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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霎间,韩铁芳就如一只猫似的飞身窜进屋内,当的一声,宝剑已将贼人手中的刀磕开,贼人凶悍地翻腕抢刀还要砍,但韩铁芳的左手已将他的腕子托住,右手抢剑向他大腿上砍去,贼人发出一声怪叫,身子向后倾倒,韩铁芳趁势一脚,咕咚一声就将贼人端出了屋门,驿吏薛老头在外屋又大声惊叫,接著那负伤的贼人在地上折腾,滚、爬、呻吟、惨叫著,而屋里的地下留下几滴血迹,被惨黯的灯光照著。
这妇人绣香,把眼睛向著韩铁芳打量了一番,她虽然是一个柔弱的妇人,当刚才韩铁芳与贼人拼斗之时,她也是非常的惊慌,但这时她的态度又十分镇定,好像这种拿刀动剑,流血惊呼之事,她瞥经见过,这不算其么稀奇。不过当她一手掠著云鬓,目光向韩铁芳的脸上扫过了两遭之后,她竟显出惊讶的样子,韩铁芳却脑门子上挂著汗珠,敞露著的健壮胸脯有些气喘。他手提宝剑,低下头,很恭谨地说:“对不起!惊吓著你了!你的丈天现在甚么地方!得赶紧把他找来,不然,贼人决不只是两三个人,他们刚才已逃走了一个,潜伏在此处的还不知有多少,他们惹不过我,可是能够再找你们来捣乱,你丈夫为甚么不在这儿?”绣香说:“他好赌钱,现在他是到东面住的人家里赌钱去了,一会儿也就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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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铁芳点点头,转身就要出屋,不料绣香却又叫住他,说:“这位大爷!……”
韩铁芳止住步又转过身来,正色问说:“甚么事?”绣香忽然露出不好意思的样子,说:“没有甚么,只是我见你的武术高强,而且……很眼熟,仿佛在哪儿见过您似的?”
韩铁芳说:“太太你认错了人啦,我是第一次到此地来。”他转身,匆匆出了屋,那受伤的贼人已带著血爬到了驿舍外,身子趴在泥里,如同一条死狗似的,也不能再爬了。
那些在店裹住的人,在人家里寄宿的人,全都出来察看,有的还打著灯笼,拿刀握棍,把这个贼人围住,他们不承认这是个贼,反倒说韩铁芳特意来到此地逞威风,欺负人,他们嚷嚷著说:“捉住凶手,他不是个好东西!他欺负咱们!”当下又一阵大乱,还有别的人也都拿刀抡棍一齐来扑韩铁芳,韩铁芳却不肯乱杀,他退身又回到屋中,绣香惊慌慌地赶紧把窗户屋门都关严,并急急地向韩铁芳摆手,她失声地向外面嚷嚷著说:“你们先安静一些,把事情来由弄明白再说!那人明明是个贼,是他先进屋来的,拿刀来吓我。人家这个人才由窗子跳进来,救了我,伤了他,你们都不许乱闹,不然我可要到乌尔土雅合报官了!……”外面的一群人,势如涌潮,乱嚷大骂,拿刀棍向门窗兵兵兵兵的乱敲乱砍,眼看看窗子就要被他们砍碎了,并且刀尖棍杆都由窗子伸了进来乱动著。
韩铁芳忿忿地说:“我到外面去跟他们理论就是了!太太你不要拦挡我,我决不胡乱伤人就是!”绣香却以她那两只戴著著金戒指的手,把韩铁芳不住的向后推去,她又扭著头向窗外大喊道:“你们这群人真都不要命了吗:你们也没打听打听我是谁:我是到尉犁县看亲去,年年要经过这裹。
你们再乱吵,明天我可就到尉犁县,请来我那个亲戚,那时看你们还吵?你们这些人可都要小心点!”未三句话,她嚷嚷得声音极大,就如同神话中所说的仙人用甚么“定风珠”、“镇海神针”投到了外面,就立时把一切的风潮完全压制住了,刀子棍子也都退出了窗子不敢再乱敲,只有人低声商量著说甚么。
韩铁芳一看这情形,他不禁非常吃惊,拿眼观看著妇人,看绣香气得发自的一副俏容,她一点也不像刚才遇盗时那样的怯儒了。她逼至窗前索性开了窗子,向外向说:“刚才那个贼一进来,我就告诉他,我是谁,他可发凶,说他不怕,他不怕,难道你们也都不怕?你们也都想找死吗?”只见她问,却不见有一个回答,原来那些人都躲开了,受伤的贼人也不再呻吟怪叫了,大概不是已死,就是让他们给抬走了。窗外却发现了一个四十来岁胖脸的人,向绣香摆摆手,说:“得啦!得啦!算了算了!说一两句也就完了,你还多说甚么呢?”
绣香这才慢慢扭身回来,看窗外那男子似就是她的丈夫,这人大概官职不小,而在当地也很熟,他就“混帐王八蛋”的向外大骂了一阵,也没有一个人敢还言。
驿吏薛老头倒在旁边直劝说:“萧老爷息息怒吧!何必跟他们一般见识?没把太太笃吓著也就算了!你请进屋去吧!”
韩铁芳已经走出,迎面遇见了萧差官,他就赶紧拱手,说声:“惊扰了!”不料萧差官却瞪眼看著他,问说:“你是个干甚么的?”
