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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禁的暗暗叹气。”
一夜过去,次日上午,棺材已经油漆好了,但还没有干,抬在树林那边,叫风吹著,当日大家都没有甚么事,只是闲谈话,可是春雪瓶跟韩铁芳两人之间的谈话愈少。铁芳的伤处连上了几次的药,疼痛处已经好得多了,雪瓶对于他,也不再如昨日那样关心,仿佛很冷淡似的,韩铁芳的心中却仍端著许多想说可又不敢说出的话。
午饭用毕之后,天又阴了起来,三个木匠都柏天要下雨,并说那棺材上的漆,再放两天怕也不能干,一下雨,更得把漆冲毁了,再说下了雨,大家怎么再在道露天地里住呢?人人的身边又都没带著棉衣裳。雪瓶地想了一想,反正棺材还是要埋在地里的,士漆只为防水,并非为好看,干不干也不要紧,而且这次还不过是暂厝,将来到了迪化见著了玉钦差,那是她老人家的胞兄,钦差是个大官,绝不忍见胞妹的尸骨埋在沙漠里边,也许要再来放灵,运往迪化去开吊设祭,或是再运到北京丢入祖茔,我何必带著这些人在此耽延工夫?还有那匹黑马,也没寻回来呢!于是她就吩咐人送棺材往那边去牧灵盛殓。
当下这里的三个木匠,一个车夫,连长福儿又都忙乱起来,套车、抬棺材,结果,是把棺材、铺头等物都放在车上,连韩铁芳也坐在这辆车上,春雪瓶骑上马相随,除了长福儿和一个木匠,在此收拾起来那锯、斧头等等,用那匹红马先歇回老牛镇。他们的车后,跟著两个木匠,就一同先往西,转到南边,绕过了那片车不能通过的树林,迂缓地走著,太阳又渐渐从云中现露,又渐渐向西边去了,他们这几个人,一辆车,才沿著那水池,到了那几株柳树,沙与土的分界之前。
春雪瓶的芳容此时愈显得愁点,眼眶里的泪也跟那汪汪的池水一般的荡漾。两个木匠,连车夫都帮忙,一齐抡起了镐头,就刨那韩铁芳所指定的一块土地。韩铁芳是坐在车上瞪著眼睛瞧著,他的心也一阵阵地难受,他见这三只镐刨这片柳树之外十九步远的土地,比他当初刨土理的时候,所用的那两口宝剑,十个手指头可便利得多了,一霎时就刨下了有二尺多深。
韩铁芳就高声嘱咐:“慢一些!快露出来了!”于是拿镐的人全都轻轻地工作著。土包是越往下越黑,春雪瓶的脸色也越来越悲惨,渐渐地已露出了盖满了沙土的白绸衣,立时那三个人都把镐头抛了,下去慢慢地分土启尸,渐渐白衣毕现,一时情景严肃而悲惨,连柳树上的马儿仿佛全都不敢叫了。一具白衣包里著完整的尸身从土中抬出,弹了弹土,掀开了白衣,露出来青丝发,白瘦而拟定的脸儿。春雪瓶悲声叫了一句:“爹爹……”随著哀啼惨泣,韩铁芳疾忙转过脸去不忍细看,连耳朵全恨不得堵上,以不听这锥心泣血、如哀猿、如夜鹃之啼声。
此时天更明了,大漠的风摇荡著那千条柳树的愁丝,韩铁芳的泪也不住簌簌地往下落,随著哭声,又见由身旁抬棺材,盖棺材盖,听雪瓶声嘶气咽说:“放好些!放平些!棺材里不要有一点土……爹爹呀……”又听见钉棺材盖的声音,更听见棺材往坑里去放,及沙岗地掩土之声,都搅在雪瓶愈哭、愈惨、渐弱、渐微的声音里。
韩铁芳连叹了几声气,他心中默默地说:春前辈!我的心至此是尽了!你如今可以瞑目了吧!我们如今是真要永别了!从此我怕不能再到这儿来看你了!但无论将来我生,或我死,我们过去的一片友情我决不能忘记!你这卓尔不群的一世女侠,将永远在我心里,只是你的义女雪瓶,我可,我可实在……想到这里他的心思忽又变了,又想若是从此就与雪瓶相别,岁月茫茫永不再见,一任这个孤零的少女永沦落在天涯,那不对,也不能算对死者尽了友情,反倒能说是负了亡友之托,这不对。还是,还是得跟春雪瓶说实话,等地的悲痛略定之时,就应当告诉她。你爹爹已把你托付给我了,叫我终生陪伴著你,你不要再难过了!我还得问问你,你知道你自己的来历吗?甘肃省的魏魏祁连山,那里还埋著你的恨我的共同仇恨,我们俩的生身母,全都在那里受过难,我们俩的仇人全是那恶贼黑山熊!
他决定了要说,非说不可,就扭过了脸去,见那棺材早已入了穴,坑口已掩平了,依著雪瓶还要叫人在上面堆起座坟头,韩铁芳连连摆手说:“不可!据我想可不宜显露出来这里埋过人!”
雪瓶忽露出一些不乐意的样子,就问说:“为甚么?”
