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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店中相遇,真是有缘,二来,兄弟你别恼,我看你的模样长得真有点像玉娇龙,我要不看见你,我也不至于这么想她!”说时又把眼光不住向韩铁芳脸上乱转,韩铁芳倒不由得笑了,虽然被人将他当作女子,妇人,但他一点也不生气,只是惊讶并且想起与玉娇能来新疆时,玉娇龙对待他的忽而暴躁,忽而又温柔慈爱的情景,真是可疑,不想罗小虎也是这样。他就想:难道我一个姓方的被难的妇人所留下的儿子,还会跟他们有其么亲戚关系不成了……不过这可说不定,玉娇龙的出身是官家小姐,我的爸爸也是个官。一面心里猜测,一面向前走,罗小虎这时也不说话了,默默地走下十余里地,忽然见面前一道沙岗的后面转过来两匹马,接著那两马之后又发现了几匹,一共是七八匹马,都向这边走来,韩铁芳一惊,倒把心中的思绪打断了。
罗小虎却狂笑著说:“怎么样?我说这地方不好走,你看是吧!前面来的这一个是我的孙儿下辈,老弟你沉著气,不要惊慌!让我先去跟他们道道字号,他们若认得他们的爷爷,那便好,便没事,不然你看我施展施展刀法让你开开眼界!”说著他就催马迎了上去,韩铁芳怕那群贼不认得他而发生争斗,怕他有了闪失,便也催马跟了过去。
只见相离尚有数十步之远,双方能够看得情面目了,那边的人就齐都下了马,一个人就高声嚷:“罗老爷!……春雪瓶才过去,她往北去了,我们幸亏没有被她看见,不然真了不得!你老人家也不要再往前走了!”
罗小虎收住了马,哈哈大笑,韩铁芳听了,却又惊又喜,赶紧向罗小虎说:“罗兄!我先走了,春雪瓶既在前面不远我就得赶紧去追她!”说时挥鞭飞驰而去,在他走的时候忽见那贼人里有两个人,齐都扭著头向他看,并惊讶著说:“哎哟!这不是那个韩?……”
韩铁芳听见了,却没有理,只是策马北去,只听身后罗小虎已经追上来了,并大声嚷著说:“老弟!原来你就是姓韩的呀。我们这里有人在黄羊岗子见过你……韩老弟!停住吧!咱们再说几句话……朋友,春雪瓶就在前面不远,我一定叫你追上她!别忙,等我问你几句话。兄弟!韩老弟:姓韩的!玉娇龙的朋友!你站住!妈的你站住!……”他越城声音越大越急,可是这声音传到了前面却越来越模糊、越轻微,因为韩铁芳已经去远,转过了几道沙岗,连影子也不见了,这里罗小虎的马哪能追得上那匹马呢?
那匹马——玉娇龙遗留下来的神驹,四只蹄子带起了地下的黑沙,真如一条黑龙做的,霎时间即走出了二十余里,但韩铁芳时时在马上左右盼顾,但大漠无边,沙岗无数,却没有一匹马和一个人,他又向北走,走一会使收住了马,喘著气高声叫说:“春雪瓶!秀树奇峰!”却没有回答的声音,座下的马依然向前奔著,他只得放了,由著马去飞跑,并且连声高呼著:“春雪瓶!雪瓶!……”也不知又走了多远,忽见远远之处有一点人马的影子,他就更是心急,一边高举著鞭子,一边更尽了平生之力喊了起来:“春!雪!瓶!”喊得他的声音都发哑了,但距离那前面的人马影子越来越近,那边的人马的影子并没有动,并且看出来马是白色的,而人是青色的衣裤,头上蒙著青纱的手帕,正是个女人,他就大喜,连气都顾不得喘,又连声喊著:“雪瓶姑娘!你快将马停住吧!快停住!你来看!我已将你要的那匹马找了来了,我来给你送马,还有几句话,我忘了告诉你!……”他越追越近,连春雪瓶的娇客他都看得清清楚楚,只见雪瓶横住马在那里,他的话被雪瓶听见了没有,虽不知道;可是雪瓶一定看见了这匹马,她哪能够不认得呢?见雪瓶微笑了笑,真是十分的抚媚,但是她笑过了之后忽然就扭头拨马,向北飞驰,竟连头也不回。
韩铁芳不禁吃了一惊,马也缓了,他急喘了两口气,又向前喊说:“雪瓶!雪瓶姑娘!难道你爹爹的这匹马,——你也不要了?”他发著呆喘著气,向前看去,见雪瓶和白马已为一道山似的沙岗所遮,没有了踪影。韩铁芳胯下的黑马虽然还有力向前追,但他可实在喊不出声儿来了,人瑞吁得也快接不上气了,就一灰心,偏腿离鞍,坐在沙子上,马却立时就也不向前跑了,呼噜呼噜的直喘气,南边的沙岗后,却又有:“韩!老!弟!”之声隐隐地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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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天上的乌云又聚得多了,跟地下黑龙一般的沙岗已成一个颜色,大漠茫茫,独有一匹白马直向北去,马上的春雪瓶姑娘此时是紧咬著牙,连气都不喘,但两只秀丽的眼睛,细长的睫毛上,却挂著泪珠儿两颗才落下、两颗又涌出的泪珠儿。