韩铁芳将剑藏在背后,恭恭敬敬地说:“我叫韩铁芳,是自洛阳来,要到尉犁县去访友……”
不料萧差官带怒地说道:“我也听说啦!今天在店里把那瞎子发葬了的大概就是你,你还会武艺,很有点侠义之风……”
韩铁芳说:“你太过奖了!”
萧差官昂著胸脯摇头说:“不是过奖,像你这样的江湖人,我也见过,比你本事再大的我都见过,可是你来到这儿行不开,今天你杀的那两人,别管他们是贼不是,明天我反正要调查调查,可不准你走。你无故撞进官厅,到我女眷的房里,这就是不规矩。姑念你年轻无知,又是河南人,咱们虽非同乡,可也算离著不远,我宽容你这一回,你回去吧!”又拿官腔咳嗽了两声,进屋关上窗子,又数说他的太太去了。
韩铁芳气得要回身再进屋去辩解,却被驿吏薛老头把他推下了台阶,低声劝著说:“韩大爷!你快回去歇著吧!他是乌尔土雅台的千总老爷,你何必惹他呢?”
韩铁芳忿忿地说:“我不管他是甚么官,我追贼是自卫,我进他屋是为救他的家眷,我毫无他意,他用不著以势力来压我,我得跟他说个明白!”同时又想著:更得问问他那个太太绣香,为甚么刚才说了那几句话,就能把那些人全都压服下去呢?这也得打听打听。
他转身一脚才登上了台阶,薛老头又拿胳臂挡住他,而那屋里已然关了门熄灯了。韩铁芳只好退回来,胸中环充满了怒气与疑惑,薛老头还劝著他,说:“回去吧!回去吧!有甚么理明天再议!”
韩铁芳只好提剑走开,找著了那匹马,牵回店房裹。夜间,他剑不离手,防备著有人再来寻他殴斗,可是竟无事发生。
第二天早晨,阳光出来了,店里平平静静地,还有个自称为“百户长”的人,反来给他道歉,述说昨天的事是出于误会,他们已把事情问明白了,那几个人确是大盗半截山手下的贼众,最近他们在销魂岭上遇见了春大王,伤了他们很多人,他们心里怀旧仇恨,想去找春大王,可又不敢去找,无意之中在这里遇见韩铁芳,他们认识这是与春大王同行的人,他们觉得这一个人还许不足畏惧,又想要抢夺那匹黑马,所以才大胆下手,不料也伤了两个人,其余的全逃了。这百户长话说得很明白,而且清楚,并对韩铁芳含著敬惧之意。
韩铁芳对他也很是客气,虽然不知他们把那两个受伤的贼人怎样发落了,但昨夜的事是已经完全了结。
韩铁芳又问那萧千总的太太毕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她在尉犁县认识甚么有势力的亲戚?百户长却笑著说:“这件事您也就别细打听了,反正他们作官的,别管是大官小官,别的人总对他们带著三分畏惧。尉犁城,他们确实认识一两个有势力的人,可是……咳!韩大爷你就别打听了!”说著,就告辞走了。
韩铁芳将这百户长送出了店门,他又向西扭扭头,见驿舍前面正在套车。萧千总头戴著红樱帽,身穿著春罗的官衣,威风凛凛,而那位太太绣香,又开著窗户纳凉,梳妆得十分整齐,带著些匆匆的行意,她向他这边看了一看。韩铁芳转身进至店里,也匆匆地备马系紧了包袱,就向店主人刘老大拱手笑说:“我走了,再见,再见。”
刘老大也扔下了抹布,抱拳笑著说:“再见再见,韩大爷回来时可还在我这儿歇著,一两个月的朋友啦,以后有钱没钱都不要紧。”
韩铁芳又拱手说:“好,好,多承关照,容日再谢。”
刘老大说:“好说,怠慢得很,一路平安。”
韩铁芳牵马出了店门,见这匹马歇著两份包袱,带著两口宝剑,心中却又不禁悯怅,想著自己的那匹乌烟豹,此刻已不知被人车往哪里去了。
他将要上马,忽见那瞎子的侄子,抱著那面琵琶由里面跑出来,流著泪说:“韩大爷,这个琵琶我送给你吧!我叔父死了,我也不大会弹,您……收下吧!”韩铁芳更是慨叹。刘老大在旁也劝著他收下。韩铁芳想了一想,就掏出了一块银子,说:“好吧!你就算是卖给我吧!我真不忍白白收下你这东西,你在这里可千万要好好作事,大约再过几天,我就可以回来看你。”把银子交在那沾著许多泪的手里,他将琵琶挂在马鞍上,又向刘老大拱手,说:“刘掌柜,你是个好人,我也不必多托付你了,这个可怜的孩子,求你就多照应他吧!……后会有期!”他上马挥鞭,剑销响,琵琶也颤动著响,都随著马蹄声而去。
他掠过了驿舍,妇人在窗里向他直著眼望,萧千总见他的马上有这些累赘的东西,倒不由哈哈笑了一声。他却不回头,挥鞭急走,离了黄羊岗子约十里地,半路上就遇见那才从西边跑完公事回来的驿夫烂眼三,他马也不驻,迎著韩铁芳大声笑说:“韩大爷你到尉犁县去吗?西边的河水都退下去了,很好走,你快去吧!那里十五就是热闹的日子,哈萨克人大赛马,秀树奇峰一定跑第一,你快去吧!”
韩铁芳惊喜说:“啊……”他的马更不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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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铁芳点点头,转身就要出屋,不料绣香却又叫住他,说:“这位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