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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样和乃兄十分肖似的程保源,此刻上身微倾,赶忙帮着他老哥解释:
“来发哥,我家老大耽心的就是这个,那一帮江湖人个个皆非善类,—朝食髓知味,就包管没完没了,非把我们挖空掏净不可,是以十万两银子虽不算什么,却决不能给,贪欲难填,那可是个无底洞啊!”
“嗯”了一声,钱来发沉吟着道:
“奇怪,也有二十好几年了,‘飞蛇会’—直就窝在‘双星岭’,尽管搞得乌烟瘴气,鸡犬不宁,却从不敢动我们线上的脑筋,这一遭,不知是哪—个王八蛋在背后替他们出点子撑腰,竟如此明日张胆的公然挑战,其中恐怕另有名堂。”
程进源焦切的道:
“不管其中有什么名堂,来发,你务必得去镇压镇压,态度上尤其不能示弱,你要不露面,对方还认为连你也缩了,那,我们朝下尚有好日子过么?”
钱来发叹了口气:
“先是‘无上双刀’的‘返璞堂’,如今又是‘飞蛇会’,活脱是串通好了连手摆道,莫不成,呃,他们看我老朽无用啦?端挖好了陷阱等我去跳?”
干咳—声,程保源陪笑道:
“这些家伙叫猪油蒙了心?穷极无聊,冲着你‘报应弥勒’施横耍狠,来发哥,若不给他们几分颜色瞧瞧,还真当你不行了哩!”
端起茶盅来,钱来发厚厚的嘴唇却不啜茶,只在盅沿上轻轻摩挲着:
“短柬上限的日子是三天,时间倒是挺局促的,‘飞蛇会’的手法也省事,竟叫你们把十万现直接送‘双星岭’下,连他娘运费都免了……”
程进源搓着一双瘦骨嶙峋、皮驰筋浮的手掌,苦丧着面孔道:
“打此地前往‘双星岭’,少说也有百多里地远近,要是不给银子,就得先下手为强,好歹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否则期限一到,对方找上门来,万一我和他们又两头错开,天下可就大乱了!”
钱来发放下茶盅,道:
“你是叫我早点动身赶过去?”
程进源惶恐的道:
“我怎敢催你?来发,但我心里委实是急,急得发慌……”
哼了哼,钱来发扬着眉梢子道:
“甭他娘那么沉不住气,银子是有,开钱庄的什么都缺,唯独不缺银子,问题在于他们拿得去么?发横如果这么容易,遍天下都是财主了!”
程进源垂下视线,呐呐的道:
“全得仰仗你了,来发……”
钱来发道:
“你放心,进源,咱们是干亲家,我不替你出力替谁出力?”
咽着唾沫,程进源像是不敢开口,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启齿的模样:
“时不我待……来发,你琢磨什么辰光上路?”
有些奇怪的望着他这位位干亲家,钱来发似笑非笑的道:
“光景还早,我傍黑登程,尽—个晚上的工夫,百多更地足可赶到,进源,怎么着?十万两银子,竟把你急得和老兄弟叙旧的心情都没有啦?”
连连摇手,程进源忙道:
“没这回事,没这回事,米发,你千万不要误会,我只是想扣准你上路的时间,好叫他们为你预备点干粮茶水……”
哧哧一笑,钱来发道:
“这还差不多,我说伙计,财宝重要,情份尤重,阿堵物只是一堆冷冰冰的死东西,人心却鲜活活的,可别开了钱庄,便叫金子银子导入魔道才好!”
许是天气太热的关系,程进源忽然满头大汗,呼吸也粗浊起来:
“来发,你明白我不是这种人,这些年来,我向你学了许多,观念里,虽比不上你对钱财的豁达开脱,至少也不会视财如命,我,我不是为了银子,我这么焦急,决不是为了那几个银子一—”
程保源立即接口道:
“只是为了防患于未然,来发哥,这个例子可万万开不得……”
钱来发闲闲的道:
“用不着翻来覆去的解释,其中道理,我还有不知道的?你们哥可几个今天有点透着反常,到底是少经风浪,太平日子过惯了,此许小惊小险,就都吓慌了手脚,别急,就算天塌下来,还有我姓钱的顶着!”
程进源抹着脑门上的汗水,强颜笑道:
“是,是,来发,我们就晓得你是个重情感、讲道义,能以一肩挑半爿天的人!”
程保源跟着奉承:
“来发哥—肩挑起的半爿大,犹不止是他个人的烦恼,连兄弟朋友的艰难亦—遭承担了,英雄豪杰,正同如此!”
钱来发哈哈大笑:
“少他娘兄弟伙串连起来拍我马屁,我可不吃这—套!进源,好久不曾看到我那个儿子了,竟是想得慌,还不着人抱他出来,让我这干老子香—香!”
突兀间,程进源的身体宛似颤抖起来,面孔泛黄中微现扭曲,他呵呵的干笑着,却丝毫没有笑的意味,细加辨识,竟仿佛在嚎,程保源马上扬起声笑着应和:
“真叫不巧,宝贝蛋昨黑吃坏肚子,拉稀拉了一夜,这会儿正由他娘照顾着困觉哩,来发哥,等你回来,再叫小小子多亲热你吧!”
