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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国之重臣,曾大败楚在东南方的大敌吴国,并触发政变,使吴王僚丧命於专诸的鱼肠剑下,为楚国建下不世功业。岂知竟招来囊瓦之忌,此次密遣手下大将费无极和鄢将师两人,军士倍於己方的兵力,潜来偷袭,在猝不及防之下,使自己目下落得家破人亡的局面,实在令人切齿痛恨!
桓度霍地站起身来,对着只露出一阙的红日,向天誓言道:“桓度回楚之日,就是楚亡之时。”握着铜龙的右手,指尖因过於用力而发白。
太阳躲进西山,大地渐渐昏沈。
黑暗终於来临。
漆黑的山林里,桓度蓦地惊醒过来,一额都是冷汗,原来刚才他正好梦到和自己曾经风流相好的族中美女,一一倒在血泊中,他感到绝大痛苦,怨恨自己不能带她们脱离危难;跟着又梦见自己和这二百家将,陷入重重围困中,伸手拔剑,铜龙却是不翼而飞,不由大惊而醒。
就在这时,一人从漆黑里无声无息地冒出来,走到近前。
桓度一看来者的身形体态,知道是卓本长,把已提起的心放下。
卓本长贴近至桓度身前,低声道:“少主:敌人把我们重重围起来了。”
度全身一震,恶梦竟成了现实。
卓本长的语声继续传入他耳内,事实上卓本长已把声音压低至细若蚊蚋,但对桓度来说,却像惊雷巨响,震得他耳膜发麻,只听卓本长说:“敌人现下偃旗息鼓,全无动静,但我从宿鸟惊飞、山兽窜动的形迹看来,敌人应当是突如其来,一齐在四周出现。”顿了一顿,语音忽然加快道:“这表示敌人早就掌握了我们的行踪,所以才能一上来立即布下合围之势,使我们插翼难逃。看来我们之中定有内鬼,一路留下暗号,指示我方逃走的路线。”
桓度顿感茫然,自己对军旅之事,的确一窍不通,不知应该如何应变。
卓本长续道:“刻下敌方按兵不动,自然是希望我等懵然不知,静待天明,那时逃走困难,可轻易将我们一网打尽。”他停了一停,知道绝难从这公子哥儿得出任何指示,索性说:“目下唯一力法,是不让敌人的如意算盘得逞,趁着黑夜,乘乱冲出,少主以为如何?”当时尊卑的分界极严,所以卓本长加上最後一句,其实在他心中只是虚应形式。
桓度觉得自己有如在怒海中飘汤的一叶扁舟,需要一个稳妥的崖岸,以供停泊,急忙间:“中行在什麽地方?”
卓本长稍一迟疑,答道:“敌踪初现,我便四处寻他,却毫无踪影,我看内奸八成是他。”
桓度脑海轰然一震,羞恨交集,自己若能早一步听信卓本长之言,何至陷入现下困境。
卓本长知他心里难过,不再在这方面做文章。
此际星月无光,山野间一片乌黑,一丛丛的树木,化作大小不同的黑影,活像张牙舞爪的猛兽,随时要把人吞噬。
桓度虽然在各方面都经验浅薄,却在剑术练气上下过十多年苦功,内功精湛,虽在旁人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他目力尚可远及十丈开外。他看到己方的人马,都在高度警戒下,纷纷握守战略位置,不禁佩服卓本长的调度;自己反是最後一个知晓敌人靠近的人。心下稍安,脑筋开始运作起来。
桓度问道:“本长,假设趁黑逃遁,以你估计,成功的机会有多大?”
黑夜里卓本长眉头一皱道:“敌人若要在这等黑夜荒山,拦截我们,必须要有一倍於我的兵力,幸而敌人一到,便被我发现,否则容得敌方布下障碍陷阱,逃走的机会要等於零了。”接着苦笑一下道:“如果他们打开始便从内奸处得知我方逃走的路线和兵力,无须分散搜索,那他们的实力,可能远超过十倍我们的数目呢。”脸上不由露出无能为力的表情。
桓度虽在黑夜里,可是他目力远胜常人,对於卓本长面上每一个表情,都清楚看见。他估计卓本长功力不及自巳,所以不能和他一样有夜视的能力,误以为桓度像他一样看不到对方神情变化,因而丝毫不在脸上掩饰内心的感受。换句话说,卓本长虽提出趁黑夜和敌人布下陷阱前逃走,但他却是没有半分把握的。
桓度心内震骇,但另一方面,又激起他求生的欲望,他活了二十五年,这一刻才真真正正为自己的将来挣扎和奋斗。
他内心飞快地分析目前的形势,这批氏家将,毕生在宛带领之下,战无不胜,都视宛如父如神,这次城破人亡,在他们心灵上造成难以弥补的打击,各人壮志消沈,失去争雄之心;加上一向以来,自己这位四公子,终日耽在妇人美婢之间,於群芳中风流快活,他们怎知自己亦有刻苦练剑的时刻,自然是对自己毫无信心,假设不能扭转这种心态,今夜他们休想有一人能活命,当然除了作内奸的人是例外。
卓本长忽然沈声道:“少主,假设我俩现下趁敌人阵脚未稳,私下潜逃,成功的机会,可达五五之数。”
桓度心中一懔,知道他意思是若弃下此地的二百子弟兵,两人逃走目标明显性自然大减,也出乎敌人意料之外,果然是可行之法。但这二百人必然陷於被出卖的绝地。
桓度经过一番内心挣扎,断然摇头道:“本长,我这样做,父亲在天之灵也不会放过我,这事休得再提。”
卓本长眼中掠过赞赏之色,反而立下决死维护之心道:“敌人若能於我们稍有动静时,立即放火烧林,我们的凶险,将会倍增。”
他见桓度沈吟不语,又说:“当然,鹿死谁手,还是要拚过方知,氏岂是易与之辈。”语气中透出一种死战的决心。
桓度却大感不妙,卓本长决意死战,摆明了他没有把握冲出围困。况且敌人占有如此优势,己方怎能力敌,到这时他对卓本长的倚赖才真正死了心,以後,必须看他桓度了。
假设中行真是敌方的人,必然深悉己方的虚实和战术,形成先机尽失,着着受制,这样的仗,如何能打?
