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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功在这数月中突飞猛进,已能清楚听到山洞中诸人说话。
只听得一个粗涩的声音道:“原来是花兄手刃了恶僧,实乃可敬可贺。花兄立此大功,
今后自然是中原群侠的首领,大伙儿马首是瞻,惟命是从。”另一人道:“只可惜陆大侠、
刘道长、水大侠三位惨遭横死,令人神伤。”又一人道:“老恶僧虽死,小恶僧尚未伏诛。
咱们须当立即搜寻,斩草除根,以免更生后患。花大侠,你说如何?”
花铁干道:“不错,张兄之言大有见地。这小恶僧一身邪派武功,为恶实不在乃师之
下,或许犹有过之。这时候不知躲到哪里去了。他眼见大伙儿进谷,定是急谋脱身。众位兄
弟,咱们别怕辛苦,须得杀了那小恶僧,才算大功告成。”
狄云心中暗惊:“这姓花的胡说八道,歹毒之极,幸亏我没鲁莽现身,否则他们一齐来
杀我,我怎能抵挡.”
忽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道:“他……他不是小恶僧,是一位正人君子。花铁干才是个大
坏蛋!”说话的正是水笙。
狄云听了这几句话,心中一阵安慰,第一次听到她亲口说了出来:“他不是小恶僧,是
一位正人君子!”这些日子中水笙显然对他不再起憎恶之心,但居然能对着众人说他是个正
人君子,那确也大出他意料之外。
突然之间,他眼中忽然涌出了泪水,心中轻轻地说:“她说我是正人君子,她说我是正
人君子!”
水笙说了这两句话,洞中诸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谁也不作声。火把照耀之下,狄云
远远望去,却也看得出这些人的脸上都有鄙夷之色,有的含着讥笑,有的却显是颇有幸灾乐
祸之意。
隔了一会,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水侄女,我跟你爹爹是多年老友,不得不说你几句。
这小恶僧害死了你爹爹……”水笙道:“不,不……”那老人道:“你爹爹不是那小和尚杀
的?那么令尊是死于何人之手?”水笙道:“他……他……”一时接不上口。
那老人道:“花大侠说,那日谷中激斗,令尊力竭被制,是那小和尚用树枝打破了他天
灵盖而死,是也不是?”水笙道:“不错。可是,可是……”那老人道:“可是怎样?”水
笙道:“是我爹爹自己……自己求他打死的!”
她此言一出,洞中突然爆发了一阵轰然大笑,笑声只震得洞边树枝上半融不融的积雪簌
簌而落。
笑声中夹着无数讥嘲之言:“自己求他打死,哈哈哈!撒谎撒得太也滑稽。”“原来水
大侠活得不耐烦了,伸了头出来,请他的未来贤婿打个开花!”“谁说是‘未来’贤婿?水
大侠去世之时,那小和尚只怕早跟这位姑娘有上一手了,哈哈哈!”更有几个人厉声相斥:
“世间竟有这般无耻的女子,为了个野男人,连亲生父亲也不要了!”也有人冷言冷语地讽
刺:“要野男人不要父亲,世上那也多得紧。只不过指使奸夫来杀死自己父亲,这就骇人听
闻了。”又一人道:“我只听见过什么‘恋奸情热,谋杀亲夫’。今日世道可大不相同了,
居然有‘恋奸情热,谋杀亲父’,哈哈哈!”
大家听了花铁干的话,先入为主,认定水笙和狄云早已有了不可告人的勾当,愤恨她卫
护“奸夫”,因此说出来的话竟越来越不中听。这些江湖上的粗人,有什么污言秽语说不出
口?
水笙满脸通红,大声道:“你们在说……说些什么?却也不知羞耻?”
那些人又是一阵哄笑。有人道:“却原来还是我们不知羞耻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好,好!水姑娘,我们不知羞耻。你和那小和尚在这山洞中卿卿我我,把亲父的大仇抛在
脑后,那就是知道羞耻了?”另一个粗豪的声音骂了起来:“他妈的,老子从湖北一路巴巴
的追了下来,马不停蹄的,就是为了救你这小婊子。你这贱人这么无耻,老子一刀先将你砍
了。”旁边有人劝道:“使不得,使不得,赵兄不可鲁莽!”
那苍老的声音说道:“各位忍一忍气。水姑娘年纪轻,没见识。水大侠不幸逝世,她孤
苦伶仃地没人照料,大家别跟她为难。以后她由花大侠抚养,好好的教导,自会走上正途。
大伙儿嘴上积点儿德,这雪谷中的事嘛,别在江湖上传扬出去。水大侠生前待人仁义,否则
大家怎肯不辞劳苦地赶来救他女儿?咱们须当顾全水大侠的颜面,这件事就别再提了。我说
呢,咱们还是快去抓了那小和尚来是正经,将他开膛破肚,祭奠水大侠的英魂。”
说话的老人大概德高望重,颇得诸人的尊敬,他这番话一说,人群中有不少声音附和,
都是:“是,是,张老英雄的话有理。咱们去找那小和尚,抓了他来碎尸万段!”
众人嘈杂叫嚣声中,水笙“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忽听得远处有人长声叫道:“表妹,表妹,你在哪里?”
