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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要是伤害了爱人的一根汗毛,就是她心中最恨的仇敌。
这一点,程钧本该刻骨铭心。
“我早就该想到的……”程钧盯着宋云姜,眼前的那张脸瞬间变得模糊了,仿佛和另一个身影重合……
“曾经有一个人,就像这样的爱着我呀……”
程钧的眼前一瞬间模糊了,九百年的记忆,除了最后的天台之战,始终像一道蒙着薄纱的画卷一样,朦朦胧胧,如梦似影。然后,只要有一根细细的钢针,挑破这一层泡沫,眼前的迷雾就会骤然散开,露出里面几百年依然鲜丽如昔的色彩。
子若……
一个数百年藏在他心底的名字骤然翻了上来,一幕幕记忆的碎片如潮水般涌上来,每一幕都如此鲜活,如此美好……
一瞬间,他竟然痴了。
“小心——”一声暴喝,一个身影飞扑过来,将程钧撞倒在地,与此同时,程钧就觉得头上一凉,整片头发被削了下去,雪亮的刃口直蹭着头皮划过,若非他低头,刚刚掉的就是他脑袋了。
程钧虽然一时沉醉,但他心志何等的坚韧,经验何等的的丰富,几乎在到底的瞬间,一道法术法术,厚厚的遁甲由地上升起,给他上了一道坚固的屏障。
程钧翻身而起,目光寒冷似冰——自己竟然疯了,对着这个女人想起了子若!这女人是什么东西,鬼迷心窍的疯女人,也配和子若相比?
她该死。
程钧涵养并非不好,但是有的时候,憎恶就是这么突如其来,不可理喻而且恶毒。
宋云姜刚才恃强出手,却是牵动了伤口,鲜血直流,心中暗道:刚刚这下没留下他的脑袋,如今我要与他再拼,或许我先撑不住。这些人我一个也不饶,索性先避开治好了伤,在徐徐报复,总之叫他们都为我的郎君陪葬便是。
想到这里,她也不再进攻,伸手一勾那化身,喝道:“去——”
那化身往前一扑,扑到程钧面前,程钧一怔,手中却是不慢,手中火焰蒸腾,如同渔网一般瞬间罩住那化身,刺啦一声,如同水入油锅,激起了一时的沸腾油花,转瞬间便被火网蒸腾开来。啪嗒的一声,一具焦黑的躯体落在地上,看不清楚是蜥蜴还是老鼠。
然后记这么一瞬间,一道白影已经从程钧身边掠过,窜出地穴门口,逃之夭夭。
程钧收了火网,目光中的杀意未断,面上却已经平静如水,刚要起身,就听小和尚大叫道:“太师叔祖,太师叔祖!”
一道人影从程钧身后站起来,飞快的跑过去,程钧一怔,已经知道刚才把自己扑倒的人正是这小和尚,心中暗自存了感激。却见那小和尚扑在大宝和尚身上,那大宝和尚已经倒在地上,身上脸上都被黑气笼罩,眼见就不活了。
程钧闷闷地哼了一声,走上前来,按住他灵台和大椎两穴,一缕真气慢慢度了过去,过了一会儿,大宝和尚似乎稍见好转。小和尚又惊又喜,问道:“太师叔祖他老人家怎样了?”
程钧真气在大宝和尚身上游走一圈,心中暗自思量,过了一会儿,终于淡淡道:“聊尽人事而已。我一会儿救醒他,听听他还有什么要说的。”
四十四此去泉台无多路
这一句话,却是判了那大宝和尚的死刑,别人还罢了,小和尚却是悲从中来,往日的机灵劲早丢到九霄云外,眼圈一红,哭了出来。
程钧心中的伤感一闪而逝,对于一个九百岁的大修士,生生死死见过不计其数,哪会为某个人的生死伤怀?这一点伤感已经相当不易,全是因为对这和尚的真性情有些喜欢的缘故,当下不多说话,一道水润术从他顶门灌下,缓缓地调出他一线生机,暂时维系住,使他还魂片刻。
过了一会儿,那和尚睁开眼睛,依旧是满面的黑气,神智却清醒不少,嘿了一声,道:“厉害呀。”
小和尚含泪道:“太师叔祖……”
大宝和尚想要动,却是全身乏力,抬眼看了一眼程钧,问道:“道友,我还有多少时辰?”
程钧数了数,道:“我用水灵滋润着,也不是长久之计,你看我的指头——”五个指头伸出来,道:“等我屈完五个指头就是时候了。”
大宝和尚脸色虽然晦暗,但神态还是很放松,咂嘴道:“忒少了,道友你宽限宽限。”
程钧一个指头屈下,道:“一。”
大宝和尚道:“罢了罢了——小和尚过来,我有话交代你。”
小和尚见程钧和大宝和尚言谈之中,似乎都不将生死挂在心上,被这气氛感染,悲痛之情暂时压下,又叫道:“太师叔祖……”
大宝和尚虽然脸色灰白,却还是一乐,道:“太师叔祖……这是什么辈分啊?你虽然出身万马寺,但到底没在万马寺剃度,不要跟着那群人混叫……万马寺糟蹋了你的资质,你我一见投缘,我介绍你去一个好去处。”
说着,他转头看向程钧,道:“道友,你知道芦洲的元空下院么?”
