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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的人摇头说:“都没啥好吃!”
小跟班的生了气问说:“你也得吃过呀?连见也没见过,你怎么知道好不好吃?”
这时铁芳歪著头带笑问说:“这位大哥的官话说得真好!”
小跟班的赶紧拱手,笑著说:“不敢当!我本来是顺天府良乡县的人,在京里生长大了的,可惜跟官多年,南边也去过,北边也去过,口音都杂了。”
铁芳又问:“现在大哥是在衙门里?……”
小跟班的说:“不敢当!我是跟著本县的当老爷去年从京里来的。”
铁芳进一步就问说:“京中有一位玉大人?……”
小跟班把铁芳打量了一番,就说:“京中的大官姓玉的不少,不知你问的是哪一位?”
铁芳说:“作过九门提督。”
小跟班的说:“那是玉老大人,早就故去了,两位少大人,一位是现在的礼部侍郎,一位不是刚从迪化回去的钦差大人么?”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似的,就问他说:“怎么!你跟玉府上有点认识吗?”显出些惊讶的样子。
铁芳说:“因为我有个亲戚是从长安跟随著玉钦差往北京去的,我也找不著事,很想去投奔他。”
小跟班点了点头,就用筷子把碗里的元宵夹开,露出馅儿,令它里边的热气冒出来,这才夹起来轻轻往嘴里放。用牙咬了咬,却皱一皱眉,大概是赚馅儿不好吃,勉强咽了下去,他就又说:“你要是今儿早晨见著我就好了。”
铁芳也吃了半个元宵,就放下筷子问:“为甚么!”
小跟班的说:“因为孙大人的官眷今天早晨才过去,我们衙门里有一位老谢,就是跟著走了,跟著官眷走,不但不用花盘缠,还能得赏钱。这次路上还与众不同,包管一点舛错也没有,无论哪一山的强盗也不敢瞪一眼,因为有一位超人出众的保镖的!”
铁芳一听这话,就突然吃惊,但是面上不露出来,赶紧问说:“是哪家镖店的镖头?”
小跟班的就把嘴一撇说:“镖头!保镖的还行!这是真正的有名的侠客,而且是孙夫人的亲戚,孙大人是才由汉中府调往北京里的,孙夫人却是作过伊犁将军的瑞大人的长女,你听说过有一位天下闻名的大侠客叫玉娇龙吗?那就是孙夫人的表妹,干脆!咱们刚才说的那位玉钦差,也就是今天才走的这位太太的姑母所生……”
第139页
一三九
那高朋忽然下了马,同她拱手,说:“小王爷您别生气,我并不是跟著您。”
雪瓶收了马,看见四边无人,她冷冷地一笑,说:“你别以为你这点诡计能脱得开我的眼!这些日子,你跟秦杰,还有甚么仙人剑张仲翔,就天天在吉升店的附近徘徊,打算让我陷入你们的罗网?
哼!我可以实说,三次夜间到官花园去的,那都是我,你们能够把我怎么样?”
高朋又拱手说:“小王爷别生气!您听我细说,张仲翔是为给铁霸王报仇,他恨的是罗小虎,与您并不相干。”
雪瓶昂然说:“铁霸王是我给杀死的,他为甚么不敢去找我?”
高朋笑著说:“自然因震于春大王爷跟您的威名,不敢去惹您,只好把气向已经捉住的罗小虎去发泄,并且他也相信,您不能到官花园去杀完了人就跑,因为您本事高强不必那样,所以他认定了他的盟兄铁霸王是死于罗某的手中。方天戟比他明白一点,如这这些惊天动地的事情都是您作的,他是进退两难,想装傻,又不甘心,想跟您斗斗,可是知这真惹不起您,饶是这样,昨天他还是被人杀死了!”
雪瓶又厉声说:“那也是我杀死的吗?”
高朋摆手说:“不是,昨天有许多人看见了,是一个手使宝剑的男子,跟方天戟在人家屋上打了半天,秦杰才死的。可是,我想您跟春大王爷一样,身负神出鬼没的本领,哪会不知情呢?”
雪瓶听到这里把脸色更向下一沉,高朋却向后退了一步,说:“我们也绝不敢难为您,可是谁叫我们当著差吧?抚台大人近几天又逼得紧,我们也不能不出来查访查访!”
雪瓶就说:“你的意思莫不是这就叫我跟你打官司去吗?”
高朋笑著,连连地摇头,说:“那我们不敢!不过还请小王爷成全我们,您若是在迪化把事情已经办完了,那么……那么……我这可不是催著您,您还是早些离开这里,成全我们吧!”
雪瓶把头点了点说:“你既是这样说,我也不能够不讲理,本来我把这里的事情已经办完了,即使是你不催,几天之内,我们也是一定要走的。如今我给你个限期吧!五天之内,我们一定会离开迪化,我住的店房附近不许你们再徘徊。”
高朋连连点头说:“办得到!办得到!”
雪瓶又说:“还有一件,不许你们枉捉无辜的人,例如在北大街住的那个姓韩的,我所作的事与他都不相干,他一点也不知情。你们为甚么去搜查人家?并拿去了人家的财物?”
