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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擎天双掌一拍,叫道:“将人带来!”众人都在看着毕、樊二人,不留神那毕愿穷不知在什么时候,已带了一个顶戴整齐的官儿从人丛中钻了出来;嘻嘻笑道:“升堂,升堂!湖北盐运使大老爷来了!”
樊英吃了一惊,那官儿可不正是自己的把弟贯居!只见贯居面如死灰,身躯颤抖,失惊无神地在众目瞪瞪之下,看看毕擎天,又看看樊英。那情形就像一个被押上法场的死囚一样。
毕擎天大笑这:“樊大哥,我将你的把弟从盐运使的衙门里请来了,这可够朋友了吧?”樊英又惊又气,惊者是贯居的武功亦非泛泛,衙门里更是防卫森严,毕擎天竟然能从数千里外的湖北盐运使衙门中将他缚了来。这可真比在大内盗宝还不容易!气者是他竞一点不留情面,官银未见交还,反而将贯居也押来了,这岂不是要他们当场丢脸!
毕擎大笑道:“贯大人,这几天可委屈了你呵!”贯居见此情形,自料难免,反而比前镇定,抗声叫道:“我是朝廷命官,宁死不辱,你要杀便杀,何必多事!樊大哥,后事我托付你了,张世伯那儿,也烦你去报讯了。”他临死之前还托出张风府的名头想吓吓毕擎天,如不知张风府早已血溅荒村,与四名大内高手同归于尽。
樊英平素不直贯居的所为,但到底是几代世交,禁不住泪咽心酸,正想发话,与毕擎天一拼,忽听得毕擎天又大笑道:“什么朝廷命官?朝廷正在追究你呢!我如今若放你回去,你交不出那三十万两官银,可得全家处斩!哈,你死不足惜,累了你的妻儿,这可是你朝廷的‘恩典’哪!”贯居给他一吓,知道朝廷法制极严,他的说话可是一点不假,缴不出官银那真是抄家灭门之祸,不禁又吓得面青唇白,不由自己地低声说道:“请寨主开恩,我谢寨主的恩典。”
毕擎天看了樊英一眼,笑道:“你做了三年盐运使,积下的钱也不少呵!”贯居道:“哪,哪,哪有什么钱,不多,不多。”他料不到毕擎天有此一问,语无伦次。毕擎天大笑道:“你的身家一共是十五万六千四百两银子,不连你在故乡新起的那间大屋在内,这数目我没说错吧?”贯居大吃一惊,料不到他比自己还要清楚,只得说道:“不错,不错。”毕擎天笑道:“我如今看在你樊大哥的面上,这笔官银,我已替你缴到京师去了,你没事啦!”
这一下让其喜出望外,贯居呆在场中,说不出话来。忽见毕擎天面色又是一笑,道:“但你那些不义之财,也不能就此由你享用,这三十万两官银,我实是替你缴了一半,那另一半就是拿你自己的身家去填补的。我让你留下一座大屋,另外六千四百两银子,也足够你下半世过活了。你的盐运使肥缺早已被朝廷开革,谅朝廷今后也不会再用你为官了。这倒是救了你呵,你服不服?”
这话是向贯居所说,其实却是说给樊英听的。樊英大为心服,他曾好几次劝贯居不要为官,贯居总是不听,想不到毕擎天却用这种釜底抽薪的手段,叫地永不能为官,这确是“救”了他。贯居虽然心痛,但得保全性命,亦已喜出望外,不住价地点头道:“服了,服了!”
不但贯居亲口说出“服”字,场中各路英雄亦无不心折,毕擎天笑道:“贯大人,你可以走了,不过你这一身二品大员的顶戴服饰,一到外面,还是换了的好。愿穷,你送他出门。”贯居在官场混得久了,不自觉的双腿并拢,垂手应道:“是,谢朝廷,不,谢寨主恩典!”竟是一副下属对上司的口吻,绿林群豪,无不失笑。毕愿穷嘻嘻哈哈,两手作击鼓之状,口中喝道:“哈,哈,哈!”唱一声,打一下,大叫道:“大老爷退堂啦,哈,哈!”贯居哭笑不得,毕擎天道:“别闹啦!”樊英道:“我也送二弟一程。”毕擎天盯了樊英一眼,微笑道:“老樊,你们哥儿俩可不要走到一路呵,我还在这些等你回来。”樊英心中一凛,此话大有深意,于是也仰天打了一个哈哈,笑道:“我当然还要回来,毕寨主,你放心好啦!”
樊英与毕愿穷送到门外,樊英执着贯居的手,含泪说道:“贤弟,你这回因祸得福,以后好好做人才是呵。”贯居见樊英如此为他出力,心中不无感动,道:“小弟听大哥的训诲。”毕愿穷嘻嘻哈哈地唱了个诺,道:“请大人更衣。”装模作样地呈上一个包袱,贯居尴尬之极,打开一看,内中是一套平民的便服,贯居的官已被朝廷开革,再穿官服,那便是犯了律例,因此这套便服正合他用。心中虽很难过,却也不能不感激毕擎天替他设想得周到。
樊英送了贯居回来,毕擎天已正式就了大龙头之位,有若干纠纷,也当场解决了。其中有一宗是河南的独行大盗鲁不邪偷了成亲王的一顶珍珠冠,成亲王责成一个老捕头追捕,这老捕头向毕擎天禀明了苦哀,毕擎天立刻替他取回,还有几桩事情,也处理得甚为公平合理,果然有大龙头的风度。
这一晚樊英和那白衣少年便在庄中住宿,樊英一晚没有好睡,思来想去,只觉许多事情都怪不可解,例如白衣少年为何要千里追踪,一定要取回于谦的首级?他的身世,为何半点不肯透露?毕擎天与他似是相识,但又不似柏识,毕擎天假借武庄主之名,将他们请了来,目的是不是就只为着了这两桩公案?
