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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龙峰是这九条巨龙中最东面的一条,在它的身侧,自东向西,依次是虎踞峰、捧日峰、紫翼峰。集云峰、缨络峰、架月峰、象王峰、莲花峰。
阿丑坐在回龙峰下一块平坦的巨石上,呆呆地看着巨石前那一带小溪直发愣。
他已经在这里坐了好长时间了。
每次从回龙峰上下来,他都要在这条小溪边洗洗脸,喝几口水,然后默默地在巨石上坐一会儿。
六年前的一个深夜里,他就是在这里遇上卜凡的。
那天,如果不是遇上了卜凡,他很可能就会死在这条并不深的溪水里。
阿丑被九峰禅师带回潭柘寺的第四个年头,一天夜里,他从睡梦中被人摇醒,发现自己竟然是在露天野地里。
他顿时就吓得大哭起来。
刚哭出声,他脸颊上就被人狠狠地抽了一巴掌。
打他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蒙面人。
黑衣人冷冷地道:“不许哭!”
阿丑捂着生疼的脸,瞪着黑衣人,不哭了。
黑衣人似乎怔了怔,然后点了点头,道:“好,不哭了就好,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阿丑直摇头。
他连自己现在是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又怎么知道这个黑衣人是谁呢?
黑衣人盘腿在地上坐了下来,道:“我是你的师父,从今天起,你要听我的话,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知不知道”
阿丑呆呆地站在他面前,一对小眼睛瞪得溜圆,一声不吭。
黑衣人的手掌又扬了起来。
阿丑吓得一个激棱,忙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黑衣人冷冷地道:“知道了还不快给师父磕头!”
于是阿丑就给黑衣人磕了三个头。
黑衣人站起身,摆了两个姿势,让阿丑跟着他学。
这两个姿势阿丑不陌生。
潭柘寺里,有很多和尚都习武,每天早晨他扫地时,都能看见武僧们在寺里的一处空地上练功。
阿丑很快就将那两个姿势做对了。
黑衣人点了点头,道;“很好,今天的事,不要对任何人讲,懂吗?”
阿丑道:“懂。”
黑衣人又道:“你每天都要将这两式练四十九遍,但不能让任何人看见,明白吗?”
阿丑道:“明白。”
然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等他又醒过来时,天已经快亮了。
胖和尚正不耐烦地推着他的肩膀,叫他起床扫地。
胖和尚是寺里执役僧的头儿,所有的执役僧都怕他。
他揍起人来又快又重又狠,阿丑就挨过他很多次打。
阿丑迷迷糊糊地自床上爬起来,拎起墙角的大笤帚,扫地去了。
一直扫到练武场的旁边,看见几十个武僧正在场中窜上跳下,阿丑才想起头天夜里的事。
他知道那绝不是做梦,因为他的脸到现在还在疼。
那个打了他一巴掌,又自称是他师父的人会是谁呢?
会不会就是正在练功的这些武僧中的某一个?
阿丑忘了自己每天该干的活还没干完,拄着笤帚,站在练武场边,呆呆地想起了心事。
正想得高兴,他腿弯子上突然挨了一脚,人被踢得在地上滚了十几个滚,紧接着,他又被人拎了起来,悬在半空中。
拎着他的人当然是胖和尚。
胖和尚左手拎着阿丑的衣襟,右手食指曲起,在他光头上狠狠敲了几下,骂道:“了不得了你!学会偷懒了!说,你不干活,跑到这里干什么?”
阿丑颤声道:“看…··看·。”
胖和尚骂道:“看,看个屁!就凭你这个熊样也想练武功!”
他一抖后腕,将阿丑扔出七八步远,道:“老老实实扫你的地去罢!”
从那天起,阿丑每天都会躲到没人的地方,苦练黑衣人教给他的招式,黑衣人只让他练四十九遍,可他每一个招式都要练两个、三个四十九遍。
那时,他心里惟一的愿望就是,练好武功后,狠狠地将胖和尚揍一顿,叫他以后再也不敢欺负人。
阿丑的武功进步得非常快,两年后,用不着师父帮忙,他已能轻松地跃上潭柘寺高高的院墙了。
从那时起,师父不再到寺里来叫他,每个月逢十的夜里,他就会悄悄地潜出寺院,跑到回龙峰上去见师父。
师父教的武功越来越复杂,越来越难练,但阿丑却练得得心应手,似乎他天生就是个练武的人。
对阿丑在武功上奇特的的天分,连师父也不得不表示惊奇。
又过了一年多,师父就不再教阿丑新的武功了。他说他已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再教给阿丑,以后阿丑要靠自己的苦练再加上对武学精要之处的领悟来加深自己的功力了。
阿丑当然不会忘记自己练武的目的,奇怪的是,虽然他从未对师父说起过.师父却知道。师父说,凭阿丑现在的武功,十个胖和尚也不是他的对手,但他却不许阿丑找胖和尚报仇。
他不止一次地告诉阿丑,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会武功。
阿丑想不通。
在他看来,练了武功又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与不练武功根本没什么区别。
他当然问过师父这是为什么,师父总是说,还没到时候,到时候他会告诉阿丑其中的原因的。
阿丑一直认定师父是寺里的某一个武僧,因为师父对寺里发生的事情很熟悉,连他每天干了些什么,师父差不多全知道。
这么多年来,师父一直蒙着脸。
阿丑很想看看师父的相貌,但他一直都不敢提这个要求。
六年前,阿丑终于知道了师父教他练武功又不让他显露武功的原因。
原因就是他自己的身世。
师父将一切都告诉他时,语气和往常一样平缓,但他的话却像一根根烧得通红的铁条,自他的嘴里一直捅进阿丑的心里。
阿丑哭倒在地,牙都咬碎了好几颗。
他哭昏了过去。
醒来时,师父已经不见了,西边的天幕上,半个月亮正冷冷地看着他。
阿丑拖着两条沉重的腿,摇摇晃晃地向山下走。他必须在天亮前赶回寺里去。
现在,他仍然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会武功,因为那样一来,他的身世就很可能会暴露。
他的仇人是武林中一个血腥、神秘而又强大的组织,如果这个组织知道他还活着,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来杀了他。
凭他现在的武功,还不足以与这个组织相抗衡。他必须忍耐,将仇恨深深地埋在心里。
但他毕竟只有十二岁,一颗只有十二岁的小小的心能装得下这样的血海深仇吗?
