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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向冥寂的黑暗旷野,焦二顺不胜饮羡的道:
“人的动作也真有那么快法的,起落如飞,简直就和鸟雀一样了……”
钱来发要笑不笑的道:
“那焦二顺,这种快法,并不是打娘胎生出来就具有的,人的动作想快,身法想轻灵,得经过多少年内外苦修才使得成,你看着羡慕,不若自己下功夫去磨,总有—天,你会发觉辛苦不会白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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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七
窘迫的笑了笑,焦二顺道:
“来发爷在取笑我了,凭我这把年纪,还能去再练再学?”
哼了哼,钱来发道:
“八十岁学吹鼓手,还有十年好光阴,你这么点鸟的岁数,有什么不能学的?至多进境比年纪轻的慢—点罢了,慢一点不关紧,人—己百,虽愚亦必成,何况你尚不算笨,小聪明够了!”
鲁元标瞅着焦二顺,表情上不怎么带劲的道:
“若是焦二顺这个年纪,还打谱去练提纵术,时间上怕是晚了点,再看看他那把身子骨,老皮韧筋的也难得舒活,加以浊气在上,清气下降,—股真力包管不易贯注凝聚,任怎么练,这辈子是成不了材啦!”
焦二顺不服的道:
“元标老兄,我成不了材,莫非你就比我强?”
厚厚的大嘴一咧,鲁元标傲然道:
“自己人不必客气,焦二顺哪,比别的功夫是明着欺服你,咱们就光论轻功好了,姓卢的方才露的那一手,你行不行?”
焦二顺不禁脸红脖子粗的道:
“我承认比不上,元标老兄,难道你还能照葫芦画瓢?”
呵呵一笑,鲁元标道:
“便老实告诉你吧,我和姓卢的论起轻功高低来,他有一百步,我就有九十步,如果不喝酒,他有一百步,我便直逼九十五步喽,其他的本领,你不妨问问姓卢的,他可敢夸口压我一头?”
焦二顺摇头道:
“我不信,你要是真有这么高明,就蹦给我看看。”
鲁元标大马金刀的道:
“焦二顺,此时此地,不是卖弄功夫的适当辰光,你不信不要紧,横竖好戏马上就要上场,我叫你亲眼瞧瞧,我鲁某人的威风,到了那时,你便不信也只得信了!”
一面呵着热气在手上,钱来发边道:
“鲁元标,你没听过有志竟成那句俗话?犯得上冲着人头泼凉水?只要焦二顺肯下决心,我他娘凋教他成材给你看!”
在寒风中瑟缩的焦二顺猛一昂头,就差点没有抬腿扮一招“金鸡独立”,他神情振发的道:
“来发爷,还是你老肯照顾我,拉拔我,娘的,只要有一天我也能上得台盘,第—个就要找元标老兄讨教讨教!”
笑声从鼻孔里冒出,鲁元标眨着眼道:
“我等着,焦二顺,你若赢得了我,我绝对赔—桌酒席请客!”
焦二顺龇牙咧嘴的道: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能用斗量,元标老兄,你休要从门缝里看我……”
声音从寒峭的北风中飘散开去,各人的心绪也忽然变得幽阴起来,一时间没有人接着说话,冷冻的感觉便更形切肤入体了。
马匹站在路边,偶而发出一声不安的低嘶,听风声打着呼啸掠过,焦二顺也不停的跺脚拧腰,活动取暖,到底是身子骨差点些,不比钱来发与鲁元标那样人膘肉厚,挺在原地仍如半截铁塔。
时光就在风声、在寒瑟、在冥寂里一寸寸的溜逝,正当他们等得不耐烦的关口,卢毓秀已像一缕幽魂也似飘然出现。
迎上两步,钱来发低促的问:
“情形怎么样?”
卢毓秀轻吁一声:
“不出大爷及楚姑娘所料,‘柴家府’的人马朝着东边那条路赶下去了!”
钱来发吸了口气:
“如此说来,果然是冲着我们来的!”
卢毓秀平静的道:
“状况发展到这步田地,便不是冲着我们而来,也只得当作是冲着我们而来!”
钱来发道:
“他们已经拉队出发了么?”
点点头,卢毓秀道:
“约模炷香辰光之前开拔的,走没多远,骑队便转向了东边,楚姑娘和我仔细点数过,共是十三骑、十三个人……”
听到卢毓秀的话,焦二顺的脸色禁不住泛绿:
“乖乖,比我们多出了八员哩……”
鲁元标对着焦二顺龇牙一笑,道:
“不要怕,有我在着。”
钱来发“嘘”了一声,又道:
“那条路上,楚姑娘可已选好埋伏的地点?”
卢毓秀迅速的道:
“挑好了,大爷,就在路前二十多里路处的一座山崖附近动手,那座山崖面临一道土坡,坡势极陡,道路便沿着土坡转上来,经过山崖再延伸过去,楚姑娘说,预先埋伏于坡腰上,从上往下打,最是得利——”
钱来发忙问:
“地方怎么找?”
卢毓秀道:
“顺着往东去的道路一直赶下去,第二个路弯就到达土坡下了,好找得很,楚姑娘特别交代,此去十五里内,可以骑马快赶,过了第一个路弯,便得弃马跋涉,沿着路旁野地疾行,不用多久即能看到目的,楚姑娘还说,请大爷等务必抢在对方之前摆妥阵势!”
一挥手,钱来发道:
“你且去配合楚姑娘,我们这就上路!”