高朋说:“这个……”
雪瓶也不愿再与他多说话,拨了马,故意忿忿地说:“干脆,你们聪明了!要拿,就赶快拿我,不敢拿我就休去诬赖别人,否则,你们可知这我?我翻了脸是不留情的!”
这话她自觉著也太不讲理了,但想:不这样就不能够把高朋吓回去,自己就不能安心去会韩铁芳,韩铁芳此时一定正在西边等著我呢!于是她紧紧挥鞭,驱著黑白两匹马走去,“踏踏踏”蹄声连响,如骤雨一般,霎时就驰出了二里多地,回头再看,见那应眼高朋果然不再尾随了。她才往西走去,奔上了那条由迪化通往伊犁的大这。
这条路很宽,而且平坦,往来的车马、驴驮轿,非常之多。她走在这里,马稍微缓了一下,见往来的人都不大看她,并且让路避著她走,她心里明白,觉得自己的爹爹在新疆遗留下的名头是太大了。
这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没有人敢欺负,没人敢惹。坏处是无论是谁,只要一看见了自己的穿著打扮,骑著马,即使不携剑不露弩弓,人家也能知这是何人,办事太不方便,走到哪儿都有人怕,像怕老虎一样,也太没意思了。
因此她心中又萌出离开新疆走往他省的念头。慢慢地再向西走,不觉又行了数里,就看见这路右边有几户人家、都是土房土墙,忽然那土墙的后面转出一个人来,向她一拍手,她就看出正是韩铁芳。将马收住,先往前看了看,见对面有几辆车快来了,又回头,见后面来的人也不少。她觉得在这里不便谈话,就将马放开,把一根鞭子也扔在地下,策马一直走去,后面的韩铁芳就骑著马随来了。
双马相离不远,越过了迎面来的那几辆车,依旧紧紧往西走去。又走了数里,见前面隐隐有一片房屋、树木,似是一个小市镇,韩铁芳就紧紧挥了几鞭,追上了她,说:“别往那边走了,那边是兴隆镇,我就住在那边。”
春雪瓶遂将马拨入旁边的田野,韩铁芳也这过去,二人驻马在秋禾才经刈过的田间,四下观望,都怕被别人看见,所以只能够匆匆地交谈。
雪瓶就说:“你住在那边甚么店里?”
韩铁芳说:“一处破陋的小店,也没有字号,城里的事怎么样?”
雪瓶说:“不要紧,刚才我已见看了鹰眼高朋,跟他说明了,他答应不再逼迫,我也答应他五天之内离开迪化。”
韩铁芳说:“但是,今天我在那镇上听由城里来的人说:方天戟秦杰虽死,仙人剑张仲期的胞兄老君牛张伯飞及陇山五虎、豹子崔七等东路的镖头又都往西来了。他们受张仲翔之约,不日就会来到迪化。”
雪瓶摇头说:“咱们不怕,我虽答应五天之内离开迪化,只是想先叫我萧姨娘他们走,我即使离开迪化城,也不会走远,因为我也得看一个水落石出。”
韩铁芳点点头,望了雪瓶一眼,雪瓶也脉脉含情地盟了他一眼,就又说:“你身边的那个东西,那块红罗,并没有丢,现在绣香姨娘的手中收存。不过,那整件衣服却收藏在尉犁城我们的家里,将来办完了事,请你跟我去,我给你看,二十年前的事我也都如通。”
她拿眼睛盯著韩铁芳,见韩铁旁的面容先是一阵惊讶,继而又现出忧愁,惨然低著头叹了口气。
春雪瓶却笑著说:“我真高兴!我爹爹虽死,但她半生的宿愿总算得偿了,她这次往东没有白去,母子居然见了面。”
韩铁芳听到这里,不由惊讶的瞪起了眼睛,春雪瓶嫣然的笑了笑,笑过之后,忽然又正色说:“玉钦差之处我也替他说明了,他答应要照拂你,所以你千万不可太为罗某之事生气,不可把事作得过其,耽误了你自己的前途。甚么事你都放心好了,都由我办好了!我不怕!办完了这些事,就算已酬答了我爹爹育我之恩,我的身子就更闲散,心更畅快了!”
韩铁芳把马向前催来,急急地说:“姑娘你说的这些话,我还不大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详细的跟我说说吧!”
春雪瓶却又笑著,向两边看了看,说:“你看,这地方人来人往,都向咱们这边直看,能容许咱们说话吗?而且……”又小声点说:“城里的事,现在还甚紧呢!”
韩铁芳面带愁容地说:“只说一两句话就行了,请你告诉我,春前辈她到底是我的甚么人?”
春雪瓶微微地笑说:“这可又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完的了,但是这好办,不要忙。我叫我姨娘绣香到尉犁去等你,她比我知这得详细,将来你去了,她必会告诉你,再见,你多保重了。”
说至此处她拨转马头,离开了这片田地就往大这走去,西面的车辆和东面的行人也都已来到临近,韩铁芳不但不能去追雪瓶,反而急速躲避。只见春雪瓶在马上扬鞭回首,又向他一笑,便策马迎著西风,飞似的往东去了。他这里反拨马往南,他的心里涌出一种酸苦的滋味,他的两眼发酸,眼泪籁歉地落下,都落于马背上。
这匹马就是在大漠相伴著他,将病侠送终的那匹马,他恍恍憾憾回想当时的情景,就觉得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