原来是自与韩铁芳分手之后,她就走遍了白龙堆沙漠,想寻那匹失去的黑马,她曾遇见了许多贼人,大战了六七次,她的双剑之下死伤了无数的贼人,贼人的血染红地下一堆一堆的沙子,她都有些心软了、手酸了,并且觉得双剑都似乎钝了,只见残留的贼人纷逃,抛下许多马匹及金银赃物,但那匹黑马却始终没有踪影,她灰了心,便不想再找了,就向北来,于沙漠中,看见远远之处尚有几个逃躲藏避的贼人,她也只作没看见,她实在不愿意再伤人,她恨自己不像爸爸的心那样硬。如今她只想赶快到迪化,见了绣香姨娘,并见了那位伯伯钦差大人,而就请那位钦差大人至沙漠中来接他胞妹的尸骨,她是想著她爹爹在新疆飘流了半世,但她的家究竟是在北京,她老人家的遗骨总还是运回北京去才对呀!至于我跟了灵去,或不跟灵去,倒没甚么要紧。
因为爹爹活著时说不叫我进玉门关,我虽则不愿久居此地,可也无法!我将来虽然也是身世茫茫,孤零无伴,但这些倒可以不顾。
同时她又想起韩铁芳,她知道韩铁芳是那样的一位好人,对我爹爹跟我,真有莫大的好处,我除了给人家留了一点金银,却别无酬报,并且在草原赛马,又用箭射人家的事,虽然人家没再提,也不计较了,可是自己想起来,就不禁自愧卤莽,且抱歉、负疚,这些事自己心里都明白的。惟有一件事自己不明白,那就是……春雪瓶一想到了这处,就不由心中惆怅难过,因为韩铁芳的丰姿,印在她的脑中,实在磨不下去。
在这边荒的地方,她活了二十岁,无论在哪一族中,她实在没有看见过如此英俊的男子,然而她幼承家教,爹爹生平作事,严肃寡情,都是她的榜样,昔日的咐嘱,今仍留在耳边,她决不能像小霞那样的无耻,所以只好在心中留下些惆怅,刚才的事情更便她惆怅,她没想到还能够在这里遇见韩铁芳,更想不到那匹黑马竟在韩铁芳的手里。她原是想著过去与韩铁芳谈些话,问问他怎么会得到那匹马,但在那个时候自己就有些羞涩,而心情摇摇,所以才坚决地不跟他交谈一句,也不问那匹马的事情,马既被他骑著,那就送给他好了,也算一项报酬,也可以补一补自己对他的亏欠。
她急急地策著马,飞驰北去,走下了许多路又回首瞧瞧,见沙岗遮断了她的目光,韩铁芳并没追来,她的心中更发出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好像在后面去了了甚么,又像作了一件很值得后悔的事,错过了一件千载难逢的良缘似的。她仰望著苍苍的长天,俯瞰著茫茫的沙地,发了半天呆,忽然又一咬牙,心说!我何必呢!他对我有好处,我也酬谢得他不少了,还想他作甚么?我的爹爹新死,我想这些事件甚么!爹爹的灵魂若是看透了我的心,岂不要骂我?再说我到迪化去,还有要紧的事要办,我净念记著这些,忘不下他,他一个男子,我想他就不对,如今既然分了手,那么他一定回返东边,不再回来,我们永久也不能见面,我还想他甚么?有其么用?当下她心中虽仍有所思,但极力地摒除,咬著牙,挥鞭紧紧地走。
走到黄昏时,她在一座沙岗的后面避风的地方坐了一晚,天明时就再往北去,当日就走出了黑沙漠。又两日,过了塔格山,就望见了一片小沙漠,这地方名叫“鲁克沁漠地”,走过去便是鄯善地方,即是汉朝大将班超平定曲域的所在的鄯善国。
春雪瓶一路紧行,晚间或投于索伦人家,或投于蒙古人的牛皮帐蓬,饮食住宿,一来到了这里,便有店房可住了。路上所遇的人,无不对她憨热接待,她所逢到的都是勤恳而带著畏惧的目光,她也晓得是受亡去的爹爹的余荫,心中就更伤感。由此往西,至吐鲁番。
这里是天山南麓的一个大都会,商业繁盛,南北往来的人都必须经过这里。春雪瓶就进了城,找个店房用午饭的时候,她就跟人打听,才知道萧姨夫,绣香姨娘跟幼霞那些人,已于半月之前,就由这里走过去了,它的心里略略释念,当日用毕饭之后,即离开了这里,策马越过了天山雪岭,又两日,使到了距迪化不远的达板城,她就在这里找了一家店房住了。她不慌不忙地拿出金子来换了钱,买了几匹颜色素净的绫罗绸缎,就叫店家找来本城高手的裁缝,按照了她的身材量剪,她指定的样式做,那是贵族的旗式衣裳,——这都是为到迪化去见当钦差的那位伯父穿的;并做了两身紧长的衣裤,这又是为骑马时,或夜行办事时之用。
鞋,她也叫来本城著名的鞋铺,也是订做,做了豆青色的平底的旗式鞋,要用银线绣上仙鹤,鸾凤,牡丹等等的花样,她是天足,可不能做小脚鞋,只做了三双哈萨克式的小靴子,一双是白缎子的,银线扎白龙,一双也是白缎子的,黑丝线扎乌龙,另一双是葡萄灰色的缎子帮儿,皮面皮底,帮上订绣的是山石旁边爬著黑熊,松树上面一双苍鹰,这个图案名叫作“英雄斗智”。
马换了新铁掌,叫店家拨了个专人喂时并常常溜著,双剑也拿到铁匠铺里去磨。她自己天天在店房里,手拿著针线做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