程钧摇头,芦洲在盛天境内,他幼年背井离乡,对于盛天本地的修道界并不熟悉,况且佛门的下院如同道门的道观,那是根植于俗世之中的小门户,多如牛毛,数也数不过来。
不同于道门道观都记录在册,有统一的组织,佛门下院必然依附某一佛寺,只是编外的组织,不在佛门正宗的记载上,不算正经的门派,地位还低于道观。对于程钧来说,委实上不得台面,哪能一一记得?不过元空……
程钧心头一动:“可是跟元空禅院有关系?”
大宝和尚大喜道:“你知道就好了,元空下院乃是佛门大院元空禅院在盛天的下院,就是芦洲吉蓝郡下城的元空下院。我和那里有些渊源,托付一个弟子应当无妨。若是道友有空闲,请将这孩子送过去,找到大方长老,他必有重谢。我也铭感于心。”
程钧道:“若有机会,我自然会去。”
大宝和尚闻言大喜,道:“听见了吧,快谢过程道友。”
小和尚依言向程钧道谢,程钧受了他的礼。对于举手之劳,他倒是没必要推辞,况且他也没有说死了日期,什么时候去还要看他自己行程的安排,省得自己多受束缚。
小和尚道:“太……师叔……您别太操心了。”说着泣不成声。
大宝和尚道:“死去轮回而已,伤心什么?我虽未修到舍利境界,能够转世轮回灵识不昧,几世累加。但也有法力加身,此去并非绝路,转世重修也有极大可能再续前世修为,有什么可伤心的?真应了那句老话,二十年后我又是一条好汉,哈哈……“笑了几声,终于力气不济,停了下来。
程钧看着他,慢慢的屈下一根手指,道:“你省些力气,还多些时间。还有什么?”
大宝和尚道:“我死之后,也有些东西留下。你看看你有什么合用的,都归你了,剩下用不着的给小和尚。”
程钧失笑,他有修为法力在,就是大宝和尚把东西都留给小和尚,他要抢夺也是举手之劳,因此大和尚才有这么一说,那是怕程钧对小和尚不利。
程钧虽然不是不为外物所动的人,却还没有到贪婪无厌的地步,他已经到了压得住本欲,守得住自己的本心的年纪,道:“东西我不要,紫云观老道的东西都在我手,这番有赚无赔,也不惦记你的东西。我另有事相求。”
大宝和尚听到他有事相求,不由大喜,他最怕程钧无欲无求,道:“道友想要什么?”
程钧道:“我要在万马寺留一段时间,取一件东西,短则数月,长则有年。倘若那万马寺的和尚回来了,他们占了万马寺,那就有点不大便宜。我须有个名真言顺的身份在,才能压得住他们。”
大宝和尚先是困惑,随即恍然大悟,道:“那有什么难处,我这个太师叔祖的身份给你了。”
程钧还没怎样,小和尚已经噗了出来,道:“师叔,你……”
程钧难得的露出一丝笑容,道:“你也是这么想的?我借你身份用些时日,该当无妨吧?”
大宝和尚道:“自然无妨,我既死了,什么东西都无妨。既然欠了你的人情,区区一个名字指什么?况且我的名声也不见得如何好,有你在,说不定还替我扬名露脸。嗯,就是这样,料也无妨。我离寺的时候,那些和尚年纪最小的现在也有九十岁了,我料想没人认得我,我的度牒一会儿你拿走,还有我这些年的游记。我看你精通演技,料想那些蠢货无人能够发觉。哈哈,我活着的时候不曾衣锦还乡,你替我在那边威风威风。”
程钧道:“如此多谢了。”慢慢的屈下第三根手指。
小和尚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把一件顶顶荒唐的事情说得有鼻子有眼,不由得只觉得一阵滑稽,但看到程钧毫不犹豫的屈下手指,又回到了现实,意识到自己这位师叔命在顷刻,心中痛如刀绞。
只听得大宝和尚道:“剩下一点时间,我想跟小和尚单独说说话。”程钧道:“好。”
小和尚抬起头,只见程钧拉着小石头姐弟出门去,不由一阵恍惚,便听大宝和尚道:“别看了,那小子你将来常常要见到,倒是我这里看一眼少一眼。警醒些,我的时间不多,现在把入门的口诀传给你。”
小石头从地穴里出来,脸色郁郁不欢,道:“那是怎么回事,本来事情好好地,老道也死了,紫云观也占下来了,怎么转眼间就这么个结果?大和尚……他果然要死了么?”
程钧神色淡淡,道:“佛门修士,圆寂并非什么大事。那些佛门大修,修的就是转世重生,反正天台倾倒,绝了修士上升之路,多少大能修士在人间蹉跎,这么一世一世的修着,或许能修出个正果来呢?这一点倒比我道门强上许多,身死即是道消,倘若元神消散,轮回也是难得。”
这番话小石头听着自然如听天书,瞠目结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