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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来发似笑非笑的道:
“这不是多此—问?你难道还不明白我的目的?”
柴二奶奶颔首道:
“我明白,所以愿意让你达成目的,钱来发,你需索的东西,可以带走,其他凡是你看上眼的,也可以带走,不论那是不是你的……”
钱来发道:
“告诉我,为什么你们的立场忽然软化了?在此之前,你们原是不妥协的。”
身子痉挛了一下,柴二奶奶白着脸道:
“生命总要比财物来得珍贵,生命甚至比尊严、颜面都来得珍贵,因为失去了这一切仍可找回,失去了生命,就毫无希望了……”
钱来发慢吞吞的道:
“你的意思,是免去我们双方的最后一战?”
柴二奶奶艰辛的道:
“不错,我是这个意思……”
钱来发道:
“其实你们夫妻的功力颇为不弱,连袂之下,尚未能确定鹿死谁手,何须妄自菲薄,在未曾上阵之前就先失了锐气?”
柴二奶奶坦白的道:
“我们决不妄自菲薄,相反的,我们更对自己的能耐有着极精确的估算,我们知道我们的力量可以达到什么程度,也明白什么形势可为与不可为,所以,我们自甘退让,拱手服输……”
钱来发打了声哈哈:
“倒是挺识时务,能屈能伸!”
柴二奶奶道:
“你怎么说,钱来发?”
踌躇了一会,钱来发道:
“我怎么说?我倒难说了;要不宰杀你们,无异放虎归山遗患无穷;若是狠下心来斩草除根,对你们眼前的情况与方才的表明的态度而言,又实在过份了些,娘的,还真有点进退维谷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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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五
些二奶奶形容愁惨,神色痛苦的道:
“话已讲到尽头,钱来发,该如何断处,悉随尊便,我们已经退无可退,不但损兵折将,辱己辱家,更且把个人的格节弃置于地,你要再不接受,我们除了拚死—战,已无他途!”
舐了舐嘴唇,钱来发重重的道:
“也罢,我就允了你们,横竖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错开今朝,往后再说,我却不能落个乘人之危,赶尽杀绝的恶名!”
柴二奶奶眼中闪动着光辉,轻轻的道:
“多谢成全,钱来发。”
站在柴二奶奶身旁的柴冲,脸色铁青,嘴唇紧抿,模样难看到了极点,令人不禁担心,他会不会突兀想不开而一头撞向石墙?
钱来发笑吟吟的道:
“不客气,我早说过,我这个人哪,天生就面慈心软……”
柴二奶奶大方的道:
“不止你要的东西,但凡这仓房里所有的一切,只要你喜欢,都可以带走。”
摇摇头,钱来发道: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虽然也有几分贪婪的毛病,却不至贪到这等地步,二奶奶,你的慷慨,我姓钱的心领了!”
火折子又已熄灭,黑暗中,柴二奶奶有些好奇的问:
“钱来发,‘镇远镖局’的这些红货,你待用什么法子搬运?”
钱来发走到门口,侧首一笑:
“你会看到的,我是有备而来。”
打开仓房的厚重木门,外面的火光已泼血也似的映泻进来,熊熊的火势不但不见减弱,反而比先时更猛烈了,钱来发探首一瞧,不免咋舌一—原来只有一幢楼房起火,如今竟变成了三幢,火舌蹿舞,浓烟滚腾,连半边天都烧成一片赤红了!
这种景况,亦说明了柴家府的人为什么迟迟不来仓房探援的原因—一大火肆虐,自救不暇,如何还有精力兼顾其他?
不过,楚雪凤的手段却也够狠够辣了,她要给予钱来发充裕的动手时间,竟将恁般巨大的代介扣压在柴家府的头上!
朝着仓房的右后侧,钱来发撮唇发出三长一短的连续哨音,而反应几乎是立即的,一辆乌篷双辔马车已由夜暗中出现,越过事先搭就于宅边畦圃上的两条木板,声息极微的迅速赶来,车上的二位把式,正是焦二顺、焦从旺这一对难兄难弟。
焦家兄弟跃下车座,和钱来发匆匆交谈数句,立刻开始动手搬运镖货,别看两个人都是一型的精干枯瘦,论起劲来挺有那么一把力气,没费多少工夫,该他们的东西已经完全搬到车上,两兄弟一个赶马,一个断后,又和来时一样,鬼里鬼气的顺着原路退走,过程之间,相当利落。
钱来发更不留恋,焦家兄弟只一上路,他也跟着离开,直到里许之外,才对空发出一只事先备妥的花旗火箭,当那赤白交间的星焰流光进现于夜空之中,便是通知楚雪凤,大功告成,可以远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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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六
第十八章他乡故人
等不及回到家,钱来发已在半路上这爿客栈里躺了下来,客栈坐落于“双福镇”的大街叉巷里,设备虽不考究,却相当干净清爽,尤其环境单纯,正适合他暂时留住养伤。
焦家兄弟被钱来发催促着押解镖货先回门交差去了,于是,楚雪凤就理所当然的耽了下来,随侍在侧,做了钱来发的看护。
楚雪凤的确有她的一手,在极短的时间里,她已将“双福镇”最好的大夫请来了为钱来发诊断疗伤,大夫的医道果然不差,收费自则亦是一流,好在钱来发不在乎钱,只要能早日痊愈,多耗几文在他来说也实在不算什么。
大夫是每日晨昏各来一次,走得殷勤,看得仔细,用药又是上好的材料,再衬以钱来发本身底子厚实,伤情恢复得相当迅速,仅仅五天光景,他已可以行动自如,就是脖颈转扭还不大方便,大夫曾经告诉他,那“倒钩刃”的一插,幸亏是当时偏了方位,更靠着他后颈肉的肥韧嵌紧了钩锋,否则,只要稍深两分,便进了颈骨,稍斜寸许,就割断血脉啦!
