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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威道:“上官兄尽管放心。”
佟武这才真正吁了一口气,四下看了看,道:“公孙前辈呢?”
杨威压低声音道:“我们让他休息去了。”
佟武道:“明天,上官兄不能出手,只有公孙前辈才能对付洪虓……”
上官仪道:“不必。”
佟武道:“为什么?”
上官仪道:“公孙前辈连日来心神太过疲惫,所以我们不准备让他去刑场,以免……”
佟武点点头,又道:“可洪虓…··‘”
杨威道:“我们特意为他一人准备了四匣暴雨梨花针。
再说,他果真亲自动手,也一定会成为锦衣卫和东厂的头号目标。”
佟武紧张的心情终于完全放松,眼中浮起一丝笑意,含笑道:“上官兄,你知不知道我今天见到了谁?”
上官仪道:“吴诚。”
佟武不禁一怔:“你怎么知道?”
上官仪淡然一笑,道:“如果到现在他不出现,洪虓就不是洪虓了。”
佟武道:“不是洪虓?是谁?”
上官仪笑道:“是天字一号的大笨伯。”
他笑着接着道:“我听说,锦衣卫手中有一种通过西域、从波斯阿刺伯传来的叫‘千里眼’的镜子?”
佟武道:“是。
上官仪道:“你有办法弄一个出来吗?”
佟武奇怪道:“你要它干什么用?”
上官仪在现在这种时候忽然不着边际地扯起毫不相干的闲活来,更令他奇怪。
“听说,用那种镜子,能将很远很远以外的景物收到眼前来,是吗?”
上官仪不答,含笑接着问。
佟武道:“的确是有这种奇妙的功效。”
上官仪道:“你一定奇怪我突然说起这些闲话来,是不是?”
佟武道:”是。”
上官仪道:“其实,如果吴诚不出现,我也不会想到它。”
佟武道:“我还是不明白。”
上官仪一笑,笑得很有些莫测高深,悠悠地道:“你会明白的。”
*** *** ***
太子无力地摇了摇头,道:“你还担心什么?”
马指挥道:“臣担心会有人劫法场。”
太子道:“有东厂,有你的锦衣卫,还有大内的侍卫高手,有什么可担心的?”
马指挥道:“臣亲眼见过贼党首领的武功,老实说,除了佟大人,臣想不起还有谁能对付地。”
太子以手扶额,闭上了眼睛。
又一阵眩晕袭来了。
他知道,自己的病情在加重。
——一定要支持住,一定要支持到这件事情结束!
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说。
马指挥道:“佟大人他。…·”
太子烦躁地摇了摇头,道:“他一直坚持放了人犯,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
马指挥道:“佟大人的想法的确有些异想天开,但他对朝廷,对皇上的忠心是有目共睹的,而且他的计划也并非没有可行之处,臣·…·”
太子道:“我并不怀疑他的忠心,只是他的做法,… 如果他的计划失败了,人犯又乘机逃之夭夭,父皇回来,你让我如何交待?”
马指挥道:“殿下既然决心已定,佟大人当然会毫不犹豫地执行殿下的命令,殿下为什么将他排出这次行动之外呢?”
太子紧按着太阳穴的右手轻微地颤抖着,他的眉头虬结着,也在轻微地抖动。
马指挥道。“殿下不舒服?”
太子道:“没什么,有话你尽管说。”
马指挥道:“有一句话,臣不敢说。”
太子道:“这里没有别人,你说吧。”
马指挥道:“不知殿下想过没有,皇上回驾后,一定会询问佟大人有关白莲教的事,如果皇上认为佟大人的计划更好……”
太子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马指挥道:“让佟大人参与这件事,而且,命他做监斩官!”
他没有再说下去。
话不能说得太明白了,他相信,太子立刻就能体味出此举的用心所在。
果然,太子虬结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脸上甚至闪出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意。
他深深看了马指挥一眼,道:“好吧,就由你去通知他。”
马指挥道:“是。臣这就去办。”
太子道:“不是现在,是明天上午。”
马指挥怔了怔,旋即道:“是,臣明白。”
太子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也想到过贼党有劫法场的可能,所以,今天下午,特意去请了一位大高手来。”
马指挥道:“大高手?”
太子道:“不错,一个绝对比佟武更厉害,而且绝对比他更可信任的大高手。”
马指挥道:“臣实在想不出会是谁。”
太子道:“潭柘寺的九峰禅师。”
马指挥恍然道:“原来是他!臣怎么就没有想到他呢?”
