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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三爷叫道:“任先生,您……”
任先生没理他,转过脸去便道:“她买通的就是那谭老手下所见逐辆查车的人,骆三爷见过谭老后也动了疑,回去就要查,那查车之人做贼心虚,一见情形不对便畏罪逃走了。”
谭北斗霍地转望骆三爷道:“骆老弟为什么一直不肯说。”
任先生笑道:“车队里出了这种事,算不得什么光彩,骆三爷身为押车掌舵人,怎么能点头承认。”
谭北斗倏然一笑,转向骆三爷道:“这么说,骆老弟你用人不当,律下不严,真要追查,我还得从你身上追查起。”
任先生摇头说道:“谭老办差事了,刚才听谭老说过一向不枉不纵,办案这么多年,也无不让人心服口服,冤有头,债有主,是谁坏的事就该找谁,对不?”
谭北斗笑笑说道:“骆老弟这个包庇之罪总少不了的。”任先生道:“骆三爷手下这些弟兄,都是跟车多少年的,多少年来,跟着骆三爷一起受风吹雨打太阳晒,出生入死,患难与共.
就跟一家人一样,骆三爷就像他们的尊长,他们就像骆三爷的子弟,骆三爷宁可自己亲手杀了他也不愿让他落在官家手里,
这是人之常情。”
谭北斗笑了笑,道:“以任先生之见,谭某该怎么办?”
任先生道:“两条路都可行,或者谭老亲自出马缉拿他,或让骆三爷自己处置他,其实,谭老已经缉获了主犯,何不做个顺水人情把从犯交由骆三爷处置,这样骆三爷跟他手下那些弟兄都会感激谭老的。”
谭北斗尽闪精芒,哈哈一笑道:“就算我让任先生这舌粲莲花的妙语说动了心,骆老弟请吧,那一名贵属处置不处置,还在骆老弟了。”
骆三爷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这完全是任先生在替他洗脱什么,迟疑了一下,一抱拳,道:“就多谢谭老了。”站起来迳自转身走了。
骆三爷走了,骆三爷着任先生一抱孝,道:“多谢任先生,要不是任先生出面点破,谭某人几乎冤枉了人,谭北斗可从不放过一个作好犯科的恶徒,可也从不敢损自己阴德地冤枉一个无辜……”
任先生道:“谭老这种实事求是,不枉不纵的办案精神实在让人钦佩,假如公门中人个个像谭老,那就不会有冤狱可言。”
谭北斗哈哈笑道:“任先生太捧我了,只是……”
目光一凝续道:“我怎么能相信是沈在宽的女儿?”
任先生道:“谭老要是不相信,又怎么会放了骆三爷。”
谭北斗干咳一声道:“我的意思是怎么能让沈在宽的这个女儿口服心服,无话可说。”
任先生道:“原来谭老是这么个意思,这还不容易么,谭老手里是否握有物证。”
谭北斗微一点头道:“我手里有那么一张,还是骆三爷送来给我的。”
任先生道:“那就容易了,谭老且派个人进囚车去,骗她写上几个字儿,嘴可以狡赖,在没提防情形下笔迹是变不了,只要两下里笔迹相附,她还能不低头认罪么!”
谭北斗抚掌大笑,道:“妙,妙,妙,谭某人吃了几十年公事饭,反不如任老弟这么一个少在江湖走动的读书人——”
任先生道:“谭老可别小看读书人,诸葛武侯也是读书人,行军布阵,决胜千里,运筹帷幄,数万甲兵尽在胸中。”
谭北斗忙道:“是,是,是,不敢,不敢,像任先生这么一位高人,要是进身公门……”
任先生淡然说道:“多谢谭老好意,我生性淡泊懒散,不求闻达,也无意仕途。”
谭北斗摇摇头道:“要任先生这么一位高才埋没于民间,实在可惜,人各有志,相强不得,这样吧,我退求其次,耽误先生片刻,我让他们切点卤肉,跟先生以一杯水酒订交,也不枉我关外跑这一趟,来,来,来,咱们换个地方坐坐去。”伸手就向任先生左腕抓去。
读书人也有一份豪迈,任先生朗笑—声,左腕一抬一翻,反向谭北斗右腕抓了过去,道:
“谭老抬爱,只好斗胆跟谭老把臂而行了。”
谭北斗脸色一变,笑意不减,右腕不动,翘起中指迎向任先生的左掌心,道:“别让我这个粗鲁的武夫坏了先生一身书卷气,我看咱们还是免了吧!”
任先生一笑说道:“谭老刚才还挺热络的,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客气起来了?”
