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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山月没有抱拳说什么,他站了起来,已经算是迎主人,跟主人打招呼了。
这问堂屋没多大,由里往外,由左往右,怎么走也不过几步路,所以“黑白双煞”陪着主人很快就到了近前,白胖老者道:“启禀老爷,就是他。”
这“他”,当然是指关山月。
主人倒是和颜悦色,微微抬手:“请坐。”
主人的手更白,而且细嫩,一点都不像他这个年纪人的手。
当然,饭来张口,茶来伸手的有钱老爷嘛!
客主落座,主人又道:“请教。”
关山月道:“不敢,姓关。”
他只说了姓,没说名。
主人道:“尊驾从哪儿来?一向在哪条路上得意?”
京里派驻在“江西”的,说的话可不是京片子。
京里派的可不一定都是京里的人。
关山月道:“有劳主人动问,江湖生意人,谈不上在哪条路上得意。”
工人道:“尊驾客气。”
关山月道:“这是实情实话,江湖生意人,长年到处跑,今日南北,明日东西。有生意可做,那条路都算得意;无生意可做,那条路都不得意。”
还是真的。
主人微一笑:“听尊驾说话,尊驾十足的江湖老生意,但是我身边这两位说得对,尊驾的年岁跟尊驾这个老生意不相配。”
关山月道:“他两位抬举,主人夸奖。”
没多说什么。
主人道:“听我身边这两位说,尊驾坚持非跟我当面谈笔生意不可?”
关山月道:“那倒不是,也可以跟他两位谈,奈何他两位做不了主。”
主人道:“价钱?”
关山月道:“不错。”
主人道:“听说尊驾是卖一份什么名单。”
关山月道:“不错。”
主人道:“不管是什么名单,尊驾怎么会找上我这么一户人家?”
这是还不想承认,他是关山月要找的人。
关山月道:“已经到了此时此地了,主人还说这话,未免太无趣,若是我找错了人,请容我告辞。”
他站了起来。
这一招厉害。
主人忙抬手拦:“尊驾请坐,尊驾请坐。”
关山月又坐下了。
主人道:“玩笑一句,尊驾万勿当真。”
关山月道:“生意人不懂玩笑,也不知是玩笑。”
主人道:“真要论这笔生意,恐怕尊驾不该跟我谈这一笔。”
关山月道:“要请主人明教。”
主人道:“尊驾抢了我要的人去,害我白白损失了一大笔,尊驾欠我的,怎么还能跟我谈生意?”
关山月道:“但不知这一句,主人是玩笑,还是当真。”
主人道:“玩笑如何?当真又如何?”
关山月道:“主人若是玩笑,我一笑置之,若是当真……”
主人道:“尊驾就又要告辞?”
关山月道:“这回还不对于,我只是有话要说。”
主人道:“尊驾请说。”
关山月道:“我抢人是从‘小孤山’抢走的,害主人损失一大笔,欠主人的,是主人雇的人,不是我。”
是实情。
主人道:“我再次派人去‘小孤山’,那个姓华的寡妇已经躲了,我当然是找得到的,尤其是自己送上门来的。”
关山月道:“这么说,主人是认定我欠主人的。”
主人道:“可以这么说。”
关山月道:“那么以主人之见?”
主人道:“尊驾应该拿那份名单抵债,而不该跟我另谈生意狮子大开口。”
关山月笑了:“主人打的好算盘。”
主人道:“尊驾,我说的是理。”
关山月摇头:“理不是这样的。”
主人道:“尊驾……”
关山月道:“主人要是认为这是理,这笔生意就没法谈下去了。”
主人道:“我本来就认为尊驾不该跟我谈这笔生意。”
不错,他刚才说过。
关山月道:“那就不必谈了。”
他站了起来。
那瘦高中年人跨步来到,挡在面前。
关山月道:“请问主人,这是干什么?”
主人道:“你是个老江湖生意人,不该有此一问。”
关山月道:“我明白了,我请主人有十成把握再动手。”
主人道:“这是说……”
关山月道:“要是抢不走这份名单,我会把这份名单卖到他省去,那对主人是大损失,也是大不利。”
主人道:“他省没有像我这样的人。”
关山月道:“主人既许我为老江湖生意人,就应该相信我知道‘江西’有,他省一定有。”
主人道:“即使他省有像我这样的人,但藏匿‘江西’各处叛逆的名单,他省不会要。”
关山月道:“何妨试试看?”