水笙一听到这声音,知是表哥汪啸风寻她来了,自己受了冤枉,苦遭羞辱,突然听到亲
人的声音,如何不喜?当下止了哭泣,奔向洞口。
有人便道:“这痴心的汪啸风知道真相,只怕要发疯!”那姓张的老者道:“大家别
吵,听我一句话。这位汪家小哥对水姑娘倒是一片真情,雪还没消尽,他就早了两日闯进谷
来,想是路上不好走,失陷在什么地方,欲速则不达,反而落在咱们后头了。各位,这人也
是命里不好,大家嘴头上修积阴功,水姑娘跟那小和尚的丑事,就别对他说。”群豪中有些
忠厚的便道:“正该如此!水姑娘一时失足,须当让她有条自新之路。何况这大半也是迫于
无奈。否则好端端一个名门闺女,怎会去跟一个邪派和尚姘上了?”
却有人说道:“汪啸风这么一个漂亮哥儿,平白无端的戴上了一顶绿帽子,未免太委屈
了他吧,哈哈!”“这叫做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钱兄,你出门这么久,嫂子在家中寂寞孤
单,说不定你头上这顶帽儿,也有点绿油油了呢?”“他妈的,你奶奶雄,这会儿你老婆才
寂寞孤单!”“不错,不错,我老婆寂寞孤单,你尊夫人这会儿有陪伴,风流快活,一点儿
也不寂寞孤单……”活未说完,砰的一声,肩头已挨了一拳。众人嘻笑不绝。
只听得汪啸风大叫“表妹,表妹”的声音又渐渐远去,显是没知众人在此。水笙奔出山
洞,叫道:“表哥,表哥!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汪啸风又叫了声:“表妹,表妹,你在
哪里?”水笙纵声叫道:“我在这里!”
东北角上一个人影飞驰过来,一面奔跑,一面大叫“表妹!”突然间脚下一滑,摔倒在
地。水笙“啊”的一声,甚是关切,向他迎了上去。原来汪啸风听到了水笙的声音,大喜之
下,全没留神脚下的洞坑山沟,一脚踏在低陷之处,摔了一交,随即跃起,急奔而来。水笙
也向他奔去。
两人奔到临近,齐声欢呼,相拥在一起。
狄云见到两人相会时欢喜亲热的情状,心中没来由的微微一酸。他始终不能忘情于师妹
戚芳,虽在雪谷中和水笙同住半载,心中从未对她生过丝毫男女之情。只是相处日久,一旦
分手,总不免有依依之感,心想:“她随表哥而去,那是再好也没有了,但愿她今后无灾无
难,嫁了她表哥,一生平安喜乐。”
忽听得汪啸风放声大哭,想必是水笙跟他说了水岱逝世的消息。过了一会,见汪啸风携
着水笙之手,并肩过来。
汪啸风呜咽道:“舅舅不幸遭难,我……我……我从小得他抚养长大,他待我就象是亲
生儿子一般。”水笙听他说到父亲,不禁又流下泪来。汪啸风低声道:“表妹,自今而后,
你我再也不分开了,你别难过,我一辈子总是好好地待你。”水笙自幼便对这位表哥十分倾
慕,这番分开,更是思念殷切,听他这么说,脸上一红,心中感到一阵甜甜之意。
两人渐渐走近山洞。水笙忽然立定,说道:“表哥,你和我即刻走吧,我不愿见那些人
了。”汪啸风奇道:“为什么?这许多伯伯叔叔和好朋友,大家不辞艰险地前来救你,在雪
谷外守候了大半年,可算得义气深重,咱们怎能不好好地谢谢他们?”水笙低下了头,道:
“我已谢过他们了。”汪啸风道:“大伙儿千里迢迢地从湖北赶到这儿,同来同往,岂不是
好?再说,舅舅的遗体是要运回故乡呢,还是就葬在这里,也得向长辈们请示。陆伯伯、花
伯伯、刘道长这三位怎样了?”
水笙道:“你和我先出去,慢慢再跟你说。花伯伯是个大坏蛋,你别听他的胡说!”汪
啸风自来对她从不违拗,这时黑暗中虽见不到她风姿,但一听到她柔软甜美的语声,早已心
醉,便想顺她意思,先行离去。
忽听得山洞口一人道:“汪贤侄,你过来!”正是花铁干的声音。汪啸风道:“是,花
伯伯!”水笙大急,顿足道:“你不听我话么?”汪啸风心想:“花伯伯是舅舅的义兄,长
者之命,如何可违?这许多朋友为了相救表妹,如此不辞辛劳,大功告成之后却弃之不顾,
自行离去,那无论如何说不过去。这一来,我声名扫地,以后在江湖上怎能立足?表妹是小
孩子脾气,待会哄她一哄,赔个不是,也就是了。”当即携了她手,走向山洞。
水笙明知花铁干要说的决不是好话,但想:“我清清白白,问心无愧,任他如何污言诬
陷,于我何损?”当下便随了汪啸风走去,脸上却已全无血色。
两人走到洞口。花铁干道:“汪贤侄,你来了很好。血刀恶僧已被我杀了,但还有一个
小和尚漏网,咱们务当将他擒来杀却。这小和尚是害死你舅舅的凶手。”汪啸风大叫一声,
刷的一下便拔剑出鞘,跟着回头向水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