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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承珠心中暗叹,想道:“世间只怕不尽是像你们叔侄这般的好人。”无可奈何!亦不再说,只好与叶成林道别。拨马回头,神思困倦,走了一阵,忽听得马铃声响,原来是毕擎天迎面而来。于承珠怔了一怔道:“毕大龙头,叶成林已去得远了,你有什么要事,我的马快,替你追他回来!”
毕擎天哈哈笑道:“我不是追他,我是接你!”于承珠面色一沉,道:“不敢有劳龙头大驾!”毕擎天笑道:“你和叶成林友情倒很好啊,这回送别,你好像比上次听得铁镜心走了,还更伤心。”
于承珠杏面飞霞,柳眉倒竖,怒道:“毕大龙头放尊重些,我是给你消遣的么?”毕擎天赶忙拔马退了一箭之地,赔笑说道:“岂敢,岂敢,我是为姑娘设想!”于承珠冷笑道:“大龙头如此好心,替我设想什么?”毕擎天道:“我若对姑娘毫无心意,当年也不至于冒了大险,偷进京城,收殓尊大人的骸骨了。”于承珠冷着面吼道:“你收殓先父的大恩大德,我不会忘记的。不必劳你三番两次地提起,我定然徐图后报便是。”毕擎天给她抢白,甚是尴尬,叹了一声,掩饰笑道:“我毕某岂是施恩望报之人,只是表白一番心意罢啦。”于承珠道:“好,我明白啦。大龙头,你请便。”毕擎天拦着马头,道:“我替姑娘设想,我不只是替你收殓父亲遗骨便算,我还要为你报却大仇!”于承珠道:“什么大仇!”毕擎天道:“你的父亲是皇帝杀的,我起兵推倒龙廷,灭却大明,不是为你报仇么?”于承珠冷笑道:“不错,推倒龙廷,你做皇帝,岂止只是为我报仇?”毕擎天道:“你知道便好,为你设想,那叶成林将来最多只能做个开国功臣,岂似我有九五之尊之望。你何必对他如此好法?”
图穷匕见,原来毕擎天竟是想用荣华富贵诱她!这比听到铁镜心的夸夸其谈更会令她恶心百倍!“不要脸”三字几乎骂了出来,极力忍住,马鞭一唰,冷冷说道:“请未来天子让路,要不然我要闯驾啦!”毕擎天面色涨红,落不下台,正在纠缠,忽听得凌云凤纵声长笑,飞马而来,叫道:“咦,大龙头,你还在这儿。”
华擎天拨开马头,尴尬笑道:“我见于姑娘许久未回,只道叶成林尚有什么事情未曾交代,是以前来探望,凌寨主,你也来了?”凌云凤笑道:“我还当你们有什么事商量,几乎吓得我不敢前来打搅呢。”于承珠冷笑说道:“的确是在谈论大事。毕大龙头正在打算登基之后大封功臣呢!”凌云凤纵声大笑,在马背上抚剑施礼,唱了个喏,道:“小女参见龙驾,请王上赏赐。”凌云凤豪迈不羁,毕擎天也惧她三分,被她调侃,啼笑皆非,急忙还礼说道:“凌寨主取笑了。”搭讪几句,先自走了。
凌云凤哈哈大笑,回到帐中,于承珠将适才之事都与凌云凤说了。凌云凤笑容尽敛,道:“你打算如何?”于承珠道:“我真料不到毕擎天是这样的人,我打算走了。”凌云凤道:“唯其如此咱们更不能走。”于承珠道:“怎么?”凌云凤道:“咱们一走,叶统领孤立无援,只怕会有意外之事。”于承珠虽然早已看出毕擎天暗中与叶宗留争权,但尚未想到有何危险,听得凌云凤这么一说,心中不寒而栗,立即打消了出走之意。
光阴迅速,勿匆又过了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中,毕擎天不敢再向于承珠撩拨,倒也相安无事,只是前方军情日紧,除了叶成林一路与官军在屯溪相持之外,其余各路,都有败象,尤其是成海山这支渔民兄弟兵,因为不惯在山地作战,败得更惨,打了两场硬仗,伤亡几近一半。于承珠和凌云凤都是甚为担忧。
这一日于承珠和凌云凤正在帐中谈论,忽听得帐外暄哗,凌云凤唤一个女兵出帐打听,过了一盏茶时刻,那女兵回来报道:“左营的军士们在骂毕大龙头。”
左营的统领是叶宗留的副手邓茂七,叶宗留手下的军队,只有这一支未曾调走。于承珠说道:“为什么骂毕大龙头?”那女兵道:“骂毕大龙头不肯给叶成林拨送军粮!”于承珠吃了一惊,道:“有这样的事。”那女兵道:“听说叶成林已派了三拨人回来催送粮草,毕大龙头总是推三阻四。邓统领明明知道城中尚有万担军粮,跑去问他。他说,大营要留下五千担,还有五千担要拨给温州的驻军。其实温州缺粮,并不严重,权衡轻重,应当运到前方才是。可是毕大龙头坚不肯放,邓副统领回来大哭一场!”
凌云凤冷笑道:“果然给我不幸料中。”于承珠怒气冲冲,道:“咱们找毕擎天说话去。”凌云凤沉思有顷,唤女兵头目来吩咐了几句,立即武装佩剑和于承珠驰到大营。
只见大营戒备森严,迥异往日。凌、于二人到了营外半里之地,便给拦住,中军说道:“毕大龙头正在与叶统领商议军情,未得传唤,任何人不得擅进!”凌云凤柳眉倒竖,怒声斥道:“我们有重大的军情要与他商议,谁敢阻拦!”
