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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香虽是在店中,可是手里总不放掉针线,在灯下改做她丈夫的棉衣。待了些时,雪瓶到她的屋里来,因为萧千总已经睡了,绣香就跟她在外屋谈话。
雪瓶悄声问说:“晚饭后,我姨夫没有再出去吗?那韩铁芳的事,还没有听出一点结果来吗?”
近来她只要一提到韩铁芳,脸上就有一些发烧。
绣香皱著眉说:“没有,他不敢出门,他说怕方天戟秦杰打他,怕鹰眼高朋抓他。”
雪瓶哼了一声说:“人家抓他干甚么?”说著就在绣香旁边坐下,不胜烦恼。
绣香似乎也猜透了她的心事,就劝著说:“不要紧,明天我想法托店里的人,打听打听好了,你别著急!”
雪瓶说:“我才不著急呢!”说出了这话,她的双颊越发徘红,又灰心地说:“他的事我们也管不著,不过我总觉得这事情很怪!我们再在这里住几天,也走吧!”
绣香点头说:“我想也是,钦差那儿既然不肯见咱们,咱们冉在这里住著也实在无事可作。这回出来钱虽带得不少,可是若在这儿消耗得大多了,回去的时候,手边也就不大宽裕了。你姨夫在乌尔土雅台虽说是个闲差,究竟告假的日子太多了,也不好;你那小兄弟还在那儿,我也不太放心;再说,我也希望赶快回尉犁看看,到底幼霞那孩子回去了没有?她是跟咱们一块儿出来,可是她独自不辞而别,万一在路上有甚么舛错,咱们将来见著她的妈妈可说甚么好呀?”
雪瓶也点点头,眉头往一块儿皱得更紧。.
绣香又说:“在这里天气也冷了,咱们带来的衣服又少,南疆还暖一点,所以不如回南疆去,若是再冷一点,天山可就不好走了!”
雪瓶说:“是呀!在此既然没有事,为其么不回家呢?”
绣香也发愁地说:“只是罗小虎的那官司……”
雪瓶对这件事倒不大关心,耳边听得秋风刮著落叶煞煞地响,心中却充满了凄凉惆怅之感。绣香仍坐在她的对面谈著一些家常话,句句话也都是想安慰她,听绣香的意思也真跟玉钦差差不多,也是劝雪瓶回尉犁,以后带著那施妈跟老家人好好地度日,而她刚回到乌尔土雅台,等地丈夫把官办了,他们就到尉犁与雪瓶一同过活,以便永这照应著雪瓶。然而她不知这这些话到雪瓶的其中很是无味,绣香只管谈著,雪瓶却只是呆呆坐著驰思发愁,不觉两更都敲过了。
这时候,忽觉得屋门开了,绣香还以为是被风吹开了,她刚要起身走过去关,雪瓶却早已觉出事情有异,已先站起。这时由外面进来了一个男子,把绣香蓦然吓了一大跳,但在灯光之下她们齐都看见进屋的正是韩铁芳,尤其雪瓶看得最分明。她见韩铁芳仍然穿著昨天的衣裳,手中仍提著宝剑,可是发上衣上沾著不少尘土。门已随之紧闭上了,韩铁芳并回身上了插关,绣香又惊又喜,说不出一句话来。
雪瓶却先将油灯压小,然后走过去两步问说:“韩大哥你从哪里来?”
韩铁芳转过身来,人虽狼狈,但神情却很镇定。他将手摆了摆,说:“没有甚么事!萧太太跟雪瓶姑娘都不要惊慌。昨晚我因为没走成,就藏在那儿的一间搁破烂东西的屋子里,那屋子里也有人进去取了两次煤炭,可是竟未发现我,我在那里一直藏了一天,并且听见那里人谈说了许多的事。仙人剑张仲翔伤并不重,一半日就会好,罗小虎大概要解往伊犁,他们将于沿途杀害,给铁霸王报仇。”
听到这里,绣香还是弄不明白,雪瓶却微微地冷笑。韩铁芳又说:“我是才从那里逃回来的,我先回到店房,才知道今天鹰眼高朋率著人留到店里搜查,把我的行李、剑销,连银两全都给拿走了。
情形既是如此紧急,我想非得当夜离开这座城池不可,要不然,到明天定又有许多不便!”
雪瓶说:“可是,此时城门已经关了,你怎么出去?”
韩铁芳微笑说:“那倒不要紧。我跟我师父一提金萧仲这学艺之时,曾练过飞上越下的本领,这这城墙也许还挡不住我,只是我不想走远,想到时帮一帮罗小虎的忙,以尽友谊,我还要斗一斗仙人剑张仲翔、方天戟秦杰那两个混蛋!”他不觉得愤恨得骂起来了。缓了口气又说:“我想到城西暂且找个地方居住,靠著往伊犁去的大道近,届时好拦截张仲翔等人,我并需要一匹马,如果截不住,我就骑马赶到伊犁……”
他的话尚未说完,雪瓶就已明白了他的来意,就说:“好,好,我给大哥拿些银子作店钱,我这里有两匹马,您随便把哪一匹牵走。”
韩铁芳似乎有些惭愧的样子,又拦手说:“钱也用不了太多,只消几两银子便够,马也非立时就用,而且北大街那店房已给我顶备好了一匹,刚才我已经说好了,随便甚么人都可以取来。我约下个时候吧,后天清晨在西门外五里地内请姑娘派个可靠的人将马匹送来,届时我必在那里等候。”
雪瓶点头说:“好,我先去替大哥拿银子来。”当下她开了门匆匆就出去了。
这里绣香的目光又直直地盯住韩铁芳的脸上,并且很客气地说:“韩大爷请坐下歇一会吧!”
