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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芳说:“我一回来,就听说独角牛在本地太是横行了,尤其刚才他的人在暗中用镖打伤了申师傅的事,由不得人不生气!”
徐广梁问说:“你打算怎么对付独角牛呢?你快说!”
铁芳说:“独角牛虽然可恶,但我不愿要他的性命,我想明天托出个人去找他,就用我的口气,劝他改改行为,劝他以后要安守本分。他如果不听,那么就问他们,谁若是不服,尽管指出个地方来,我跟他们斗一斗!”
申飞说:“韩大相公!你明天去干你的,我明天去干我的吧!”
徐广梁就向申飞说:“你也不用这么急躁。事情是走一步,看一步,据我想,要向独角牛拿嘴劝,那可真是对牛弹琴。不过韩老侄你这样慎重,我是一点也不怪你,因为你有那么大家私。”
铁芳说:“这也说错了!家私我早已不要了!这次,若不是因为独角牛的事,我早就又走了。”
徐广梁反问说:“那你可为其么回来的呢?”铁芳没有言语。徐广梁又说:“无论怎么说,你跟独角牛拼命是犯不著,他那点武艺,那条坏腿,我想邢柱子都能够打得过他。他手下大概除了那两个娘们还厉害,可是好男又不跟女斗。费斟酌的只是那老刘昆!”
铁芳说:“咱们跟刘昆更无仇恨了。”
徐广梁说:“今天听说独角牛就派人请他去了,他来了就绝不会饶你,我听邢柱子说过你在凤翔星辰堡被困的事,我可就替著你发愁。也不是我故意拿这话激你,刘昆是个有名的人物,咱们这屋子里的人合起来,怕也斗不过他一个。依著我说,你想一想,春雪瓶这时大概是在其么地方了,你或是叫邢柱子赶紧把她请了来,咱们都不必出头,只请她一个人下手,我想这事若到她手中,根本就不费吹灰之力!”
徐广梁原来是这么个主意。躺著的拐子申飞不禁笑了说:“我的连枝箭徐四节!你老人家过去的话是多么硬?到如今怎么忽然又软啦?”
徐广梁忿忿地说:“若是我一个人的事,我今夜就能去杀了独角牛,老刘昆来了,至多我拼上一条命,当年同师学艺,对神叩头,是我们弟兄四人。大爷柳穿鱼韩文佩被石桩打死在他家里,二爷金刚跌赵华升跟三爷一提金萧仲远都死在了祁连山,只剩下了我一个,活著又有甚么意思!我的老伴已死,儿子在外学买卖,也用不著我养活。我若是死在刘昆的手里也不算本事弱,只是铁芳,我们顾忌的是他呀!”
铁芳说:“我也没有甚么可顾忌的,但四叔还是不要为这事出头才好,即使老刘昆跟独角牛都不再与我们为难,我在家里也是住不长,因为别处还有些事情未办。现在这里的事,就都不必说了,我已有了主意,到明天我就看事作事,申师傅的这一镖之仇也得报,刘昆找我来,我绝不能向他低头服输,但我也不会太鲁莽。”
笑了笑,又同邢柱子说:“为那匹马,把你辛苦了一趟。但你也不必走了,由明天就到我那里住著去好了,以后我若不在家,家中更得有你这样的一个人给照应著,还有徐四叔,我盼望你老人家也不用再离开这个地方了!韩文佩虽然作过错事,但他后来也很纤悔!”
徐广梁摇头说:“我倒是不恨他了,他若活著可不行,如今他死了,他就还是我的老大哥!”
铁芳说:“那么韩文佩的家也就是你的家,他的儿媳就如同是你的儿媳,明天你也搬了去住,不要走才好!”
徐广梁一听,面上不禁显出来了惊异之色,他知道韩铁芳并不是韩文佩的亲儿子,所以铁芳才直叫韩文佩之名,而不称甚么“先父”,这一点他并不怪。他怪而且疑的是想:这次铁芳往祁连山去,一定是已见著了他的母亲,所以他才赶快著回来,赶快又要走。即使在这里闯下祸事,他也不顾。
徐广梁如此一想,就也不再多问,反倒慨然点头说:“好吧!你走后,家里的事可以由我照应,我只吃韩家的饭,我可不能花韩家的钱,几时你再回来,几时我再走。不过老侄:我还告诉你一句话,无论打到甚么地步,伤人可以,但不可以出人命,落得即使逃开,也成了一辈子的黑人,不敢再出头露面,年轻的人,干那事可合不著。还有一句话,韩家的财产都是你的,你们的亲友又少,随你把姨子,大妈,干娘接到家,或是分居供养,绝没人拦阻你。再说你就是多娶几房老婆,也没人对你说闲话,我还愿意你将来看守著家业,因为江湖道上实在是太难行了!”
铁芳漫然点了点头,也没有说甚么,当下屋中的几个人全都沉默不语。拐子申飞听铁芳把以后的事都已托付给人了,显露出要跟独角牛拼斗的决心,他就也不说甚么了,就忍不住地发出了呻吟。铁芳就要回去,邢柱子先跑到马棚去给他备马。
店家也醒了,有个伙计打著个灯笼从柜房出来,问说:“喂!谁在那儿动马?”
邢柱子在那边答应了一声:“是我!”
