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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店中走了过来的,是两名僧人。两僧身躯一般高大,各按一袭大红袈裟。一名双眉特浓,一名脸孔较长;前者神态严肃,后者表情冷漠。两僧有一共同之处,便是二人的眼神于开合间精光奕奕,显示出二人不但是武林中人物,而且在内功火候方面均甚深厚。”
两僧的身手,固令武维之暗感惊讶,而最令他暗感纳罕的,便是两僧看上去似甚眼熟。
但仔细回想,却偏又想不起曾在什么地方见过。两僧目光平视,从容地自他身边缓步鱼贯而过,在不远处一副座头下,点来两碗素面、一盘馒头,便自相对默默食用起来。
武维之于皱眉苦思之余,偶尔游目店门外,眼光触及那两匹低头啃料的马,视线一直,差点就惊呼出声。原来啃料的两匹马一红一白,正是神女与蓝凤乘去的坐骑。震讶之下,也随即恍然大悟。怪不得两僧眼熟而又想不起什么地方见过,他们不正是蓝凤口中所说的,去无定河途中所遇,与少林本代掌门人众语大师辈分相等为少林“众”、“生”、“普”、“渡”四辈中仅有的“众”字辈三僧之二,现居“十三金鹰”首二两席的众智、众慧吗?
武维之悚然震骇之下,便拟跳身而起,但族又转念忖道:“不,鲁莽不得!两僧在武功上之成就尚在其次,惟据蓝凤道来,两僧虽为少林叛徒,但举止仍存名门弟子之风,人品也似甚为端正。两匹坐骑团属有力证物,其中也许另有他故。似应审慎处理,方称妥当。”
转念及此,遂重新敛神坐定。容得两僧食毕付清店账,武维之这才站起身来,从容走至两僧座前,抱拳一躬道:“敢请两位大师,留一步说话。”
两僧正待离去,这时便又分别坐回原处,双双举目在武维之身上打量了一阵,神态之沉稳,端的令人叹服。当下双眉较浓的那一位红衣僧,垂眉立掌,微微欠身道:“小施主有何见教,但说无妨。”
武维之身躯一偏,手向店外一指,然后朝对方注目说道:“如果两位大师不见怪,门外这两匹坐骑系两位大师自何处取得,至望两位大师不吝见告。”
众智僧双目如电一剪,旋即垂落眼皮,平静地答道:“就在前面不远,青铜关附近的无人荒道之上。”
武维之注目问道:“只是两匹空骑?”
众智僧声音稍沉,答道:“人有两名,惟已气绝多时。”
武维之耳中一嗡,几乎当场晕倒。
心头嗡嗡微震中,他似乎同时听到一个深沉有力的声音:“记住!你是一品箫之子,金判之徒。遭到任何突然事件,你都应挺立站稳,表示出金判的豪放,一品箫的儒雅从容。”
于是,一股理智的强流流遍心胸,牙关一咬,立即勉强镇定下来。同时目射异光,唇角且浮起一抹坚定的微笑,向众智僧注目静静地又问道:“这么说来,两位大师也没有见着凶嫌了?”
众智僧缓缓抬起目光,点头道:“这正是贫僧师兄弟必须收下两匹牲口的原因。”
武维之不解其意,皱了一下眉头道:“因为大师与死者相识?”
众智僧又点了一下头道:“据贫僧师兄弟判断,两匹马系凶嫌所留,应无疑义。”
武维之猛然一呆,失声道:“怎么说?是凶嫌所留?”
一直没有开口的长脸众慧僧,这时忽然目中精光一寒,注目接口道:“死的二人,是人称‘丰都双鬼王’的铁面阎罗和勾魂使者。少侠还以为死的是谁?”
武维之啊的一声,尚未及有所表示,众智僧已自座中立起,合掌欠身,抢着说了下去道:“贫僧明白小施主其所以有此数问,定系由于两马毛色太过鲜明,不合出家人身份乘坐,以致一时好奇”脸一偏,转向众慧僧道:“师弟,应该上路了!”
众慧僧连忙垂下眼皮,躬身应道:“是的,师兄。”
众智僧又向武维之欠身一躬,然后领着众慧僧,安步出店上马而去。
武维之呆立着,连还礼也给忘了。目送两僧背影消失,心情异常激动。他暗忖道:“我得多做一件事了。两僧叛离少林门的原因,无论如何,正好向师父问个清楚”
第三十七章
三天之后,二月初一,华山灵足峰下的杏林之中。
二更初起,月如明镜斜悬,银辉自疏落的杏核间泻满一地。林中空地上,一块状如石桌的巨石之旁,正有一名星目剑眉的英俊少年不安地在负手徘徊。流萤三五,虫声唧唧。少年时而左右顾盼,时而驻足倾听。
就在这时候,夜风在远处摇落一片树叶。少年正待举步,忽然一怔神,霍地转过身来。
目光甫至,那似乎有风吹落叶的一株巨杏之后,已安步含笑走出一名须发如银、面目慈和的灰衣驼背老人。少年一声欢呼,立即张臂扑奔上去。
老人右手食指一曲,自怀中勾起一张笑意与泪痕混错难分的俊脸,映着月色,一面端详,一面含笑点头道:“除了流泪的老毛病,有点大人样子了。”少年俊脸一红,挣脱老人勾托,又向胸前埋下头去。
老人蓦地双掌一推,笑喝一声:“去石桌”身形已起。少年冷不防此,身躯仰正,闻声双腿一曲一蹬,一个倒翻,离地不及五寸,贴地便向石桌疾射而来。人近巨石,一个波腾,正好与老人同时双足找着石面。
老少相对,少年扮了个鬼脸。老人哈哈大笑,拇指一竖道:“好!小子,可以告诉别人你是无名派的门下了!”武维之兴奋地抬起目光,视线甫与老人接触。但见老人目光向左侧林中一溜,笑意骤敛,脸色突然寒了下来。
武维之循声控去,并无所见,不由得不安地低声喊了一声:“师父”
老人脸声色一整,摇摇头,平静地说道:“没有什么!孩子,坐下来再说吧!”
