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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爹爹,牦牛奶凉啦。”目光也不自禁的转到了龙灵矫的饰物上。
龙灵矫道:“承蒙老伯款待,无以为报,这一串珍珠送给令媛,不成敬意,聊表寸心。”他舍不得送那玉狮子,另从怀中掏出一串珍珠。那老者诡异的目光一瞬即逝,哈哈笑道:“山野丫头,要这珍珠有何用处?戴给斑豹和牦牛看吗?”那少女从未见过珍珠,闪着好奇的目光说道:“这是什么东西,怎么光闪闪的?”龙灵矫道:“宝剑赠侠客,珍珠赠美人。姑娘你戴上这串珍珠,一定更好看啦。”那少女笑道:“我见过一些画上的美人,哈,扭扭捏捏弱不禁风的样子,我才不愿像她。”这少女在喜马拉雅山长大,压根儿就没有见过几个外人,丝毫不懂人世之事,觉得那串珍珠好玩,根本就不考虑到世俗之见——不好乱要别人的东西。那老者皱皱眉头,忽道:“雪儿,你既然欢喜,就谢过这位客人吧。”那少女当真裣衽一礼,龙灵矫急忙还礼,心中想道:“到底还是要了。”但对那少女,只感到天真无邪,却也不敢存半点轻视之念。
那老者微笑说道:“在西藏的猎户,要买南海的珍珠,我看总得十只牦牛才换得这么样的一串珍珠呢。”龙灵矫心中一动,暗笑自己泄露了身份,但随即想到,这老者绝非常人,定然早已看穿自己不是猎户,那也就随他去吧。
那老者让龙灵矫住在外面的一间石室,靠近花圃。龙灵矫这一晚翻来覆去,哪睡得着,他心中思如潮涌,首先想到这两父女奇怪的行径;那老者诡秘的目光似乎在黑暗中盯着他,龙灵矫不禁打了个寒唤,好不容易才摆脱开这老者的影子;手触腰间的玉狮子,忽的又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想起他率领百万大军的威风,想起他被清廷杀戮的仇恨。龙灵矫叹了口气,心道:“我父亲当年本来可以自立称王,可惜他没这份胆气。”想起自己多年的苦心策划,壮志雄心,到而今都付之流水。思潮接连不断,山风送来缕缕花香,龙灵矫睡不着觉,素性披衣出户,到了花圃中漫步。
穿过花丛,忽见有一道矮小的篱笆围着园子的一角,龙灵矫一时好奇,探头进去一看,这一看登时令他吓得呆了,这时他再也无暇顾及那两父女是什么人,立即就把篱笆完全拆毁,月光下两尊石像显露出来,一尊石像似是一个满族的贵人,另一尊石像竟是他的父亲一——年羹尧,更奇怪的是他父亲那尊石像上插着两把尖刀。
龙灵矫几乎怀疑自己是身在恶梦之中,这刹那间,既是愤怒,又是惊恐,忽觉背后衣襟带风之声,龙灵矫大吼一声,反手一拳,怒声喝道:“老匹夫,你何故侮辱我的父亲!”
一拳打出,只听得“砰”的一声,如中败革,龙灵矫被那老头轻轻一推,退出数步,回头一望,只见那老者身躯摇晃,口角沁出血丝,在冷月寒冰的映照之下,面色越发显得惨白可怕。龙灵矫怔了一怔,只见那老者缓缓举起衣袖,拭掉嘴角的血丝,沉声说道:“我早料到年公子有此一问,请你把那柄尖刀拔出来。”
龙灵矫略一踌躇,终于去拔那两柄尖刀,只见刀柄触手即落,原来年深日久,木头早已腐朽了。龙灵矫力透指尖,硬把尖刀拔出,只见上面半截生满铁锈,下面半截因插在石像中,刀口仍然闪着光芒。那老者道:“这两把刀是三十年前,插进去的。那时,我对令尊确是怨毒甚深。”
龙灵矫道:“我父亲与你何冤何仇,你如此冤毒?”那老者道:“三十年前,天下的仁人义士,个个都是你父亲的仇人!我呢,我虽然也恨你的父亲,可是这仇恨又与一般人不同,说起来惭愧得很。”
龙灵矫喝道:“你是谁?你因何恨我父亲?”那老者道:“你听过方今明这个名字么?”龙灵矫似乎听师父提过这个名字,却想不起他是谁人。那老者凄然一笑,说道:“三十年世事沧桑,现在我的名字也没人知道了。”顿了一顿,缓缓说道:“现在的皇帝是乾隆,四十五年之前,乾隆的父亲雍正还是四皇子允祯,那时诸皇子争位,允祯最大的强敌就是十四皇子允提。这故事你听说过吗?”龙灵矫点点头道:“嗯,这故事我听说过。”方今明道:“乾隆的祖父康熙本来是写好遗诏传位给十四皇子的,后来雍正得你的父亲和国舅科隆多之助,擅改遗诏,将‘传位十四皇子’这几个字,改为‘传位于四皇子,雍正才得登大宝。”龙灵矫道:“他们满洲人谁做皇帝,还不一样。与老百姓何干?”
方今明道:“不,最少与你我有关。若不是雍正做皇帝,你父亲不会这样快便被杀头,我也不会逃到这山上来。”龙灵矫默然不语,半晌说道:“好在雍正也给他的仇人杀了。”
方今明道:“四十多年之前,那时十四皇子手下有两个最出名的武士,称为军中二宝,一个叫做车辟邪,后来改事新君,投顺了雍正,另一个呢,对十四皇子始终忠心耿耿。”龙灵矫骤然想了起来,叫道:“这个人叫做神拳方今明。”那老者微微一笑,道:“不错,那就正是老朽了。”说至这里,那少女分花拂叶,穿入花丛,道,“爹爹,这么夜了,你还要客人陪你说话吗?咦,你怎么啦?”