*** *** ***
潭柘寺。
寺后,宝珠峰。
阿丑伏身在龙潭边的一块巨石后。
他已等了近半个时辰。
终于,寺里的最后一星灯光熄灭了。
他猫着腰,沿着碗蜒曲折的山道无声地急掠而下。
转眼间,他已看见那幢小屋。
小屋里没有灯光。
也不会有人。
自从小屋的主人去世后,这里已少有人来。只有九峰禅师时不时上这里小住一两天。
中年时的道衍初游潭柘山礼祖塔时,曾写下一首长诗,诗的结尾处写道:“何时乞地息余年,不学鸟巢居木杪。”
他助皇帝“靖难”功成,官封太子少师后,果然如诗中所言,建小屋于宝珠峰,潜心修行,一意探究佛法精义。
实际上,他在这幢为“清修”而建的小屋中,并未真正清静过一天。
为了保护他的安全,皇帝调遣了数干精锐的禁军,驻扎在山坡四周。皇帝本人也经常来探视,达官贵人、重臣显宦、名土高僧们自然也会奔马常至,经年不息。
到后来,道衍干脆搬进京城里的护国寺中去了。
他一走,这幢小屋立刻成了名副其实的“静室”
阿丑举掌一推,门应手而开。
虽说常年无人居住,屋子里却没有那种清冷陈腐的气息。
阿丑晃亮火摺子,走到擦洗得一尘不染的神案边,点亮了案上的一枝蜡烛。
烛光立即照亮一张脸。
一张双目低垂,带着慈和的微笑的脸。
阿丑怔怔地看着无言地凝视着他的佛像,双膝一曲,跪倒在蒲团上,用力磕了三个响头。
虽说他自幼在潭柘寺长大,但诚心诚意地向佛像磕头,这还是第一次。
他不是在祈求。而是在感谢。
感谢佛祖的慈悲和无边的法力。
——我有一个姐姐!还有一位舅父!
对于十二年来一直以为自己已没有一个亲人的阿丑来说,这是何等的喜悦啊!
不错,他惟一的骨肉同胞性命已危在旦夕,但他仍要感谢佛祖,感谢他为他惟一的姐姐留下的一条生路。
——我一定能救她出来!
阿丑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一遍又一遍。
他又重重叩了三个响头,站起身,端起烛台,走进左手边那间厢房。
房间不大,陈设也很简单,除了一桌一椅外,只有靠墙的几个书架。
书架上满是书。
每一册书都是一尘不染。
每隔两天,无初大师就会亲自指派四名僧人,来这幢小屋细心洒扫。阿丑一定要等到夜深,就是担心会碰上洒扫的僧人。
阿丑的目光滑过一层层书架。他的心跳越来越快。
——师父绝不会骗我!
——那件东西一定就在这里!
突然,他的目光定住了,定在书架角落里一个扁长的匣子上。
他屏住呼吸,慢慢打开匣盖。
然后,他立即闭上了双眼。
——是不是看错了?
他的心跳已停顿。
——冷静!再冷静!
他慢慢睁开双眼,绿豆大的小眼睛一下瞪得溜圆。
——是它!
——就是它!
——我不是在做梦!也没有眼花!
阿丑双膝一软,抱着匣子瘫倒在地上。
——姐姐,你等着,我来救你了!
狂喜的泪水瞬间已流满他的脸庞。
他抱着匣子,放声痛哭起来。
*** *** ***
夜。
死沉沉的黑暗。
杨思古站在院中,黑暗包围了他。
小楼上的窗户微微发亮。
他知道,洪虓正在“休息”。
他怔怔地凝视着窗户上那一抹昏暗的微光,竭力想将自己纷乱的心绪理清。
洪虓的命令已经由他准确无误地传达下去,所有的人都已做好充分的准备。
怎么找,他也没能从这个计划中找出半点漏洞,但他的心里,还是很乱,很乱。
——佟武真的可以信任吗?
他无法自佟武身上看出半点可疑之处,但他就是不放心。
或许,不是对佟武不放心,而是对洪虓。
近几天来,他觉得洪虓变了。
他印象里的洪虓,绝不会做出“劫法场”这种孤注一掷的决定。
仅仅在几天前,洪诚还曾用他那奇特的,嘶哑、低沉,带着冷森森的杀气的嗓音告诫过杨思古,在任何时候,都要设法替自己准备一条后路。
但“劫法场”这个决定,显然没有后路。
当然,杨思古相信,凭他们现在的实力,只要严格地按照洪虓的计划行事,这次行动应该能成功。
可万一,万一失败了呢?
洪虓没有准备退路。
或许,他已经准备好了抽身之策,但仅仅是为他自己?
不,不可能。
杨思古想不出洪虓能如何抽身。
一旦这次行动失败,洪虓对于血鸳鸯令将毫无价值。
没有丝毫利用价值的人在血鸳鸯令手中将会是个什么样的下场,杨思古用脚指头都能想像出来。
洪虓当然更清楚!
但他还是要孤注一掷!
这是为什么?
杨思古怔怔地站在黑暗中,怔怔地看着窗户上那一抹昏暗的灯光突然熄灭。
他心里也是一片黑暗。
他不想迷失在黑暗中。
他在挣扎,在寻找。
寻找宝贵的光明。
突然,他心中闪起一道亮光。
对,是自那一天开始,洪虓才变的。
对佟武的态度突然转变,对事态发展的判断和处理问题的手段也改变了。
那一天,洪虓在小楼上发现了那个人曾经来过的痕迹。
——这是不是说明,在洪虓的内心深处,对那个人的恐惧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