卢毓秀不忘再叮咛一句:
“务必要快,大爷!”
钱来发招呼了鲁元标,焦二顺一声,三个人各自骗身上鞍,并牵着另两乘空骑,泼剌剌一阵风似的往前路飞赶下去。
这片土坡的倾斜度相当大,人要骑着马朝上走,得往鞍前俯贴着腰身才行,否则就会有向后仰跌的可能,道路沿着坡地蜿蜒过来,颇见崎岖,路旁全蔓生着半人高的野草,虽说草色枯萎,地仍然茂密,风吹草动,仿若波浪起伏,更发出那种簌簌的摇曳之声,光景萧索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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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八
鲁元标和焦二顺是一组,两个人早已分别埋伏在道路通过坡脊积线的位置,他们各自据守路口的一边,人蹲在草丛里,不要说是夜间,即使是在白昼,也连影子都找不着。隔着他们伏守位置往下丈许远近,是钱来发的隐蔽之处,这个所在视线较为开阔,而且进退运转十分便利,只要对方的马队行近坡下,立时就可察觉。
现在,钱来发也仅是刚刚坐下,还带点儿喘,这—路上,他们先是四条腿后是两条腿的一阵急赶,几手就赶岔了气,好在不曾误事,总算越过“柴家府”骑队前头,路上,他们尚目睹那一十三骑在消停的驰骋哩。
左手托着下巴,钱来发目光炯亮的注视着土坡下的动静,他估计对方的骑队约模还在二三里路之外,这段间隙,足够他缓一口气了。
北风仍在不歇的吹刮,他却不觉得冷了,许是这—路疾奔下来暖过身子,也可能是豁战之前,血脉过于亢奋之故,人是不冷了,但嘴里倒干渴起来,他在寻思,这辰光,能有杯热茶润喉,该有多美?
路上头,忽然传来焦二顺憋压着的声音:
“来发爷,来发爷,‘柴家府’的人马来了没有?”
钱来发没好气的吆喝一声:
“来了我能不知会你?少惹烦,趁这点空档好好养养精神,歇息歇息,一待到了关口上,恐怕你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焦二顺那边静寂下去,风声似乎借着这两句话的空暇又转凄厉了,钱来发摇摇头,不自觉的叹了口气一—江湖恩怨,总是其乱如麻,纠缠不清,这一遭,尚难知斩不斩得干净?
正在嗟叹间,土坡下却已有了动静,先是传来隐隐的马蹄声,蹄声规律而又沉稳,显示着一种说不出的笃定味道,骑士们的自信仿佛借着他们的行进过程来宣扬,这样的感觉,使得钱来发心中的怒火加快凝聚起来……
于是,幢幢骑影出现了,并开始排成—列纵队,衔头接尾鱼贯而上,由于坡势甚陡,马匹攀登时便相当吃力,鞍上骑士不约而同的纷纷上身前俯,一面频频抖缰低喝催动,如此一来,他们的注意力及警戒性就被分散了。
暗中,钱来发数了数人数,不错,不多不少,正好是十三员!
就像一蓬突涌的乌云,更若一只来自九天的巨鹏,钱来发的身形拔空跃起,几乎在跃起的同时,已经飞掠到骑队的头顶,他双臂分飞如弧翼暴展,森蓝的冷芒在夜色里迸现于瞬息,骑队中段的两个人齐声怪叫,一个打横斜撞出去,另一个倒翻马下,虽然看不清晰鲜血的喷涌情形,但那种泛着铁锈味的腥热气却能令人明确的感受到,不屑说,有人挂了彩,或者遭及比挂彩更严重的后果!
钱来发当然来不及查看被他攻击的两位仁兄伤势如何,他脚未沾地,半回旋,另一乘马匹立刻长鸣悲嘶,颓然倾倒,马上骑士连呼带叫的顺着土坡滚跌下去,便在此须臾之际,一只又沉又重,银光璀灿的“凤头杖”已兜顶压来,势道之猛之疾,活脱长虹泄空,雪瀑颓落,劲起力回,已把钱来发硬生生逼出骑队之外!
“柴家府”的人马骤遭奇袭,可是应变却异常迅速,迅速到大出钱来发的意料——只这两度攻守的接触,骑队已霍然散开,马上骑士亦已飞快抛镫落地,不但如此,更在人影穿走中围成了一个圆阵!
钱来发脑筋转动,扬声大喝:
“弟兄们原地稳住,暂勿出手—一”
他之所以突兀做了这项决定,也是在仓促间的权宜之计,因为照“柴家府”方面的反应能力,眼前所排成的阵势而言,后续的攻击业已失去了狙击的意义一一从他行动开始到“柴家府”快速因应峻事,己方埋伏尚未及发动的情况来看,贸然接续攻扑,恐怕不是上策!
围成圆阵的“柴家府”人马并没有立时动作,他们背对背,面朝外的各自占据方位,默然静立,手上兵刃在幽暗中寒光隐闪,从光芒的回映下,可以大约辨识他们的脸部轮廓迥异,但其冷漠僵硬却是一致的。
刚才攻击钱来发的人,正如钱来发所料,不是别个,乃是“柴家府”的最高掌权者柴老奶奶。
北风打着呼啸掠舞,四野颤栗、枯草仰俯、峭劲的风势卷扬着人们的发梢衣袖,也拂动着人们的心弦,除了风声呼号,大地寂然,气氛是——片肃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