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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昂闷嗥半声,猛然回手抓住了插在背后的枪杆,旋身振臂的—刹,已将屠无观瘦削的身子抛起来,姓杨的状如疯虎,高举手上弯曲的铁棍,模样就像生啖活人似的扑向了屠无观。
钱来发肥胖的身形蓦而弹起,弹起的同时缩成一团,仿佛九天之外飞来的陨石,以强劲无比的快速横冲杨昂,双方的接触有如闪电,光景活脱怒牛互撞,钱来发的躯体“砰”的一记倒翻丈外,杨昂却仰面摔跌一一插在他背脊上的点钢枪,就那么直愣愣的透出了他的前胸。
在雪地上骨碌碌滚了几滚,钱来发甫始拼力挺跃,那边严逸山的“黑龙拐”已倏忽并翻暴砸,沈落月收势不及,左手的弯月刀已呛啷坠地,卢毓秀便在此时惊鸿也似偏身逼入,弓背挫腰,马刀上扬,“呱”声闷响,沈落月的那条握刀右臂也血淋淋的与他身子分了家!
沈落月在断臂的顷刻,脸上的表情简直复杂得令人不忍卒睹,他呜咽似的发出一声模糊声响,右手箕张如爪,倏忽反扣卢毓秀咽喉,卢毓秀却怎容对方扣住?马力刹时进溅出长短不一的光束,硬是在眨眼间逼开了沈落月,严逸山觑准时机,双拐矫飞挥扬,沉猛无伦,打得沈落月全身腾空,上下翻滚,钝器击肉断骨的声音连连入耳,竟然那等凄怆。
正豁着老命与“掌心雷”武传青拼搏的那名“红骷髅”,也是七名“红骷髅”里最后的一个,他本来早已胆颤心惊,斗志全失,之所以还在和武传青纠缠,并非要表什么三贞九烈,而是事实上挣脱不了武传青的控制,这辰光沈落月又命丧当场,“返璞堂”上下也已全军覆没,不剩半张活口,他可再也撑不下去了,身子猛往抬退,“哐啷”一声丢弃了手中那对“虎头钩”,跟着双膝—软,人就直挺挺的跪倒在雪地上。
武传青先是一怔,一怔之后狞笑出声,手掌已经向上翻抬——便白痴也看得出来,这位“掌心雷”显然是要有超生渡命的意思!
两手撑扶着腰身,钱来发叹了口气,嗓音沙哑的及时送了句话过来:
“饶了他吧……”
锥球出手,又随声倏闪而回,武传青望向钱来发龇牙一笑,耸着肩道:
“反正都是你的,杀不杀悉听尊便。”
钱来发步履蹒跚的走到楚雪凤身边,楚雪凤刚在卢毓秀扶持下摇摇晃晃的站起,白衣上斑斑血迹,脸庞也一样的惨白晦涩,只在这须臾前后,她已像是委靡了好多……
钱刚的身体蜷曲在五尺之外,一张面孔倒有大半埋进了雪堆里,楚雪凤的缅刀前端没入在铁刚的胸膛中,露在体侧的那段刀刃便扭绞着有若—条懒蛇,锋面的寒芒隐隐泛功,却有—股奇异的、灭绝的意味。
摇摇头,钱来发低声道:
“方才那—撞,多亏了你,要不然,我现在怕已躺下了……”
楚雪凤似乎想笑一笑,但实在笑不出来,她唇角勾动着,有些虚脱的道:
“你我之间……何分……彼此?大佬,我,我也算还了你—……报。”
顾不得品味楚雪凤话中的含意,钱来发端详着她,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看样子,你伤得不轻,感觉到哪里不舒坦?”
楚雪凤沙沙的道:
“浑身上下……就没有一个地方舒坦……头晕、恶心、眼发黑,骨架子都像被拆散了,如今只想好好睡上—觉……”
扶着楚雪凤的卢毓秀接口道:
“八成是楚姑娘和姓铁的那一撞震荡了头部,大爷,得叫楚姑娘赶紧歇着才好。”
钱来发转身提高了声调:
“屠无观、曲还生和焦二顺两个伤势如何?”
屠无观清了清嗓门,道:
“曲还生左边肋骨断了三根,好像还受了点内伤,焦二顺背颈窝叫铁钩子撕裂了一大块,手腕也有瘀肿现象,不过,都死不了。”
那边,鲁元标正在深深呼吸,不等钱来发问及,已嘿嘿笑道:
“回大爷,我也没什么事,只是被姓杨的反震了一记,到眼下还他娘眼花耳鸣,血气未平,再就两手虎口崩裂了,却不关紧……”
楚雪凤忽然呻吟似的道:
“大佬,你的背后全是血,把衣裳都浸透了一一”
钱来发笑道:
“皮肉之伤,敷两贴药就好。”
相距不远的严逸山目定定的注视着钱来发的肩胛部位,表情十分凝重的道:
“钱兄,恐怕你说得太轻松了!”
钱来发皱着眉道:
“这话怎么说?总不过是挨了—剑,伤口看着吓人,其实却不曾触及要害……”
严逸山,走到钱来发身侧,用手掀开染血的肩衣,仔细察看了伤处,慢吞吞的道:
“钱兄,不是我危言耸听,你肩胛下的剑伤四周肌肤肿胀泛黑,而且流出来的血色晦暗带紫,我怀疑姓铁的那把剑上另右花巧!”