阿丑走到山脚下的小溪边时,忽然觉得心口一阵刺痛,他狂吼一声,一头栽进了溪水里,人事不知了。
吼声惊醒了在巨石边露宿的人。
这个人就是进山采药的卜凡。
虽说已是春天,但夜晚的风还是很刺人的。
尤其是山里的风。
一阵刺骨的寒风自山坳间卷起,扑到阿丑的脸上。他哆嗦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自巨石上跳了下来。
该回寺里去了。
六年过去了,他的武功又有了长足的进步。就在今天晚上,师父对他说,他们可以开始实施复仇的计划了。
据师父说,这些年来,他一直都在设法打探那个神秘组织的行踪,但并没有得到什么明确的消息。
仇人连找都没找到,又怎么谈得上复仇呢?
阿丑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忽然觉得,复仇实在是一件十分渺茫的事情。
足尖轻轻一点,他已跃到溪流对岸,沿着山拗,慢慢向东走。
他实在不想回到寺里那间又黑又闷的小屋子里去,但他又不得不回去。
在谭拓寺里做了十四年的执役僧之后,他很难想像除了这种生活之外,他还能再去过别的生活。
绕过一处断崖,前面已是宝珠峰,翻过峰去,就是谭拓寺的后院。
八年来,他一直都是走这条路到回龙峰会见师父,然后再从这条路返回寺里的。在这八年中,他走过这条路时,从来没遇到过任何人。
临近宝珠峰峰顶时,阿丑忽然停了下来。
他侧耳听了听,一闪身、隐进了一丛低矮茂密的灌木丛中。
前面不远处的树林里,响起了几下轻微的枯枝断裂的声音。
大半夜的,还会有什么人到这种地方来?
阿丑想不通。
别说是在夜间,就算是白天,除了寺里来砍柴的僧人外,这里也极少有人来。
会是野兽吗?
阿丑知道,绝不会是野兽。
他听得很清楚,那是枯枝被薄底快靴踩裂的声音。
然后,他听见了呼吸声。
轻微、均匀、悠长的呼吸声。
两条黑影小心翼翼地转过一颗大树,停在阿丑刚刚站着的地方。几丝暗淡的月光自密密的枝柳间透过,照在其中一个人的胳膊上。
他手中反握着一柄长剑,剑锋闪动着暗青色的寒光。
“怎么回事?我刚才明明听见这边有动静。”持剑的黑影低声嘟依着。
“我也听见了··…会不会是野兽?”另一个人的声音也很低。
俩人都不说话了,显然是在仔细辨听着树林里各种细微的声音。
好半天,一人方道:“你说,那小子会不会真的躲在潭柘寺里?”
阿丑吃了一惊。
莫非这二人是来找我的?
他轻轻拨开眼前的几枝荆条,但林子里实在太黑了,除了两个朦胧的黑影外,他什么也看不清。
“也许是听错了,那小子的伤很重,跑不了这么远。”
“那也难说得很。”
持剑的黑影显然有些不高兴了,冷冷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另一人的口气更冷:“你不是说,只要他中了那种毒药,内力就会尽失吗?可这些天来他还不是生龙活虎的,伤在他手下的弟兄,足有四五十人,这又是怎么回事?”
持剑的黑影提高了声音:“你……你……”
看来他是被气着了,“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来。
“咳,你也别生气,我也就是这样一说,要不是突然杀出个小娘儿们,那小子早就死定了!”
持剑的黑影舌头总算理顺了,道:“那小子一向诡计多端,再说,旗上难保没有化解那种毒药的功夫,你要是不相信我,这里还有一粒药,你吃下去试试!”
“好啦,好啦,说说嘛,当什么真。:’
“早这样说不就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