韩铁芳说:“因为……”他点手示意,雪瓶的脸上还挂著眼泪,走近前来,沉著点脸儿对著他,韩铁芳却悄声说:“依我看,连今天这几个帮助葬埋的人,咱们也要对他们严加嘱咐,不要叫他们对别人泄露出春前辈所葬埋的地点,因为,姑娘你难道不知道?春前辈因一世行侠仗义,结下了不少的仇人,别人不说,那半截山的贼众就时常在这白龙堆里出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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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一
雪瓶听了,不由一声冷笑,韩铁芳却又说:“是不能不防备的,因为姑娘你虽武艺高强,不怕他们,但你绝不能永久在这坟旁看守,万一有了坟,被半截山那群贼看见了,他们就要想起偷棺掘墓,他们若晓得下面埋的是谁,那就更非掘不可,春前辈是一世奇侠,死后的尸骨若要被他们簸弄了,……”
雪瓶也觉得很是,脸上露出忿恨之意,又叹了一声,就向那三个人说:“把坑填平了也就行了,上面不必起坟,我还要告诉你们,这两天你们这样的受累,我心里很是不安,我一定多给你们些钱,但这地方埋人的事可不许你们去说!埋的是谁更不许你们问!听见了没有?假若泄露出去,我决不会饶你们!”她那美丽的双眸怒睁起来,一只手叉在腰间:一说话,柔肩就一摇动,她的声音是严厉的,而吹到韩铁旁的耳里,却觉得十分温柔,那两个木匠跟一个车夫,都吓得跟土人儿一般,直眉瞪目地,只管点头。
雪瓶当时就由马上的包袱内取出了银两,每人果然加倍地付赏,然后她又吩咐说:“走吧!回老牛山那镇上去!”两个木匠接银子,面色才缓和过来,可仍然都皱著眉,表示这点银子真不好挣,赶车的却把银子收藏在他的裤腰带里,跨上了车,挥鞭赶著骤子就走,这时车上不放棺材了,只放著锄镐跟几件木匠用的器具,所以地方很宽,两个木匠也就都跨上了车,跟韩铁芳坐在一起,这里雪瓶还没走,她还拿著她的宝剑,由大柳树的树根下,往葬埋她爹爹的那地方,细细地量,就像是丈量地亩似的,并且她又收了剑倚马站立,拿手帕又揉了揉眼睛,然后她才骑上了马,同著骤车赶来。
她的马随在车后约五丈远,韩铁芳时时抬起眼来去看她,往日积在心头的一个谜,“病侠的亲近人”,“飞骆驼”,“秀树奇峰春雪瓶”,他哪里想得到就是眼前的这位美丽的侠女。美女骏马,总媚含愁,紧紧地随著他而行,两旁是大漠无边,天色渐暮,一片神秘景象,车轮马蹄都磨著沙响,又穿过了一片草原,再行多时,车后春雪瓶的模样已看不清楚了。一回头,却见遥遥有几点灯火,又走,便走入了那老牛山下的小镇,在一家店门前停住,就出两个木匠把他搀下车去,长福儿早也来到这里了,也过来搀他,就进了店,他被放在了一个土房的上炕上。
土墙上有灯光一点,如同个萤火虫的屁股似的,屋外有各种声音,十分杂乱。他躺卧在炕上,又觉得伤痛,心中真不知是甚么滋味,叹了一声,又闭目瞑想。闭上眼睛仿佛就能看见春雪瓶,但又不知这时候雪瓶是住在哪间屋里,怎么听不见她的说话,也听不见她哭泣呢!可又不能问,屋里只是长福儿伺候著他。吃过了晚饭,外面的天愈黑,墙上的灯反倒愈发昏暗,屋外的谈话声渐渐没有了,可是阶下的秋虫又唧唧的响著,真叫人的心里烦。
待了会,长福儿在炕角儿蜷屈著腿儿睡著了,韩铁芳本想叫他把雪瓶叫过来谈谈,如今却也不能叫他,并且身上的几处箭伤又在痛,自己坐起来往伤处数了药,又想著那些话到底是对雪瓶说不说:心中犹豫辗转,忽儿决定了,忽儿又觉得不忍,而且想著:我这么个人,家中且有妻子,武艺又不太高强,箭伤即使能够痊愈,还许落成一条腐腿儿!我怎配作人家秀树奇峰的伴侣呢?唉!算了吧!他抱著一颗惆怅失望的心,躺在炕上睡了一会,半夜又醒来,听著虫声既悲且紧,店外更鼓徐敲,灯已灭了。他又想了半天,又认为病侠所嘱咐的话还是应当向雪瓶说,不说倒显得自己不诚实、不磊落,说出之后,她听了是喜欢、还是恼怒,自己不管,总之,还是应当向她说的好。他心中又想:我遣嫁蝴蝶红,散家资,出来邀游,哪一件事没有决断?如今岂真是“儿女情长”?我打独角牛,败徐广梁,单身大战戴家庄,月夜之下与群贼交手,马涉渭水,回想起来也是轰轰烈烈,怎么一遇到玉娇龙,再遇到春雪瓶,我就显得这么“英雄气短”了,就又兴奋异常,直到天快明时,他才又睡著。
不知这个觉睡了有多少时刻,及至醒来,却见那破窗户之外的天光已经大亮,秋虫之声都没有了,大概早就叫过了。长福儿也没在屋,见靠墙只立著一把刀,是自己的那口,其余是肃然四壁,别无他物。他又振奋,盼著伤好了之后,一定要在春雪瓶的面前作几件事情,惊一惊她,想著这时她大概已经起来了,不如把她请到屋中来,磊磊落落地把详细话都跟她说一说,于是就坐起身来,向外叫道:“长福儿!长福儿!”连叫了几声,才把长福儿叫得一边答应,一边跑进屋中。
这孩子今天洗了脸,也显得精神了,他手里拿著一个沉重的桑皮纸的包儿,他喜欢得直笑,说:“我刚叫店掌柜给秤好,锭子真是金的,五两一个,银子是十两三钱多……”
韩铁芳一听,不由得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