方今明再拭干净嘴角沁出来的血丝,微笑说道:“没什么?雪儿,你也听听。”顿了一顿,往下说道:“雍正擅改遗诏,潜登大宝,过了几年,又趁着十四皇子西征之时,将他害了。害十四皇子之事,正是你父亲替雍正策划的,事成之后,你父亲夺了十四皇子的兵权,才得以成为年大将军。”(按:诸事详见拙著《江湖三女侠》)龙灵矫道:“因此,你就恨雍正与我的父亲了。”方今明道:“不错,我不肯投顺,雍正也恨极了我,我才逃到西藏。逃到西藏之后,我还矢志报仇,娶了她的母亲,希望生下一个儿子,杀你的父亲和雍正。”那少女惊叫起来,方今明笑道:“雪儿,不必骇怕,这两个仇人都死了三+多年了,那时我消息隔阂,尚自念念复仇,还未娶你的母亲呢。”停了一下,续道:“雍正死后几年,唐大侠来探望我,我才知道消息。但我的名字,还是被朝廷列为钦犯。我也早心灰意冷,你母亲对我很好,我也就把西藏当成我的家乡啦。我初来至这里隐居时,对年羹尧的恨尚未全消,因此刻了他的石像,练习飞刀。其实人死仇灭,在死人身上发气,实是无聊得很,唐大侠也曾劝告过我。年公子,今晚我把事情说明,我是诚心让你打一拳消气的。”那少女请龙灵矫坐下,这时龙灵矫才知道她的名字叫做方雪君。
龙灵矫恨意消了一半,仍道:“原来你是因此恨我父亲。你效忠十四皇子,我父亲效忠四皇子,只能说是各为其主,你何以怨毒深厚如斯?”
方今明道:“不错,我当年效忠十四皇子,说起来也该为人责骂。但比起你的父亲却大不相同。我仅是十四皇子的心腹武士,你父亲却是个大将军。他给雍正出了许多坏主意,杀戳天下义士。压得老百姓抬不起头来,他又背叛师门,火烧少林寺,屡兴大狱,残害无辜,这种种事情,你知道吗?”龙灵矫自幼受唐家抚养,唐家怕伤他的心,从没和他说起他父亲的事。还是龙灵矫长大成人之后,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年羹尧,但亦仅仅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手握百万军符的大将军和他被雍正惨杀这两件事而已,至于他父亲做过的许多坏事,因没人对他说,他自然也不知道。这时听得方今明一桩桩提起,有如万箭穿心,想起自己一向崇拜的父亲,竟是个国人皆曰可杀的国贼,悲愤羞惭,顿是充满胸臆,恨不得掘个地洞钻了下去。方今明缓缓说道:“父亲的罪过,不关儿子的事。何况你父亲死时,你还是个未满周岁的婴孩。前些时唐大侠至此,也曾提起你,他从唐少侠打听到的消息知道你已改名换姓,在西藏有所图谋,算得是一个人才。他还替你高兴呢。只是他听说你想在西藏起事,他很不赞成。”龙灵矫有如泥塑木雕,胸中百感交集,想的只是怎样替父亲赎罪,哪还有争夺江山的壮志雄心?好半晌才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我是年羹尧的儿子?”好艰难才说得出他父亲的名字。但觉这三个字对他乃是是一种耻辱。
方今明道:“我曾见过你父亲佩戴过这个玉狮子。嗯,我今晚若要害你,那是易如反掌。现在你的气消了吧?”龙灵矫潸然泪下,叫道:“老丈!”极为悔恨打他那拳。
方今明道:“现在我得听你说了,你又是因何逃上此山?”龙灵矫道:“尼泊尔的大军就驻屯在下面的山谷,我对朝廷并无好感,但总不能见异国入侵。”猛的想起父亲当年曾带大军给清廷四处“平乱”,让满洲皇帝可以坐稳龙廷,无异为虎作怅。不禁暗怪自己糊涂,多少年来,何以总没想到这等民族的大义。
方今明眼睛一亮,道:“唐大侠没看错,你果然不像你的父亲!”那少女替龙灵矫难过,插口说道:“呀,爹爹,你尽提人家的父亲做什么?”方今明一笑说道:“不错,上代冤仇今代解,龙生九种各不同。你们拉拉手吧。”那少女天真无邪,坦然的伸手和龙灵矫一握。方今明今晚立意和龙灵矫化解,其实还另有用心。他和女儿隐居深山,难选佳婿,听唐晓澜说起年羹尧的儿子与父不同,心中早有印象,今日一见,果是一表人才,虽然他比女儿大上十多年,也还匹配。只是自己刚刚被他打了一拳,婚事又怎好意思出口。只好等待将来再请唐晓澜撮合了。
龙灵矫心神稍定,问道:“老丈所说的唐大侠是否即天山派的掌门唐晓澜?”方今明道:“不错,我们是将近四十年的老朋友了。”龙灵矫道:“他也到了这里吗?”方今明道:“不久之前才来过。”正想再说,忽听得外面有轻微的脚步声,方今明道:“来人踏雪无痕的功夫还未到家,但也算不弱了。”龙灵矫心中一凛,道:“这必然是尼泊尔王派武士来追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