虽觉有些扫兴,但钱来发却没有再去寻思,眼前横在眉睫的,不是见干儿子的问题,头—关是“飞蛇会”,第二卡是“返璞堂”,只这两桩麻烦,就够他花费心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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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第三章飞蛇惊魂
天才蒙蒙透亮,钱来发已到达“双星岭”下;夜来多喝了两杯老酒,又发狠赶了大半宿路?此刻不免仍有些脑袋晕沉,骑在马上,有几分腾云驾雾的感觉。
“飞蛇会”指定交银子的地方是“双星岭”南脚下的一座上地庙前,这个地点非常好找,钱来发没经过三两转,已看到了那幢烟火尘村,颓坍得不成体统的破烂小庙,他下得马来,先是伸了个懒腰,再拎取鞍旁悬挂的羊皮水囊,凑上嘴灌了几口水囊中的玩意——那可不是水,乃是程家兄弟特地为他准备的老参汤。
就在他挂回水囊的当口,两条人影已自土地庙后头闪了出来,这两个人一高—矮,全都穿着一式一样的灰色劲装,外罩灰色长衫,腰侧鼓起,显然还藏得有家伙;钱来了眯着双恨端详对方,笑吟吟的颇见和气生财之慨。
两个人彼此互望一眼,那矮个子清了清嗓门,以高半度的调门吟道:
“玄武经天,威披大千一一”
钱来发拱手道:
“果是‘飞蛇会’的大佬们驾临,既然‘威披大千’了,我们这干做买卖的肉头还有不塑风下拜,三呼万岁的么?”
那矮个子瞪起两只金鱼眼,左探右看之余,不由生了火气:
“你是‘悦利钱庄’的人不是?”
钱来发道:
“要不是‘悦利钱庄’的人,我大清早巴巴跑来这个兔子不拉屎的所在干啥?”
矮个子脸色一沉,冷峻的道:
“银子呢?我们要的十万两银子在哪里?”
用手搓揉着面颊,钱来发不紧不慢的道:
“银子有,不但有,还多得很,然则交给二位恐怕不大合适,劳驾一步,请将二位的上头人吆喝出来,大家见了面,才能淡到银子的事。”
高个子闻言之下,顿时心火上升,一开口就透着暴烈:
“怎么着?你看我兄弟两个不够格收受你的银子?娘的个皮,你以为你是谁?你又知道我们兄弟是何许人?设钱庄放高利贷的不过尽是些吸血虫,乘人之危的刁贾奸商之流,你还把你自己估得多高?”
钱来发笑嘻嘻的道:
“估得多高倒不敢,不过,至少我们不抢不掠,不拿人家赶鸭子上架。”
高个子脸上的横肉倏然扯紧,双眼闪着凶光,模样仿佛要生啖人肉:
“好个碎嘴利舌的王八蛋,你家主子叫你前来押送银两,你却徒自逞强争胜,待—表你的能耐,我看你能耐没有,一条死路倒正摆在你的面前!”
钱来发一派和悦的道:
“谁说我是押送银两来的?二位大佬,事情不明不白,需索无因无凭,十万银子就么好拿?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像这样空手套白狼,天下有此等的道理么?”
高个子怒叱—声,唾沫横飞的大叫:
“他娘,大胆狗头,你是吃了狼心豹于胆啦?竟敢跑来吃我们的豆腐,寻我们的开心?且先—刀劈杀你,再回头捣散那幢钱庄!”
矮个子扯了他伙计一把,忍住气,故意放慢了声调道:
“朋友,我们已窝在这里一天一夜,端候着‘悦利钱庄’的银车运到,你若不是送银子来,又是做什么来的?须知调‘飞蛇会’的胃口,可不是一桩好玩的事!”
钱来发笑道:
“此中因由,自有说法,却不便向二位明说,其实,就算明说了,二位大概也做不了主,还是请二位的上头出来,大家朝朝面,有什么曲直转合,不就豁然贯通啦?”
高个子怒道:
“没有银子,如何能豁然贯通?”
土地庙左侧的—片幽林中,此刻施施然走出五个人来,带头的一个,面若冠玉,唇红齿白,穿着—袭湖色纺绸长衫,发系同色丝带,举止潇洒,风度翩翩;才露面,已安安闲闲的接口道:
“有了银子,也一样贯通不了。”
—高—矮的两个,见到这位俊逸不群的人物,立时便像缩了—头,两人踏前几步,齐齐哈腰躬身,似乎面对着祖宗牌位朝拜:
“大当家万安——”
那人挥了挥手,冲着钱来发矜持的一笑,显得极为从容的道:
“尊驾想是‘报应弥勒’钱来发人兄了?”
钱来发嘿嘿笑道:
“正是我钱某人,如果我猜得不错,老弟你便是‘飞蛇会’的头脑‘暴杀’钟沧了?”
假如只以外貌论人,恐怕谁也不会把“暴杀”钟沧这么一个杀气腾腾、充满酷厉内涵的名号按到眼前这位美男子身上;如此丰姿俊朗、气质高雅的人物,怎可能牵扯得上那等血淋淋的恶称?然而半点不假,他确是钟沧,夺命三步,眼皮子都不眨的“暴杀”钟沧!
这位“飞蛇会”的大当家,上下打量着钱来发,态度安详的道:
“难得钱大兄身在华夏,坐拥如山财宝之余,尚知道我钟沧这么—号人物;钱大兄,‘悦利钱庄’的十万两银子,尊驾好像不曾携来?”
钱来发颔首道:
“不错,你也明白,事情没有这么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