在严逸山检视钱来发伤口的同时,楚雪凤和卢毓秀也在一边看得清楚,楚雪凤此刻的脸庞越显得苍白,她几近抽噎的道:
“严逸山说得不错,大佬,—般的剑伤不该是这个样子——”
严逸山又道:
“但凡淬毒的利器,伤及人体之后反应必然异常,不是觉得麻痹木钝,就会觉得特别疼痛,钱兄,你现在的感觉如何?”
舐舐嘴唇,钱来发道:
“痛得要命。”
严逸山颔首:
“而且血也流得较多,依我看,你有可能是中了剑毒!”
卢毓秀轻声道:
“大爷,铁刚不是号称‘毒血剑’么?他的剑锋上更透着赤光,十有八九不是好路数,大爷得赶紧求医诊治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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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八
钱来发十分镇定的道:
“医这不知名堂的剑毒,一般郎中恐怕不行,要找就得找个专治毒蛊的行家,在我印象里,还没有这样的对象。”
楚雪凤急得直跺脚:
“看你还像个没事人似的,什么辰光了,哪有时间再去找什么行家?先寻个有名大夫把毒性稳住才是当务之急呀!”
略—沉吟,严逸山道:
“这样吧,我有个朋友,就住在离此不远的‘三槐庄’,他—向对于各种毒物颇有研究,亦精医道,我们去找他试试——”
楚雪凤忙问:
“你这位朋友,真行么?”
严逸山苦笑着摊摊手:
“我只是说试试,但愿他有法子,楚姑娘,我能做的便是这些了。”
卢毓秀转头就跑,匆匆丢下两句话:
“大家稍等,我去带马。”
钱来发朝着严逸山眨眨眼,笑道:
“逸山兄,六万两银子还真管点用,你这算超额奉送啦。”
拱拱手,严逸山有些尴尬的道:
“小意思,小意思,略尽棉薄而已。”
这时,“掌心雷”武传青过来辞别,管自走了,钱来发望着他的背影,叹口气:
“他娘,这—遭,只姓武的赚得轻快……”
有马嘶声遥遥传来,雪雾迷蒙中,已见卢毓秀领了多匹健骑奔近,忽然间,钱来发觉得肩胛处的剑伤更痛了。
不过他还算幸运,因为地下躺着的这许多人,永远也不会再有任何感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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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从此比翼
严逸山的这个朋友住在“三槐庄”,“三槐庄”隔着钱来发他们拼命的“落鹰坪”大概只有三十多里路远近,虽然是不怎么远,但冒着风雪赶路,三十来里地却也同样够呛的了。
何况,八个人里,倒有三个身子不利落的。
“三槐庄”只是个十来户人家的小庄子,房舍残旧,景物萧条,看上去够寒伧的,十几户人家疏疏零零的点缀在一片单凋的雪地上,再配着灰郁的天空,枯干的几棵老树,就更叫人觉得寂寥无趣了。
不过,严逸山朋友的家宅却还有个样子,至少也算三合院格局的砖瓦房,虽说古老了点,好歹已是这片庄子里最气派的所在了。
八人八骑到了门前,先由严逸山进去院子吆喝,他们运气挺不错,严逸山这位朋友正巧在家——那是个满脸横肉,秃头独眼的胖大汉子,大气这等冷法,汉子却仅穿着一袭敞襟夹袍,露出胸前乱草似的一堆黑毛,加上他颔下—把大胡子,卖像实在不怎么讨人喜欢,若非严逸山事前做过介绍,谁也不会相信这汉子居然还通医道,说他形似土匪,倒还贴切三分。
汉子见了严逸山,态度不怎么亲热,亦称不上冷漠,反应显得又是慵懒、又是无奈,他望了望院子外面的一干人马,哼了一声:
“老严,久不相见,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咱们这块荒郊野地啦?”
严逸山打了个哈哈,皮笑肉不动的道:
“有几个朋友受了点伤,想想你正住在附近,顺道就把他们引过来请你瞧瞧,伙计,还烦你多多费心——”
汉子迟疑了一下,不大高兴的道:
“你应该知道我的规矩……”
摆摆手,严逸山抢着道:
“当然、当然,我们可不是揩油来的,桥归桥、路归路,诊金不但照付,而且还会多付,包不叫你吃亏就是!”
汉子独眼翻动,微微有了笑容:
“病人上门,没有往外推的道理,何况里头还有你的面子?老严,你晓得马厩的地方,让他们拴缰进来吧。”
正屋内早已升起一铜盆的熊熊炭火,尚夹杂着酒香,才入门掀开厚棉帘子,一阵热气已暖洋洋的扑身而来,寒天冻地间待久了,这股子暖意,真正令人无比受用,简直舒坦到心窝里啦。
各人刚刚落坐,那汉子已半点也不耽搁的冲着严逸山问:
“是哪几位身子欠妥?”
严逸山指了指钱来发、曲还生、焦二顺三个,边道:
“他们三位里,数是钱兄的伤势最重,我怀疑是中了剑毒,伙计,我认为先由钱兄看起,免得有所延误——”
汉子瞪了严逸山一眼:
“莫非我还不懂轻重缓急,要你来指点?”
严逸山似是深知他这位“朋友”的习性,丝毫不以为忤的道:
“那就请吧。”
汉子过来褪下钱来发的上衣,俯脸凑近细细观察,一面犹频频用鼻子吸嗅,颔下的那把胡子,几乎都沾到钱来发的伤口上。
半晌,汉子忽然叹了口气,无精打采的道:
“‘毒血剑’,是吧?”
严逸山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