主人道:“藏匿‘江西’各处叛逆的名单,对他省没有用。”
关山月道:“我不这么想,不这么看,我认为,要是他省缉捕藏匿‘江西’各处叛逆,那是大功,对主人来说,那大不利。”
主人倏然而笑,笑得阴,笑得冷:“说不得我只好赌一赌了,不管怎么说,你是来得去不得,我不会让你走脱的。”
这话说得够明白了。
也等于是下了动手令。
瘦高中年人动手了,他抬手劈胸就抓。
一举两得,名单定然藏在关山月怀里,这里也是关山月的要害。
出手快,而且五指透寒风,这种寒风不止能透衣,而且能透骨。
看来,这瘦高中年人双手练有什么特殊功力。
关山月扬了眉:“我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
他飞起一指点出。
瘦高中年人一惊,要沉腕变抬。
关山月化点为拍,疾快如风,一掌正拍在瘦高中年人手背上。
“叭!”地一声脆响,“啊!”地一声惊叫,瘦高中年人左手握右掌疾退,脸色都变了。
想必不怎么好受。
恐怕还不止不好受。
主人为之掹一怔,他听“黑白双煞”说了,这个年轻人武功高,是高手里的高手,可没想到他手下这个好手,只一招就败下阵来,而且还伤得不轻,他忙叫:“你两个!”
这是叫“黑白双煞”。
“黑白双煞”动了,从主人背后双双扑出,带着一阵风扑向关山月。
交过手了,而且是手下败将,关山月知到他俩的深浅,知道怎么对付他俩。
他没躲,跨步迎上,三条人影合在了一起,来回两次交错,快如闪电,然后,两声闷哼,三条人影分开,两条人影后退,后退的两条人影一白一黑,影定人现,是“黑白双煞”,他俩面如死灰,并肩而退,一动不动。
关山月说了话:“主人这位管家,手上练有歹毒掌力,以前一定伤过人,今后不能再伤人了。‘黑白双煞’曾经横行‘齐鲁’,造过不赦罪,今后再也不能再横行,更不能再助纣为虐,为虎作伥了……”
主人脸色大变,霍地站起,惊怒暴暍:“你……”
关山月道:“如今恐怕得你自己来了。”
主人道:“我有的是人,来……”
本来嘛!京里派驻“江西”,监视一省官吏,严查隐藏“江西”各处叛逆的人物,手底下怎么会只这三几个人?只是,他才叫一声“来”,“人”字还没出口,关山月已经跨步欺向了他。
主人一声冷笑:“不要把我当成他三个!”
他先关山月一步出了手。
关山月欺近,也出手。
互换一招,各退一步。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关山月知道,还真不能把这位主人当成那三个。
本来就是,这么一个角色,岂会是等闲人物!
主人说了话:“年轻朋友,我不能不承认,你是我生平仅见的好手,年纪轻轻,几乎让人不能信,报个名号。”
关山月道:“我没有名号。”
主人道:“总有名字。”
关山月道:“那无关紧要,你不必知道。”
主人道:“你不愿说,我可以不问。这么一身好武功,在江湖上混,可惜了,到头来除了虚名一无所获。投效朝廷,跟着我,凭你,我担保不用多久,一定能出人头地,飞黄腾达。”
居然动了爱才之念,为朝廷揽人了。
关山月道:“是么?”
主人道:“像我等这些人,那一个不是江湖出身?只是由于各人的所有不同,成就也就不一样,可绝对比在江湖上混强。”
关山月道:“投效朝廷,跟着你,所为何事?监视‘江西’各地官吏,严查‘江西’各地叛逆?”
主人道:“不错,‘江西’的大小官吏怕,‘江西’的叛逆更怕,何等威风,何等神气?”
关山月道:“恐怕监视官吏的时候少,严查叛逆的时候多。”
主人道:“那是当然,你还没有投效入行,就已知个中奥妙,深得三昧,确是干这一行的材料,吃这碗饭的好手。官吏到底是自己人,碰上了扎手的,或是整错了人,有一天会倒大霉,不如睁一眼,闭一眼,他花钱消灾,我财源滚滚,这是干这一行,吃这碗饭的财路。至于那些叛逆,一不是自己人,二不肯花钱,也没钱可花,除一个就是功,一得利,一得功,当然这么干。”
关山月道:“既出身江湖,应该都是汉族世胄,前朝遗民,怎么那些叛逆倒成了不是自己人了?”
主人道:“年轻人,形势比人强,既投效了朝廷,吃了粮,拿了俸,成了朝廷的人,当然得站在朝廷这一边。”
这是实情,也是实话。
倒也老实。
关山月道:“这我就不明白了,既是如此,为什么你会花钱雇人,劫掳‘鄱阳县’县令的儿子。”
主人脸色变了,两眼也闪现了冷芒:“那不一样,那狗官跟我有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