第二日一早起来,毕擎天已派人前来相请,樊英随着来人,走进武家庄园,只见毕擎天和白衣少年已在那里相候,另外还有武老庄主和几位武林中的成名人物,毕擎天道:“我请各位来做个见证。这位小哥要我还他一颗人头,人头是我拿了,但如今不便取下,我分外还他一具装有全尸的棺材,这位小哥要是还不满意,那我就没有办法了。”在场的除了樊英与武振东之外,其他都莫明其妙。
众人随毕擎天走过一条曲曲折折的用道,到了花园的尽头。一间灰白的小屋子孤零零地靠在角落,窗户之间有袅袅香烟飘出,众人都是一怔,但见毕擎天推开了门,深沉地对白衣少年说道:“你瞧,我不是都替你办妥了吗?”
只见屋内一具铜棺,当中一张供案,炉香袅袅,上面有一块写着“阁部大臣于谦”的灵位,棺前一个老太监,白发萧萧,见众人进来,殊无惊诧之意,只是当他的眼光扫到了白衣少年面上之时,却忽地轻轻“噫”了一声。
毕擎天面容沉肃,缓缓上前,将铜棺揭起,原来里面还有一具水晶棺材,十分精致,那铜棺四边都可以开关,等于那水晶棺的棺罩,毕擎天将铜棺褪下,但见水晶棺内,躺着一具尸体,蟒袍玉带,顶戴极品朝冠,想是内中放有防腐的妙药,面目犹自栩栩如生,只是颈项之间有一条红线,看得出是断首之后缝上去的,这正是双手挽回大明国运,却被他救回来的当今皇上惨杀了的阁部大臣于谦。
樊英一直拥在留心那白衣少年,这时只见他忽地面容大变,一跃上前,匍伏在棺材前面,大放悲声,哭道:“好苦命的爹爹呀!”
此言一出,众人都是意料不到,原来这白衣少年,竟是于谦的儿子!即算樊英,虽然早就料到白衣少年与于谦大有关系。如也猜不到他们竟是父子之亲。霎时间有好几个疑问从心头升起,于谦位极人臣,他的儿子却怎地在江湖飘荡?那身惊人的武功又是谁人所授?
于谦精忠报国,天下同钦,众人都不自禁地随着白衣少年向于谦的遣体跪下行礼,同放悲声。白衣少年更是哭得死去活来,渐渐哭声嘶竭泪珠如线,猛地抬头,忽见灵位上边的墙壁,挂着一张条幅,写的是一首七言绝句,诗道:“千锤万击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正是他父亲生前借咏石灰以言心志的诗句,这诗稿不知毕擎天从何处得来,裱糊在此?白衣少年泪珠断断续续,忽地哑声狂笑:“粉骨碎身都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爹爹呵,你这一死,千古留名,但却又死得多么不值呵!”笑到后来,又变成哭声,渐渐哭笑不分,显是神智昏迷,心中伤痛之极!
毕擎天却并不随众跪拜,也不放声痛哭,只是在灵前添了注香,叩了个头,他也一直注视白衣少年,这时忽然言道:“曹公公,于谦哪儿来的这个儿子?”那太监瞥了白衣少年一眼,欲说还休,白衣少年忽地翻身跳起,怒道:“你替我收殓了父亲,我这一生都感激你的大德。但你说什么?天下哪有冒认父子之理?”众人亲见白衣少年的悲痛之情,确是真情流露,假冒不来,都在奇怪,何以毕擎天说话如此违背人情?不安慰也还罢了,却反而伤了孝子的心。
那太监扶着棺材,面对着毕擎天和白衣少年,缓缓说道:“不错,他的爹爹就是于大人。”白衣少年刚才全神注视于谦的遗体,这时才发觉老太监在旁,四目相交,白衣少年眼睛一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没说。樊英在侧面看得清楚,毕擎天在背后却瞧不见他的神情,见老太监如此说法,心中颇是诧异,怔了一怔,随却说道:“于兄,既然于大人乃是令尊,那就请怨在下失言。请问于兄准备将令尊金体如何处置?”
白衣少年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大孩子,未懂世事,加以伤痛未已,一时之间,也未曾想到如何办理后事,被毕擎天陡然一问,一时答不上来,毕擎天道:“听曹公公言及,令尊大人生前最喜爱杭州,临死遗言,愿埋在名山之下,与岳坟为伴。如若于兄相信在下,在下一定能遵照令尊大人的遗志,将他安葬杭州。”白衣少年见他替自己办得如此周到,转身叫了一句“恩公。”便欲施礼,毕擎天双手一扶,道:“你该多谢这位公公。”白衣少年身子一缩,呆呆地看着那个太监,眼中充满疑惑的神情。
毕擎天道:“这位曹公公是内庭的侍读太监,专伴太子读书。当今的皇帝在做太子之时也是他侍读的。他在宫中三四十年,以前皇帝有什么物事要赏赐大臣,多遣他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