武维之不敢再问,依言傍着老人坐下。足足谈了半个更次,方将别后经过详细说完。老人注目听取,神色间虽不时起着变化,却始终没有岔过一言。武维之说至最后,已渐将适才师父反常的神态忘却。老人听完了,目光上移,似乎陷入一片沉思。
武维之由于自己的述说,思潮再度起伏。这时心头一亮,不由得一声噢,惊喜地拉师父的衣角,低声喊道:“师父,师父!那位灰衣怪人是谁,维之知道了!”
老人缓缓放落目光,注目说道:“知道他是谁?”
武维之兴奋地道:“他就是神女余女侠说过的那位‘东海异人’!”
老人点了一下头道:“是的,就是他老人家,巫山神女口中的‘东海异人’、‘昆仑三剑’的师父,昆仑上一代的掌门人‘天盲叟’!”
武维之闻言一呆,半晌没说得出话来。老人脸一仰,接着说了下去道:“这不能怪你,你所能猜到的,你都猜到的了。师父以前为你讲述武林大势时,并没将已去世的前辈人物完全提及。”
武维之回过神来,忙又问道:“这样说来,神女余女侠的意中人不就成了‘龙剑’司马正、目下风云帮的‘龙坛’坛主了吗?”
老人点点头道:“如果师父猜得不错,你前次在巫山遇上的灰衣怪人,十九便是三剑中的‘凤剑’司马湘云!”
武维之暗道一声怪不得,不禁连连点头道:“是她,是她!不会错的了。”
老人仰脸如故,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说来也真是个非常微妙的巧合。”
武维之怔了一下,忙问道:“什么巧合?”
老人凝眸静静地说道:“可能已取道前来中原、或者已到了中原也不一定的那位“鬼愁谷主’,师父虽不能详知他的姓氏,但师父已知道了的,便是他和‘玉门之狐’原为同门师兄妹,正如你所揣测,无情叟在玉门关撞破的便是此人。其后此人隐去鬼愁谷的原因,从‘玉门之狐’淫这是荡成性,以及那人生相猥琐这两点上稍予推敲,自然不难想像。”微微一顿,接着说道:“二人虽为同门师兄妹,但由当年华山金龙剑客的那段公案上看来,心机也许‘玉门之狐’较为诡辣;但武功上的成就,却很可能‘鬼愁谷主’更高一筹。”
武维之点点头道:“这很可能,要不然‘玉门之狐’也不会请那魔头出山了。”
老人摇摇头道:“那倒不是这么说。”武维之哦了一声。老人接着说道:“在目前这种‘一品箫’受困,‘金判’束手,而天、地、人三老又无丝毫动静的状况之下,老实说,就是集中各大门派全部力量,风云帮也不放在心上呢!”
武维之恍然大悟道:“这样说来,这次‘玉门之狐’不惜卑词迎来‘鬼愁谷主’,全为的是‘天盲叟’天盲老前辈的出现了?”
老人点点头道:“众智、众慧两僧在向老魔报告时说:‘有一个人至今尚活着未死,实出帮主及太上帮主意料之外’那个‘尚活着未死’的人,自然是天盲叟无疑。不过两僧去鬼愁谷系去年冬天,而去年冬天天盲叟才自承天池离开。从时间上看来,风云帮当初的警讯原是杯弓蛇影。他们将该帮总巡香主‘凤剑’司马湘云为便利向神女传递‘龙剑’司马正的消息所扮成的化身看错,而现在真正的‘天盲叟’居然适时出现这种巧合还不够微妙吗?”
武维之点点头,忽又摇摇头,叹了口气道:“还好弄假成真,不然的话,风云帮现有势力已够猖狂,再加上一个‘鬼愁谷主’,那还得了?”
老人未予置理,仰脸叹道:“从你刚才的述说中,师父可算了去了一桩心病。”
武维之一怔,忙问道:“师父指什么?”
老人深深地叹了口气道:“就是‘昆仑三剑’投身风云帮,原来也跟你父亲的情形大同小异。若非从你口中知道了‘凤剑’与神女的往还情形,师父很可能还要误会下去呢!”
武维之不禁舒了口气道:“这倒是真的”
老人忽然神情一黯,幽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