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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余载寒窗向日,看此处曲江流水,想见冰心。”
这当然出自后人手笔。
想当初王宝钏为了等薛平贵,只靠十担干柴、八斗老米,就在这破瓦寒窑苦守了一十八年,真是苦守。
想如今竟也有一个做娘的带着这么小的一儿一女,贫病交加,在此受苦,也真是苦。
关山月对前人敬佩,对今人同情。
只听瘦小中年汉子道:“跟我进来吧!”
他过去开了门,先进去了。
小兄妹俩跟了进去。
关山月走在最后。
窑里一片黑暗,只听一个有气无力的女子话声从黑暗中响起:“是许大哥么?”
瘦小中年汉子应道:“是我,周嫂子,我跟两个孩子给你请大夫来治病了。”
小兄妹俩姓周。
窑里虽然黑,可是关山月眼力过人,看得见。他看见靠里地上一片干草,上头躺着一名衣衫破烂,头发蓬乱的妇人,除此之外,竟然什么都没有。
听了瘦小中年汉子的话,中年妇人忙道:“这怎么好……”
她动了,似乎要坐起来。
瘦小中年汉子忙道:“周嫂子,你下要动。”
妇人道:“不行,大夫也是客人。”
她还动,看得出,相当吃力,似乎根本坐不起来。
这位妇人不止明理知义,还达礼。
小兄妹俩忙过去把他俩的娘扶坐起,一家三口依偎一处,看在眼里,更让人心酸。
只听妇人道:“许大哥,咱们哪来的钱请大夫?”
瘦小中年汉子道:“周嫂子,你放心,这位大夫是好心人,给你治病不要钱。”
妇人道:“可是抓药也要钱呐!”
显然,瘦小中年汉子忘了这个。
他一怔,但旋即道:“周嫂子,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
关山月接了口:“我开的有药铺,抓药也不要钱。”
瘦小中年汉子一听关山月这么说,也忙道:“对,对,这位大夫开的有药铺,抓药也不用钱。”
妇人道:“许大哥,不行……”
关山月道:“这位大嫂,我这是还愿,我曾经许愿要治好一百个病人,治病、抓药不收分文,恰好你是最后一个。”
瘦小中年汉子又忙道:“对,对,周嫂子,让咱们碰上了,咱们运气好,咱们运气好!”
妇人没再不肯了,道:“先生,我让我这一儿一女给你磕头。”
小兄妹俩就要动。
关山月抬手拦住,道:“不能,这位大嫂,我受这个大礼,跟要你的钱没两样,就不算还愿了。”
不能坏了人家还愿。
何况人家是来给她治病的!
妇人不敢坚持,道:“那我娘儿三个就记在心里,等来生再报答了!”
瘦小中年汉子又接了口:“对,对,下辈子再报答,下辈子再报答!”
妇人道:“许大哥,我知道你是好意,这位先生是要救我,可是我这病,恐怕……”
关山月道:“这位大嫂,我行医多少年了,到如今还没有碰过治不好的病。”
瘦小中年汉子道:“听见了么?周嫂子,你什么都别说了,赶紧让先生给你治病吧!”
妇人道:“那我就什么都不说了。”
瘦小中年汉子向关山月,道:“先生,没有灯。”
连灯都没有。
也是,连饭都没得吃,哪来的钱打灯油?
这一家三口,白天就得在黑暗里过日子,晚上更得摸黑。
关山月道:“不用灯,看得见。”
他过去坐在了干草上,就坐在妇人面前。
看得更清楚了,妇人三十许,虽然衣衫破烂,头发蓬乱,脸上并不脏,眉清目秀,长得也挺好。
妇人很不安:“让先生坐在地上……”
关山月道:“周大嫂,听许大哥的,什么都不要说了,治病要紧。”
妇人道:“是,烦劳先生了。”
看来,妇人不是出身一般人家。
关山月道:“好说,请让我为大嫂把脉。”
妇人伸出手,搁在了男孩膝上。
骨瘦如柴,肤色惨白,都现了青筋。
关山月伸两指搭上了妇人腕脉。
窑里一片静寂,谁也没说话,谁也没出声。
只片刻工夫,关山月收手站起。
妇人说了话:“先生,还要……”
关山月道:“不用了。”
妇人道:“不用了?”
瘦小中年汉子道:“先生,周嫂子这病是……”
关山月道:“周嫂子没有病。”
瘦小中年汉子一怔:“没有病?”
妇人叫:“先生……”
关山月道:“周嫂子这不是病。”
瘦小中年汉子道:“不是病?”
关山月道:“不是病。”
瘦小中年汉子道:“可是周嫂子明明……”
关山月道:“看上去病得不轻,可是绝不是病。”
瘦小中年汉子道:“那周嫂子这是……”
关山月道:“胸中郁结厚积,加以长久没有吃食。”
瘦小中年汉子道:“先生……”
关山月道:“绝错不了!”
