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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下老头儿道:“我听见他俩说的了。”
关山月道:“那么,你老应该也听见我对他俩说的了。”
孙美英没说话,但是她一双杏眼里闪现了笑意,跟赞许、佩服的神色。
乡下老头儿脸色微一变:“不错,我也听见了,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一向不喜欢多伤人,可是我就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想死、找死,而且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黄河心不死!”
关山月道:“那许是两字贪婪害了人!”
乡下老头儿道:“是么?”
关山月道:“不只你老来夺那样东西,是贪婪使然;我不愿轻易交出来,也是因为贪婪。”
乡下老头儿道:“说得好!”
关山月道:“这是实情实话,也是就事论事。”
乡下老头儿道:“冲着你这句话,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再问你一句,对我,你也是东西在你身上,想要自己过去拿?”
关山月道:“不是对你老也这样,而且对谁都是这样。”
乡下老头儿脸色又一变:“年轻人,不觉得你口气太大了么?”
关山月道:“我倒不觉得。”
乡下老头儿脸色再变,一点头:“好,我听你的,成全你!”
他坐着没动,早烟袋一挥,点向关山月。
不快不慢,看不出什么,轻描淡写。
而且,两张桌子之间,有一段距离,这距离绝不是只比一般早烟袋略长的这根旱烟袋所能点到的。
难道说,乡下老头儿只是比划比划,意思意思?
理虽如此,事却不然,乡下老头儿坐着没动,挥起旱烟袋这一点,那特大的铜烟袋锅,竟然到了关山月跟孙美英面前。
而且,到了面前之后突然变快,电光石火般分别袭向关山月跟孙美英的两眼之间。
这乡下老头儿有两套。
这要是遭这个特大的烟袋锅打中,关山月跟孙美英额头上非跟那两个一样,破个大洞,往外涌红白之物不可!
孙美英一惊,叫出了声:“小心!”
关山月道:“我知道!”
飞起一指,向着那电光石火般,迎面袭来的特大铜烟袋锅点了过去。
烟袋锅来得快,关山月这一指更快,加上距离近,烟袋锅又没有躲的意思,刹时间,“铮!”地一声,关山月收了手,烟袋锅也退了同去,去势比来势还快。
再看,关山月泰然安祥,仍像个没事人儿。
乡下老头儿脸色变了,可不像个没事人儿了,他忙看烟袋锅,还好,烟袋锅完好。
关山月淡然说了话:“你老放心,我只用了三分力……”
乡下老头儿坐不住了,满脸惊异,霍地站起:“你……”
关山月道:“再来我力就不止三分,你老这烟袋锅恐伯就难保了,可惜;你老要是爱惜这独门兵器,还请就此收手吧!”
够客气,也够善意。
然而,乡下老头儿一双老眼里忽现冷芒:“看来我走眼了,估算错了,不该手沾这血腥,而该等你收拾了他俩之后,再向你伸手。”
关山月道:“人都会犯错,只要能及时回头,不要一错再错,仍能保身,仍不失为聪明人。”
乡下老头儿道:“年轻人对个老头儿说这些,倒是前所未见,”
关山月道:“老人不见得都明白,年轻人不是没有比老人明白的。”
乡下老头儿道:“年轻人,这要是在以前,我绝对不能听,可是,如今我能听。”
关山月道:“我为你老喜,为你老贺,足证你老还是个明白人,也不失为聪明人,还能保身。”
乡下老头儿道:“年轻人,是我这用了多年的独门兵器要紧,还是我想要的这宝物要紧?”
关山月道:“你老这是说……”
乡下老头儿道:“你刚才有句话说得好,两字贪婪害人。”
孙美英双眉微扬。
关山月道:“我为你老扼腕!”
乡下老头儿道:“年轻人,东海水未曾图无波,世事何须扼腕?北邙山未曾留闲地,人生且自舒眉。”
关山月道:“你老想必是位成名多年的老前辈,修为、成名两不易,还请三思。”
乡下老头儿道:“你不知道我?”
关山月道:“我孤陋寡闻。”
乡下老头儿道:“看来,我的名气还是不够大,‘川陕二虎’跟你都不知道我。”
关山月道:“我初入江湖……”
乡下老头儿道:“不说了,你不知道我也罢,‘川陕二虎,不知道我是谁,死在我手底下,不能记仇记恨;你二人也不知道我,死在我手底下也不能记仇记恨,又有什么不好?”
关山月道:“怎么,你老仍是要……”
乡下老头儿道:“这么多年了,江湖上的大小事,我不轻易伸手,一旦伸了手,也绝不是任何人几句话就能让我收手的。”
关山月道:“彼此已经过了一招,你老还是认为,这位跟我会死在你老手底下?”