但有利亦有弊,敌人若知道己方形势,必然对自己存有轻视之心,每一项设计都针对卓本长而设,假如由自己这个对军事一无所知的新手指挥进退,可能反收奇兵之效。当然,问题是他有什麽可以起死回生的计划。
桓度不禁问道:“假设你要定计逃走,该当如何?”
卓本长略一沈吟,道:“每一种战术,都是要达到某一个军事目标或是要完成臻至一个目标的某一阶段。此次显而易见我们是护送公子逃出重围。为此我将利用敌人防守线长这个弱点,以几队集中力量的死上,同不同方向流窜,藉以扰乱敌人耳目。
幸好早在初抵此地时,我曾观察过附近的地势环境,若能依据定下的逃走路线,在混乱中分头冲出,或有成功的希望。”说完眉目间有种无可奈何的神情。
桓度知道卓本长同样想到:中行必也作过同样对环境的观察,所以似乎是最安全的战术,反而最为凶险。况且这处在中行提议露宿的地方,必然有他的阴谋,所以卓本长审度过敌我形势,才会一莫展。
桓度记起昔日在城後乡间,观看农人斗犬聚赌,当时众人都把赌注放在一只高大凶猛的黄犬上,而不看好另一只瘦弱矮小的小犬,就是他桓度也和其他人一般想法。拚斗开始,大犬凌空下扑,要以老鹰攫兔之法,搏杀对手。岂知小犬避重就轻,贴地从下窜上,一下咬住大犬最柔弱的咽喉,赢得此仗。这件事在他的记忆里极为鲜明。他的剑术,便是依从这法则来设计,避重就轻,以弱胜强。
就在这一刻,他省悟到唯一可以依恃的,就是他在剑术上的修养和策略,正如他父亲宛所说:希望他能以击剑之术,助他逃过大难。所以他必须把剑术运用在兵法之上,想到这里,眼前似乎多了条平坦的道路,虽然他还未能有任何具体的计划,但比之先前的有若盲人骑瞎马,当然不可同日而语。
山林秋虫唧唧,敌我双方都不作一声,此刻离卯时天明还有两个时辰,逃走是急不容缓的了。
桓度沈声道:“本长,你即刻调集所有人手,集中此地,其他险要防御据点,全部放弃,行动务要隐快速。”他终於首次向家将发出一生以来第一道命令,心下有种出奇的权力感和快意。登时了解到宛那率领群雄、威风八面的心情。
卓本长大感错愕,想不到这对军事一无所知的人作得出主张。可是桓度语调沈稳有力,带有强烈的自信,甚至威严。况且他自问即使遵照自己的方法而行,亦是死路一条。所以心中虽还在犹豫挣扎,双脚却不由自主地随指示行动。
卓本长不愧是经验丰富的将才,很快二百人已在不动声色下,集中在一处有高石环护的空地里,众人都匍匐在地,不闻半点声息。
桓度直立在一棵大树之旁,不知是否敏感,卓本长觉得桓度虽然面容严峻,却掩不住眉额间的一点得意之色,心下奇怪。
桓度发出第二道命令,要各人准备易燃物品缚在箭头,随时准备发射。众人都摸不着头脑,唯有照指令行事。
夜色深沈,黑暗似乎永不会过去。
桓度略一定神,忽地扬声大喝道:“费无极,可有胆量和某对话?”声量宏大,一时宿鸟惊飞,山野间各类鸣声大作,敌我双方的人顿呈不安,一时响起衣服和树叶草石磨擦的声音,扰攘一番,甚至兵器跌在地上的声音,也间有传来。桓度突如其来的大喝,在寂静的对峙里,收到先声夺人的效果。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山野中,激起重重回音,再慢慢消去。
他身後的卓本长和一众家将,全部愕然以对,刻下他们正是败军之将,落荒之犬,务求在神不知鬼不觉下,静静窜去。岂知这位四公子不分轻重,如此大呼大嚷,岂能不把他们已惶恐万分的胆惊破了。
桓度的声调隐含一股震慑人心的力量,又令他们生出倚赖之心,这感觉甚为矛盾,使人难以适从。
过了一阵子,一个声音才在东面二十丈外响起道:“氏之人若能献上桓度人头,本人费帅座下先锋将白望庭,可保他一生衣食无忧,并奉上黄金千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