韩铁芳却叹息著说:“我屡次来惊扰,真是不安!”
绣香微笑著摇头说:“不要紧,我一点也不惊恐,因为早先我跟著我们的小姐,就是春大王爷,那时候我真是其么事情也都遇过了。”
韩铁芳也感叹地说:“春前辈那真是旷古绝今的一位奇侠!”
绣香露出悲意,又说:“她有个亲生的孩子,二十年前在祁连山……”
韩铁芳也正专心去听,不料雪瓶又进屋来了,绣香也就将话止住。雪瓶诚意恳切地将一小包儿银钱交在韩铁芳手里,韩铁芳这回是初次由她手里接钱,他不胜惭愧地,尤其是从她那一双纤纤的玉手中接钱,更觉得脸红。钱拿到手中,想收藏在怀里,但腰间又系著那条带子,而且衣服很瘦很紧,他只得先回手将银子包儿放在桌上,随后就解带子、解钮扣。他动作很匆忙,也没有留心由怀里掉出甚么东西没有,背过脸去,先将银包揣在怀中,再将腰带系紧,拱了拱手,提起剑来就说:“我要走了,萧太太跟姑娘请安歇吧!再见!”说著他就去开门。
雪瓶又这上两步,仰著脸儿悄声问说:“韩大哥,不必后天了,明天清早我就把马给你送出城去。”
韩铁芳点头说,“好!”
雪瓶又说:“大哥你今晚真能出得了城?”
韩铁芳说:“这个,姑娘放心!”便走出了屋。
今夜天色很晴,星月都发著灿烂的光辉,店房的前院还有人在说话,这小小的后院,除了背后的两间屋子还有灯光,其余都是昏黑,而且寂静。他先退了几步,往肩上看了看,然后又往后跑几步,嗤的一声蹿上了房。心中还说:不知瓦响了没有,如若被屋里的雪瓶听见了,那岂不要叫她笑话?因此地离著南门远近,他就想出南边的城墙越过去,并记得那边的护城河里没有水。
于是他就脚踏屋瓦往南走,所过的尽是些铺户,才走过两家铺户,忽觉身后有人追来。他以为雪瓶又来了,赶紧停步回身,一看不由大吃一惊,只见这个人的身躯比雪瓶高,看得出是一个男子,追上了他,尚离两三步,手举白刃就向他砍来,他疾忙闪避,以剑相迎,那人更进一步,刀转如飞。
韩铁芳倾全力去斗,刀往剑来,两个人的脚将房瓦踏得乱响,惊得下面的人也嚷嚷狗也汪汪。韩铁芳急问说:“你是谁?”
对方同时抡刀猛砍,发出狞笑说:“太爷是方天戟秦杰,你这小子跟春雪瓶的那些事……”
当当,刀剑相磕,房瓦地纷纷碎落,秦杰又说:“太爷全都知这了,我就先……”
韩铁旁的宝剑紧刺,秦杰挥刀敌挡,此时下面已有滚滚的灯光,铿铿的敲击铜盘子、铁锅之声。
韩铁芳不敢再与他相争持,便虚拟一剑,转身便跑,嗖嗖嗖又连跳过一层房、一道墙,不料这院子里的人也都惊起,更不料方天戟秦杰又已追赶上来,刀离他的头只有三寸。他疾忙挥剑,对方“呀”的一声惨叫,摔下墙去,下面的人更乱喊起来。
韩铁芳赶紧走去,也不知跳过了多少这房,踏碎了多少片瓦,他竟走到了南城根,这里甚么响声都听不见了,只有潇潇的秋风吹著那生在城墙上败叶枯枝籁歉地向下落。
城墙高约五十尺,天空繁星万颗,凉月一钩,他喘了喘气,然而不敢稍停,疾忙顺著城根又走去。寻著了往城上去的一条坡斜的道路,他一步一步地走上去,城墙上的地面很宽,可是看不见一个巡逻的人,走在外首的垛口旁边,低著头向下去看,下面是苍茫的一片郊原旷野,往下去跳,别说自己的本领,就叫春雪瓶来,也得跌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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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六
来的客人回答说:“你到北边的大街上看去吧!大概那个还在道边躺著啦,大腿上挨了一刀,流出的血,简直怕人,可是他还倒明白。他说是一群响马走过去了,砍了他一刀,把他的马给夺了走了。……”
铁芳听到这里,便突然站起来,从窗隙中往外去看,就儿院中站立著五个客商,他们有车也有骅子,还满载著货物,倒是一点也不暇,真是做买卖的人。
他们都正在抽打著衣裳上的尘土,个个面上的余惊还未退。一个好像是掌柜的,说:“这么些个货,万一被那群响马看见了,那还了得?我们来到你们这店里,明儿还得往东去打听打听,或是遇见镖车搭上伴儿,我们才敢再往下走呢!”
那店家又问:“受伤的人躺在路边,莫非就没有人去救吗?”
一个客人就回答著说:“我们倒是想把他教到这儿来,可是他伤得那么重,万一要是死啦,我们给他买棺材倒不要紧,可是赔上打官司,就合不著了,因此我们没管他。”
铁芳此时却忍不住走出屋去,拱拱手说:“刚才诸位说的话我已都听明白了。那个人既是遇盗受伤,就很是可怜,我们去把他救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