瘦小中年汉子还待再说。
妇人说了话:“许大哥,先生说我没病还不好么?难道没病非要找病?”
瘦小中年汉子没说话。
妇人转望关山月:“谢谢先生了。”
关山月道:“周嫂子不要客气,一时的艰困总会过去的,周嫂子要想开,看开、放宽心,否则不但伤了自己的身子,也累及了一双儿女。”
妇人道:“再次谢谢先生,我知道。”
瘦小中年汉子道:“得吃药么?”
关山月道:“不用。”
瘦小中年汉子道:“不用?”
关山月道:“等胸中郁结消除,吃食如常之后,自然就好了。”
瘦小中年汉子向妇人:“听见先生说的么?周嫂子?”
妇人道:“也谢谢许大哥,我知道。”
瘦小中年汉于又向关山月:“先生,周嫂子能躺下了么?”
关山月道:“周嫂子请躺下歇息吧!”
瘦小中年汉子忙向小兄妹俩:“快扶你娘躺下。”
小兄妹俩小心翼翼地扶妇人躺下。
关山月道:“许大哥,咱们外头说话去吧!”
不止是因为窑里既暗又小,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也因为有个妇道人家在地上躺着歇息,一个外人不方便久待,尤其是男人家。
瘦小中年汉子应了一声,跟关山月出去了,还随手关上了门。
到了窑外,定出了几步之后,瘦小中年汉子道:“先生,周嫂子真不是病?”
关山月道:“真不是。”
瘦小中年汉子道:“不是当着周嫂子不好说?”
他还挺有心眼儿的。
关山月道:“不是。”
瘦小中年汉子道:“那就好,可是也不好。”
关山月道:“许大哥这话……”
瘦小中年汉子道:“人没病没痛还不好么?当然好,只是,她这没病比有病还不好治。”
关山月道:“怎么说?”
瘦小中年汉子道:“撇开心病还得心药医不说,单这吃食一样,先生,你让她吃什么?喝什么?没有的时候是没有,有一点儿她又先顾两个孩子,到哪年哪月她才能好起来?”
话说到这儿,小兄妹俩从窑里出来了,双双走到近前,女孩双手递出小革囊,要还关山月。
关山月没接,道:“不用还我了,你兄妹留下吧!”
男孩忙道:“不,叔叔,我俩不能要……”
瘦小中年汉子道:“别跟这位叔叔客气了,你娘正缺吃食,这位叔叔的好意,你俩就收下吧!”
男孩忙摇头:“不能,师父,你不知道,这位叔叔这个包里是……”
他拿过小革囊来打开,递到瘦小中年汉子眼前。
瘦小中年汉子只一眼,大惊,急道:“天,这是……这不能要,这是不能要……”
穷困归穷困,扒窃归扒窃,可是这大小三个人都不是贪人,扒窃是不得已,可是都明白是非,都知“道”!
也就是说,大人是好人,孩子是好孩子。
关山月道:“许大哥,这是我的盘缠,可是盘缠总没有救人要紧,况且我还有。”
瘦小中年汉子道:“先生……”
关山月道:“许大哥,我是个江湖人,江湖人既有行走江湖的本事,到哪里不能吃喝?江湖人也难免伤人,就让我为自己赎点罪过吧!’关山月他何罪过之有?这么说不过是想让瘦小中年汉子让小兄妹俩收下他的赠与,别再说什么了。
这一说有用,瘦小中年汉子没再说什么了,只激动的道:“没想到他俩这一摸,竟摸着了贵人,摸来了恩人,是她娘儿三个的福气,她娘儿三个的造化。”
关山月道:“许大哥言重了,这些东西只够花用个一年来载。”
瘦小中年汉子道:“何止够她娘儿三个吃喝一年来载?”一顿,向小兄妹俩:“你俩还不快给这位大恩人磕响头!”
小兄妹俩真听话,也知道这个头也绝对该磕,应了一声,双双就要跪。
关山月上前一手拦一个,道:“不能!”
小兄妹俩怎么跪得下去?
瘦小中年汉子道:“先生,该!”
关山月道:“许大哥,别忘了,我这是为自己赎罪,受他俩一个头,我还能为自己赎罪么?”
这倒是。
瘦小中年汉子改了口:“你俩那就恭敬下如从命吧!记住这位恩人叔叔,一辈子不能忘。”
小兄妹俩答应一声,没再要跪了。
瘦小中年汉子又道:“进去照顾你娘吧!收好了,先别让她知道。”
小兄妹俩又答应一声,双双转身走向窑门。
关山月道:“吃食不缺,日子不愁,周嫂子应该也就不再忧烦,就会很快好起来。”
瘦小中年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