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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来发的语气显得生硬了:
“有钱可使鬼推磨,石老兄,自古以来都是这个样子。”
没有理会钱来发的讥诮,石樵农管自说下去:
“第二个因由,乃是个‘义’字,所谓路不平、有人踩,你钱兄雄霸两河多年,财大气粗,独揽独吃,压榨得一干江湖同源几乎连讨口剩饭残羹都不可能,形势再要如此持续下上,本地的兄弟伙们便只有饿死—途,我们立身草莽,必须替大行道,不合情理的事焉能坐视?正好有钟沧这个机会,我们就—并处置,要请钱兄你下台休息休息了。”
钱来发不禁有气,火辣的道:
“石老兄,这就应了那两句话啦——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我他娘在地头上开我的金子店,规规矩矩做我的生意。却是招谁惹谁了?又几曾压榨过问行同道,断过什么人的生路来着?”
一旁的钟沧大声反驳:
“姓钱的,你还敢巧言饰辩?只我就是—个活鲜鲜的例子?是你迫害得我们无处立足、无地容身,是你阻挡了我们的财路,杀戮了我们兄弟,事实俱在,斑斑可考,却不是你片面推诿得的!”
钱来发冷冷一笑,斜着眼道:
“钟沧,你们强掳无辜幼儿,借机勒赎敛财,完全是一派土匪强盗的下作行径,像这种伤天害理的恶举如果不加制止,这人间世上还有公理、还有道统存在么?可笑你们尚敢堂而皇之的称为‘财路’,娘的个皮,这算哪门子财路?简直就叫死不要脸!”
钟沧脸色大变,愤怒咆哮:
“你敢辱骂于我?”
“呸”的吐了口唾沫,钱来发不屑的道:
“骂你只是开头,接下去还有更结棍的玩意给你消受!”
钟沧转向石樵农,咬牙切齿的道:
“石前辈,在下说得没有错吧?姓钱的当着三位前辈面前,尚敢如此跋扈嚣张,不可一世,平日里我们受他的欺凌荼毒就更不用说了,苍天在上,要请三位前辈为我们伸冤作主咧……”
石樵农慢吞岙的道:
“钱兄,你可真够威风,比起我们兄弟三个在陇西的气势来还要更上层楼,佩服,确然令人佩服。”
钱来发重重的道:
“要论份量,石老兄,你们‘魑魅一家’固然算得上是登堂入室的人物,但那只是指三位在陇西的场面而言,这里可不是你们的一亩三分地,愣想压我一头,我姓钱的决计不受!”
石樵农完全没有愠怒之态,他平淡的道:
“我们就事论事,讲究现实,不必做感性的争执,钱兄如果妄动无名,怕会影响你的定力,继之而来,则恐大局难为矣。”
钟沧这时又在煽火:
“石前辈,钱来发目中无人,妄自尊大,有他存在的—天,就没有我们逍遥的余地,将来‘飞蛇会’—归大统,只他便是当头的死敌,此獠不除,如芒在背,前辈,目前正是时候!”
“嗯”了一声,石樵农目注钱来发道:
“你还有什么话说么?钱兄?”
口气间倒像刑场监斩的司官在询问死囚最后的遗言。那种掌握他人生命存续的权威概势,不由使得钱来发大起反感,他悻悻的道:
“我没有话说了,想想你自己还有什么该支待而尚未交待的事吧。”
石樵农心平气和的道:
“半生坦荡,并无憾事。”
钱来发心里不断咒骂,表面上却扮出一副显然情不由衷的恭维状:
“不曾料到石老兄出身绿林,还有如此清高的—面,啧啧,半生坦荡哩,连圣人都不敢自诩的话,石老兄居然能以出口,真个失敬了。”
从现身开始就—直没有开过口的“邪网”魏涛,—开口便言词如刃:
“钱来发,不要给你鼻子长了脸,我拜兄的涵养深厚,素有君子之风,对你谦和有加,只是一种礼貌,怎么着,你以为你就吃定了?”
钱来发大声道:
“魏涛,你们也不见得吃定!”
白皙的面孔上浮起一抹紫赤的色晕,魏涛用手指遥点着钱来发:
“我们早就听说你是一个毫无内涵、粗鲁不文的土豪恶霸之属,一身铜臭、市侩嘴脸,今日一见,竟然犹有过之,钱来发,像你这种鱼肉地方、暴虐专横之徒,留存于世即为祸害,除奸惩恶,乃我等天职,正好拿你杀一儆百!”
几乎一口气没喘上来,钱来发两眼骤睁,呼吸也变粗了:
“来来来,姓魏的,老子做奸犯科,横行霸道了大半辈子,正愁找不着人来送我归位,你们三个狗头适时赶到,约莫就是来取魂夺魄的,老子等着,但看你们的道行够是不够了!”
旁边,楚雪凤低促的提出警告:
“大佬,沉住气,千万浮躁不得,他们正希望你越冒火越好——”
这时,钟沧已抽出他的那对大号“判官笔”,双笔交叉,情绪昂烈的大叫:
“三位前辈,请容许在下先挡头阵,和姓钱的做决死之斗!”
石樵农摆了摆手,道:
“不必了,钟沧,我们兄弟三个是干什么来的?”
“邪网”魏涛沉声道:
“大哥,我来吧?”