此时铁芳已手提宝剑从屋中出来。走过去向店伙说:“他是备他自己的马,要叫我骑回去。”
店伙举起灯笼来一照,就说:“原来是韩大相公呀!我们听说你老人家回来啦,要想请安去,可又腾不开身。韩大相公!你老是甚么时候来的呀?怎么不早言语一声,我也给你取点茶来!”
这时候邢柱子已把马备好牵了来:“你快看!这可是我的那匹马!”
店伙连说:“就是别人的马也不要紧,谁不愿意跟韩大相公交个朋友呀!来,交我给大相公牵著吧!”又说:“我们开店的,晚上只要听著一点响动,就不能不出来问问。”
企起脚来,趴著铁芳的耳朵又说:“群雄镖店里的那些人,他们甚么行当都能够作。前两个月,我们这儿真闹过贼,大相公如今一回来,我们可就放下心了,洛阳城,包管甚么事儿也不会再有了!”
此时铁芳倒藉著灯光看出来果然是这匹黑马!第一次是在灵宝县菩萨庙中先见著他,才见著的“病侠”,见著母亲。后来越潢关,走榆关,过甘凉大道,出玉门关,到了白龙堆沙漠,母亲逝世,只留下了这匹马。自己宁将心爱的“乌烟豹”卖给人,也未忍卖他。
后来在草原上驰聘,在大沙漠上飞跃,登天山,上祁连山,直到凤翔被拴时才与他离开的,如今,一点也不错,是那匹马,它低著头直顶铁芳的衣里,如依故主。
铁芳却不禁心如刀绞,将就缰绳要到手中,向店伙说:“你跟著我,把门关上吧!”又同邢柱子说:“你不必出来了,快进屋去吧!”
说著就牵马出门,骑上马,慢慢地走出了东关,就冲著黑茫茫的夜色直回望山村。在路上,他恐怕再有钢镖打来,他就时时在防备著,幸是回到村里,并未遇见甚么事情,可是村里犬吠之声非常的紧急,不由使他愕然了一下,但又想:必定是这几条狗听见了马蹄声,所以才如此乱吠,不足为异。
可是又听见对门的邻居赵老头儿的家里,有哭声传到了墙外,他就想著:“莫非是赵老头子死了?今天我在门前施钱的时候,还看见了他,他八十多岁了,拉著一根拐杖,还很硬朗,垂著一团雪似的白胡子,还冲著我直笑,怎么这半日之间他就故去了!老人的寿命也真是不可测呀!”
一边发著怔,一边下了马,可忽听那短墙中又是妇人的哭声,哭的是:“我的天呀,……”
铁芳这可真惊讶了,说:“啊呀!莫非是赵老头的孙子,赵大个儿死了吗?那个铁铸一般的人!”
原来赵老头的儿子都早就死了,只仗著这个二十来岁的孙子,种著韩家的二十亩地,同著孙媳、重孙子、重孙女们度日。赵憨直,脾气暴,又会几手武艺,庄子中那些个年轻的人常听他指使,自然地就保护著本村,使强人们对他都有点皱眉,而不敢来搅。平日他不赞成铁芳常走琵琶巷,又觉著铁芳连爸爸的孝也没脱,胞妹也没有聘出去,就抛下媳妇走了,他认为是在旁处另置了田宅,跟妓女蝴蝶红一块过日子去啦。
所以这次铁芳回来,他也没有赶著来见,如今若不是听见了哭声,铁芳也想不起来他。当下铁芳非常纳闷,下了马才走了两步,忽觉地下有东西绊了他一下,拿脚踢了踢,却觉著是一根棍子,他就更觉诧异了。
上前“吧吧”打门,打了半天,里面也无人应声,他就撩衣跳上了墙,向著门房大喊著说:“开门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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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四
门房却有人说著:“哎哟不好!又来啦!”
铁芳就连叫著:“毛三!毛三!”
毛三倒是没听见,门房中却有几个仆人出来,还有个拿著一口单刀的。
铁芳说:“你们快把门开开!”
下面还有人向上高高地担著灯笼,厉声问说:“你是谁?”
铁芳也气了,说:“连我的声音,你们全听不出来了?”
这时下面的仆人才说:“哎呀!大相公!你这半天又上哪儿去啦?”
铁芳说:“外边有我的一匹马,给牵进来!”
仆人惊恐地说:“大相公可别下来!你在墙上站著,我们才敢去开门!”
铁芳心说:“怎么回事?”于是他就持剑站在墙上,在这里把对门院里的灯光都看得清楚,“我的天呀……”那里哭声就益为悲切。
铁芳就问说:“对门是谁死了!是赵老头儿吗?”
下边打灯笼的仆人说:“赵老头儿那么大年纪啦,若是死了倒还可说,这死的却是他孙子呀!”
铁芳就长叹说:“快叫傅先生拿十两银子给赵家送去,以后咱们再多多资助他家。”
仆人说:“傅先生也早吓晕了!大相公!等您下了墙我们再对您细讲,刚才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咱们家里就出了事啦!……”
铁芳惊问说:“甚么事?”
仆人说:“您还不知道呢?刚才有贼人进了村子,跳墙到了咱们家,又开了大门放进来一伙强盗,有的拿刀,有的拿棍,进来就把我们乱打,直闯进了里院,差不多把各屋子全都闯遍了,东西大概倒没拿走多少,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