乡下老头儿道:“你认为那一招就能分出强弱高下?年轻人,我这么大年纪了,成名也多少年了,你才多大?学了多少年武?有多少年功力?”
他是这么算的!
又一次估算错了。
这一次估算错,可比上一次估算错,后果严重得多!
关山月道:“你老刚才说的那些话,如今应该由我来说。”
乡下老头儿道:“我刚才说的那些话?”
关山月道:“我一向不喜欢多伤人,可是我就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想死、找死,而且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黄河心不死?”
乡下老头儿一双老眼里冷芒连闪,道:“年轻人,说得好,我已经明白了,还是你说的,两字贪婪害人。”
关山月用他的话说他。
恐怕他也是用关山月的话说关山月。
在他以为,关山月宁冒杀身之险,也不肯交出他想要的东西来,不也是因为两字贪婪?
关山月道:“‘川陕二虎’,为想要的东西能杀人,这种人,你老杀了,不可惜;你老为想要的东西也能杀人,这种人,少一个也不可惜,我不再说什么了。”
乡下老头儿道:“是该打住了,耽误太久了,赶快作个了结吧!说不定待会儿又会有人赶来插手了!”
关山月没再说话。
乡下老头儿突然跨步欺到,旱烟袋随手挥出,幻影无数,罩向关山月跟孙美英。
幻影无数,哪个实?哪个虚?哪个真?哪个假?
无论实、虚,真、假,都带着劲风,都带着威力。
可以想见,只要遭那烟袋锅击中,下场就跟地上的“川陕二虎”一样。
孙美英要动。
关山月道:“还是我来吧!”
他坐着没动,探掌抓了过去,一只手掌竟也幻影无数。
当然,有实、有虚,有真、有假。
只是,不见劲风,不见威力。
孙美英看得清楚,关山月幻影无数的手掌,跟那幻影无数的烟袋锅,你追我躲,你来我往,交错分合,疾如闪电,根本分不清双方各出了几招,只知道片刻之后……
铮然一声,“叭!”地一响,乡下老头儿退了回去,砰然坐回椅子上,须发飞扬,脸色一片白,手上的旱烟袋只剩了根杆儿,特大的铜烟袋锅不见了。
旱烟袋断了。
乌黑的杆儿不知道什么做的,竟然断了!
那特大的铜烟袋锅呢?哪儿去了?
关山月一脸肃穆,摊开了右掌,那特大的铜烟袋锅,托在他手掌掌心。
孙美英脱口喝了一声:“好!”
乡下老头儿霍地站起,神情怕人:“伴了我多少年的独门兵器,今天竟毁在你这个不知名的年轻人手里。兵器在人在,兵器毁人亡,也是我大限已到,罢、罢、罢!我跟你拼了吧!”
他烟袋杆儿一挥,闪身再扑。
关山月双目微扬,目现威棱,就要抖手打出那特大的铜烟袋锅。
一个清脆女子叫声传了过来:“爹,住手!”
乡下老头儿硬生生刹住扑势。
关山月也及时收了手!
茶棚里,带着一阵风扑进来一个人,一个村姑穿着、打扮的大姑娘。
大姑娘年约二十上下,一身合身的粗布衣裤,脚底下是布袜子、布鞋,梳一条乌黑的大辫子,柳眉,杏眼,瓜子脸,长得很好看,就是人显得黑了些,十足一个乡下姑娘。
乡下老头儿道:“丫头,你怎么来了?”
大姑娘道:“我怎么来了?问您哪,您干什么来了?我能不来么?为着一样见既没见过,听也没听过的东西,您就能跑来抢夺杀人?要它干什么?多少年了,咱们这种日子,您还有什么不知足的?非要两手再沾血腥,造这个罪不可么?”
这姑娘的…番话,出乎人意料之外,令人不能不刮目相看。
话锋微顿,一指地上“川陕二虎”,接道:“我不该这么说,已经两条命没了,您还要凑上第三条?这么大年纪了,修为、名声,容易?”
乡下老头儿说了话:“丫头,‘川陕二虎’是我杀的。”
大姑娘道:“是您?您已经伤了两条命了,还要多伤两条?”
乡下老头儿惨然抬了抬没了烟袋锅的烟袋杆,道:“丫头,我能再伤谁呀!”
大姑娘显然这才看见老父手里的早烟袋断了,一怔,忙道:“那您刚才……”
乡下老头儿道:“伴我多年的独门兵器都让人毁了,我拼了。”
大姑娘一脸震惊,瞪大了一双杏眼转望关山月跟孙美英,她看见了关山月右手里那特大的铜烟袋锅,她脸色一转肃穆,道:“谢谢您这位!”
话落,下跪,一个头磕了下去。
关山月跟孙美英都一怔。
连关山月都没来得及阻拦,他怎么也没想到,他忙站起:“姑娘……”
大姑娘已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