腰际的创口愈合得挺理想,他自己明白,多少还带点内伤,那是姓安的胖子一撞之功,好在瘀郁不重,他自行运气调息,即可治理。五天以来,算是大大的休歇了一阵,而玉人在旁,嘘寒问暖之外尤加亲奉羹汤,那股子惬意与熨贴,就更不用说了。
当大夫收拾好营生的家伙,再三道别而去,又是日影西斜的时分了,楚雪凤端过一杯冒着热气的香茶,柔声轻问钱来发:
“大佬,今晚上想吃点什么呀?刚才大夫说过,已不用像前些日那样忌口了,我看你每天吃着客栈送来的饭菜,—副愁眉苦脸的模样,也真叫可怜生的……”
接过茶怀,钱来发笑吟吟的道:
“可不是,这爿客栈清爽倒还清爽,就是厨下的烹调差了味,说他淡得出鸟来亦毫不为过,换个花样吃吃正乃求之不得,你说说看,晚上咱们弄点什么新鲜玩意上口?”
楚雪凤想了想,道:
“昨天下午我到街上去替你抓药,路过一家铁匠铺的时候,偶然发现有个卖吃食的地方,内容挺别致,如果你吃腻了这里的东西,倒不妨去试试。”
钱来发道:
“内容挺别致?是卖什么的来着?”
楚雪凤笑道:
“说起来是粗食,怕你不入口!”
钱来发一拍肚皮道:
“你休把我看成那般养尊处优,我说楚姑娘,我开金子店不错,却不似—干金店老板的刁嘴刁舌,但凡能吃的东西,我都吃得,—朝睡锦榻,一朝卧荒野,今夕琼液玉浆、山珍海味;明日山泉草露、干馍霉饼,只要人家能受,我全能受,夸口点说,恐怕我受得的,还有许多人受不了哩!”
楚雪凤眨着眼道:
“少给我来这些长篇大论,又不是逼着你去吃毒药,犯不仁如此慷慨激昂法;大佬,我讲的那个所在,卖的是硬烙饼、羊肉锅子,外带烧酒,这种档口,往北边深去不算稀罕,在这里看到就少有了……”
咽了口唾沫,钱来发道:
“好,好极了,大碗酒、大块肉,我最喜欢这种情调,吃喝完了,再来一碗滚烫的羊杂汤,洒上胡椒末、酸菜丁,拿烙饼撕碎了放进汤碗里混着下肚,满头汗、满身热,那等滋味,说有多妙,就有多妙!”
楚雪凤接着道:
“要是能有几根葱白、—碟翠嫩小黄瓜拌着,味道就更美啦……”
钱来发不觉又吞了一口口水:
“辰光不早,姑奶奶,咱们这就出门上啃去!”
楚雪凤笑了起来:
“看你馋成那副德性,放心,羊肉锅子跑不了,是用大铁锅嵌在石灶上的呢!”
两个人从客栈出来,楚雪凤权充引导,没走多远,来到这爿羊肉锅子的档口之前——一间破瓦屋,窄门面,当门砌起一座石灶,灶卜柴火烧得正旺,灶上那口油渍厚腻,乌黑泛光的大号铁锅里,满盛的肉汤业已沸滚,肉汁浓稠,香味袭人,就算不让楚雪凤领路,光循着这股子特有的肉香,钱来发自信也找得了来。
店里卖的不止是肉汤、烙饼、烧酒,还有盐水煮花生、醋泡嫩姜,以及全副的熟卤羊头内脏,居然也有成棵的大葱、切段的黄瓜,只是黄瓜看上去老了点。
桌子板凳也和这爿鸟店的外貌一样不讲究,都是用粗厚木板钉就,而且油污斑斑,难以沾靠,看到先来的几个客人并未落座,仅拿一只脚站在泥地下,另一只脚踩在板凳上,双手捧碗,唏哩呼噜的吃喝,光景倒像这些桌凳原本便不是供人坐着进食的。
掌灶的是个又肥又壮的大胖子,头顶油亮,一张圆脸也是油亮,面对灶前肉汁滚烫的铁锅,灶侧摆置着的厚重砧板,—会儿起勺舀汤,一会儿扬刀片肉,动作竟然麻利得紧。
店里店外,就只得他一个人。
钱来发叫过了吃食,也有样学样,拿一脚踏地,另一脚便登上了板凳,楚雪凤是个女人家,不便也照葫芦画瓢,只好取出手绢铺在凳面,小心翼翼的坐了下去,两只手脏,却隔离桌沿老远。
等—碟羊口条,—盘白煮羊肉端上了桌,同时也上了辣酱佐料、葱白黄瓜,外带两斤烙饼,在那大胖子粗手粗脚一阵风似的转去之后,钱来发举筷低笑:
“尝尝看,楚姑娘,这地方是邋遢了点,说不定东西却别具风味……”
楚雪凤无可奈何的道:
“我是打外面经过瞥见这家档口,要是知道里头这么脏法,就不叫你来了。”
夹起—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