左腕突然一偏,避开谭北斗的右掌中指,仍向他右腕抓了过去。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看出不对来了,悄无声息地猛力一拳捣向任先生左肋。
任先生左掌正派着用场,难以封架他这一拳,要用右手封架那又不方便,尤其双方距离近在咫尺,想躲不大容易,也势必舍了谭北斗不可。
姓董的以为这一下纵打不中任先生,也可以逼任先生舍了他那位上司,岂料,任先生是既没躲也没有伸出右手,更没舍了谭北斗,左腿突然一伸,那只脚正踹在姓董的小腹之上。
姓董的“哎哟”一声!飞出老远落在地上,抱着肚子满地乱滚。
谭北斗一惊忙扬声沉喝:“护住囚车。”他一沉喝,就要往后纵。
任先生一声轻笑说道:“你放心,我意不在囚车,前头自会有别人救她。”
身子往前一倾,左掌往前一伸,仍抓谭北斗的右腕脉。
谭北斗冷哼一声,身子往后一仰,双腿连环踢出,直取任先生心口要害。
任先生笑道:“踢死我你的大功就没了。”
没见他作势,坐姿也没变,他一个身躯突然左移尺余,谭北斗双脚顿时落了空。
谭北斗何等人物,双脚刚一落空就知道不妙,匆忙中无计可施,忙一运气就要以一式“懒驴打滚”翻出去,可惜比任先生慢了一步。
任先生一笑说道:“堂堂直隶总捕,怎可效那打滚的懒驴。”他的左掌没能抓住谭北斗的右腕脉,可是他那跟着递出的右掌却已然按在了谭北斗小腹之上,跟着说道:“谭北斗你不想柔肠寸断吧?”
谭北斗惊出一身冷汗,他也知道一条老命完全掌握在这人手里,硬是没敢动。
姓董的捂着肚子还没站起来,顾武等想扑过来救,可也只是心里想,脚下却没敢移动分毫。
谭北斗脸色好难看,道:“傅天豪?”
任先生一笑说道:“不错,你确实比那骆三爷强多了。”
谭北斗道:“你一说话我就知道是你,我打算先制住你再拿下骆三的……”
任先生带笑道:“我并不糊涂,可是现在你没指望了。”
前头传来一声吆喝,车队突然动了,只有谭北斗等坐的这辆车跟那辆囚车没动。
谭北斗脸色猛然一变,道:“好啊,你们俩商量好了。”
任先生道:“你才明白过来啊!”
谭北斗冷哼一声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看他能跑到哪儿去。”
任先生道:“这不能怪他,是你太贪了,太狠了,千里江湖是一家,自然会向着江湖同道,谭北斗,个人立身处世,路要让一步,味须减三分,我傅天豪跟你何仇何怨,江湖白道众豪雄又跟你何仇何怨——”
那辆囚车车蓬突然一掀,从囚车里下来了四个人,这四个人年纪都在四十左右,一个瞎子,一个瘸子,两个独臂人。
瞎子中等身材,干瘦干瘦的,头发胡子老长,脸色好阴沉。
瘸子是个矮子,既矮又胖,一身脏兮兮的,手里拿根拐棍儿,乌黑,看上去跟个要饭的似的。
两个独臂人恐怕是兄弟俩,长得有几分相像,一般的既黑又壮的个头儿,浓眉大眼,虎背熊腰,一个巴掌大得惊人,看上去一掌拍下去能拍死一条牛。
他四个下了囚车,脸上都不带表情,并肩迈步,缓缓地走了过来。
任先生扬了扬眉,道:“谭北斗,他们四个救不了你。”
谭北斗道:“你要是伤了我,你也走不了。”
任先生道:“我不打算伤你,我要是有伤你之心,你不可能安安稳稳的一直走到这儿,也不可能会安安稳稳的一直躺到如今。”
谭北斗道:“那你这是什么意思,放骆三平平安安的走?”
任先生摇摇头道:“骆三跟我没多大关系,我只是要告诉你,傅天豪跟你并没有仇,不是那么容易拿的,下次最好不要再籍傅天豪这三个字张网设阱了,我不愿意招惹你,可是我并不是怕你,无论是谁,他的忍耐总是有个限度的。”
谭北斗淡然说道:“我听见了,不过我要告诉你,你是官家悬赏缉拿的大盗,不管这两个字是不是冤枉了你,至少你在官家眼里是个人盗,因为你的所作所为为官家所难容,俗语一句:‘吃谁的向谁’,我吃的是官粮,拿的是官俸,人家让我怎么干,我就得怎么干,只要我谭某人在公门中呆一天,我就不会放过你,除非你现在掌力一吐,再不然就是我脱离公门,不吃这碗公事饭。”
任先生脸色变了一变,道:“这么说你是职责所在身不由己。”
谭北斗道:“这是事实,你要想少我这个死敌,就只有现在杀了我。”
任先生淡然一笑,道:“谭北斗,老都老了,你的骨头还这么硬。”
谭北斗道:“一个人骨头的软硬跟年岁无关。”
任先生道:“我杀了你可以少你这么一个死敌,可是直隶总捕一职不会空悬过久,隔没两天我又有一个死敌,是不是?”
谭北斗道:“这也是事实,你虽然住在大沙漠里,号称‘大漠龙’,可是捉拿‘大漠龙’的使命会永远落在直隶总捕肩上,因为直隶总捕是天下吃公事饭的之最,就跟直隶总督在朝廷眼里最为重要的道理一样,我有几个徒弟,一向充任我的副手,我要死在你手里,他们之中的一个就是当然的直隶总捕,你想公事之外又加上一个私仇,他们会放过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