那守门的中军被凌云凤一喝,倒退几步。于承珠道:“我们进去见毕擎天,要怪让他怪我,与你无干!”那些卫士们知道毕擎天平日对于承珠另眼相看,果然不敢拦阻,凌云凤与于承珠立刻跳下马背,直闯大营。
只听得帐中乱嘈嘈地闹成一片,蓦然间听得邓茂七霹雳一声大喝:“毕擎天你意欲何为?”于承珠暗叫一声“不好!”揭帐冲人,只见毕擎天与白孟川、毕愿穷等总有十余人之多,排成了一个半弧形,围着了叶宗留,叶宗留并无卫士,只带来了副手邓茂七一人。
但见毕擎天拱手说道:“叶统领连年劳苦,而今年事已高,我实在不忍让他多所操劳,特地给他安排了一所幽静的居处,请他养老,岂有坏心?”邓茂七大怒喝道:“你这大龙头的位子还是叶大哥让给你的,你而今却要夺他的兵权,还想幽禁他,哼,哼!天下事总得有一个道理!叶大哥刚满五十之年,请他养老,这是笑话!”
叶宗留哈哈大笑:“毕贤弟雄才大略,胜我百倍,我做这个统领本来就觉得有点汗颜。毕贤弟能者多劳,愿意给我兼挑这副重担,真是最好不过,老邓,你为这个争论,别人不知,倒以为是我和毕贤弟争权了,岂不教人笑话么?”
邓茂七叫道:“叶大哥,你,你……你忍心让多年基业都给他一手毁了么?你,你……你不顾念自己,连弟兄们也不顾念么?”声泪俱下,叶宗留正想说话,忽听帐外号角喧天,叶宗留道:“毕大龙头,这是做什么?”
毕擎天面色尴尬,横了心肠,沉声说道:“左营的兵士不肯听命改编,是我要他们缴械!”叶宗留双目一张,喝道:“毕擎天,这你就不对了!你要我交出兵权,这个容易,却为何同室操戈?”毕擎天讪讪说道:“只怕左营兄弟,不是和叶统领一样心肠,不如……”想说:“不如请你劝谕他们归顺于我。”这话却不好出口。邓茂七大喝道:“好,今日算认得你了,你这狼心狗肺的赋子!”
毕擎天勃然变色,喝道:“把这犯上作乱的贼子拿下!”叶宗留振臂喝道:“不可动手!”营中虽然尽是毕擎天的亲信,但叶宗留的威望深得人心,众人被他一喝,竟然面面相觑,毕擎天越发大怒,向白孟川一抛眼色,道:“要你们何用?”白孟川好笑道:“叶大哥别动肝火,身体保重要紧,到温州静养去吧。”跳上去就想把叶宗留架走,忽听得“铮”的一声,凌云凤陡手发出一枚蝴蝶镖,把白孟川的额角打穿,登时血流如注。
这一下帐中大乱,毕擎天的党羽撕破了面子,便有几个人士来要逮捕叶宗留,凌云凤叫遁:“承珠,你截着这个反贼,我保护叶统领闯出大营!”
毕擎天叫道:“承珠,你怎么与我作对?”于承珠斥道:“你又怎么与叶伯伯作对?”毕擎天道:“你这样快就忘了葬父之恩么?”于承珠道:“你这样快就忘了叶伯伯扶植之恩么?”针锋相对,半句不让,毕擎天有点气馁,退了两步,于承珠按剑斥道:“你放不放叶统领出营?”毕擎天红了双眼,提起狼牙大棒,喝道:“把这两个不知好坏的女娃儿也都擒了!”于承珠一声冷笑,唰地就是迎面一剑!
毕擎天举捧一迎,于承珠知他力大,剑锋一颤,回剑反削,这一剑变招快极,凌厉非常,毕擎天吃了一惊,心道:“一年不见,她的剑法竟然精进如斯!”狼牙棒舞起一个“雪花盖顶”,护着身躯,于承珠抢了攻势,唰、唰、唰一连几剑,将毕擎天逼得步步退后,但毕擎天武功超卓,内力远胜于于承珠,于承珠虽然在剑法上稍占便宜,急切之间,却是胜他不得。
帐中一片混战,凌云凤一口剑指东打西,指南打北,霎眼之间,刺伤了三名卫士,但毕擎天的亲信之中,有好几个是绿林高手,蜂拥而上,终于将叶宗留与凌云凤逼到一隅。激战中忽听得邓茂七一声惨呼,嘶声叫道:“叶大哥,我先去了!你可千万不要放弃这个基业呀!”原来他着了白孟川一鞭,倒下来时,又被两刀齐肩劈下,竟自死了!
多年战友,一旦伤亡,叶宗留肝胆俱裂,霹雷一声大喝,抢过了一口厚背斫山刀,奋起一刀,将那砍死邓茂七的卫士劈为两段,喝道:“毕擎天,你听我一言!”毕擎天架开了于承珠的剑招,纵声笑道:“事已如此,无话可谈!”狼牙棒一指,将那些被叶宗留威风慑住的亲信又迫上去。
叶宗留这时端的是动了真怒,与凌云凤背向而立,大刀霍霍,奋战闯营,但帐中高手四布,哪闯得出,叶宗留虽然又劈了两人,肩头却中了一剑。
于承珠本欲擒贼擒王,这时却反被毕擎天绊住,将她与叶宗留、凌云凤隔为两处,见叶宗留处境越来越险,心中急怒之极,猛地一剑刺比,回旋反削,剑光飘闪,宛如黑夜繁星,千点万点直洒下来,竟然是不顾自身的拼命招数。毕擎天这时已是十八省大龙头之尊,哪敢和她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