石樵农胸有成竹的点点头:
“要谨慎,钱来发的一对家伙隐藏在衣袖之内,竖贴于肘,向外的刃口非常锋利,你得记住,看不见的兵器最是伤人。”
魏涛平静的道:
“放心,贪功急进是年轻人的毛病,我们早已过了那个关口了。”
这边,楚雪凤也轻轻用手肘碰了钱来发一下,声音极为低细的道:
“大佬,兵对兵,将对将,便由我来应付这姓魏的……”
第103页
一零三
钱来发摇摇头,只说了几个字:
“适时接应就好。”
魏涛缓步走近,眼睛毫不稍瞬的盯视着钱来发,同时手上也不闲着,只见他朝腰摆内一抄—翻,已多出一条绞扭成股的红色长网,网丝油亮猩赤,闪闪泛光,看得出是种极柔极韧的质地。
钱来发嘿嘿一笑,大马金刀的道:
“姓魏的,你立时就会发觉,陇西的风光,这里可找不到了——”
宛如回应他的讽刺,魏涛右臂蓦扬,那面赤亮的罗网便一朵红云也似凌空罩落,网眼竟亦兜风,发出旋卷的回声,气势相当惊人!
钱来发身形猝向横移,又在移动的须臾腾起倒翻,赤网罩空的—刹,忽然由面骤绞成股,知仿佛一条长鞭也似暴劈而来,速度之快,无与伦比。
这—次,钱来发没有闪躲,不但没有闪躲,更且向前倏迎,双臂对切,有如锄刀一般“呛”声将网条夹住,他的原意,是要试试看能否经此一切把网切断,然而双刃互合的瞬息,由刃口的反应上他已得知未曾成功。
魏涛怪笑如啸,手腕抖转,扭绞的赤网便像煞—条怪蛇,猝溜翻弹,眨眼里已把钱来发的双臂缠紧绕牢!
观战的石樵农几乎不可察觉的向他三拜弟“血竿”方熙点点头,方熙动作如电,抢步急蹿,一只角亮夺目的细长钓竿飞刺出,竿尖颤闪,所指处,正是钱来发的后脑要害!
只闻一声尖叱,漫空的寒芒涌现,楚雪凤正掠身扑来——差的却是当中这段空间,距离极短,却不及接应的空间。
于是,钱来发的躯体就像附灵似的突然晃动,幅度微小,但快不可言的晃动,他甫始展开动作,光天化日之下,已匪夷所思的出现了三个相同影像,猝袭而至的方熙顿出意料,愣窒之余—竿业已戳空。
几乎就在竿尖戮空的同时,钱来发的身形有如流星硕石般挟着无比的冲力扑向魏涛,魏涛吼似霹雳,振腕斜身,由侧角反迎,左手上不知何时已握着一柄宽刃短刀,冷焰炫映中直取钱来发心口。
双方的接触彷若电光石火,仿佛早就成为铸定的事实——钱来发翻肘推臂,在一响刺耳的金铁磨刮声里挡开了扎来的短刀,而推力不停,肘臂前挺,便连着魏涛的脖颈也一并切断了。
“血竿”方熙突兀单膝跪地,双手执竿飞舞,星芒进溅下,钱来发一个旋转抢出五步,肩头处血花甫现,楚雪凤的缅刀已“喳”—声削去了方熙背脊上巴掌大小的—块皮肉!
“当——”
是锣响,这声锣响不但清脆嘹亮,其音节之亢厉尤已达震人心魄的地步,钱来发头也不回的摔掉缠绕在双臂间的赤网,腰背扭处,人已跃空三丈,大回转,循着锣声全力扑击!
握在石樵农手上的一面铜锣,一只鼓锤,委实令人有大开眼界之感:那面铜锣,周圆大小如斗,锃黄透亮,璀璨炫目,铜锣的半弧边沿,打磨得锋利恍若剃刀,上端却以两条铜链嵌缀成为把手,握着把手旋动铜锣,则铜锣如刃,收发自如,鼓锤长有尺半,粗逾核桃,锤头除了有个传统的圆球之外,尚在球心多出一根寸许尖锥,整双鼓锤,黑里泛光,显见是由精钢打造,“魔锣”石樵农就靠着手中这两样玩意,已经不知追魂夺命几多次了。
钱来发这边扑向石樵农,楚雪凤也和方熙斗成了一团,“三枪成劫”屠无观兄弟三个飞身抢近,钟沧已奋身截击,口中更叠声吆喝不停,随着他的吆喝,石屋里又窜出两个熟人来———位是“飞蛇会”缺了耳朵的二把头“瘦鹤”武青,另一位乃三把头“驼虎”简翔。
双方的鏖战,没有一边打算黏缠拖拉,所以甫始接触,形势便立转剧烈,真叫式式下狠、招招索命,攻拒之间,彼此全朝绝处着手,血雾尚未大起,血腥气息却已浓重弥漫了。
钱来发独抗石樵农,三十余招闪掣于俄顷,他已深深体认到这个“魔锣”并非浪得虚名之辈,不仅功力精湛,内劲悠长,反应进退敏捷无匹,其七情六欲之深藏不露,最是令人惊异,譬如眼下来说。魏涛的死亡,竟丝毫没有影响到他对敌的定力,外表上也看不出丁点悲愤怨恨的神色,就如同这档子事与他完全无关也似。
铜锣经过石樵农的操纵,活脱有了灵性,不论是旋飞、回带、横斩,竖切,翩然环转中舞掠如电,灿黄的光华更似祭起数十个烈阳,团团印叠交织,炫花人眼,而鼓锤飘忽,倏隐倏现,配合着铜锣的招式神出鬼没,钱来发加劲施为,竟感到压力越见沉重。
另—头上,楚雪凤的情况显然不比钱来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