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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目不转睛地道:“火烧过是原因之一。”
武维之哦了一声道:“还有什么原因?”
老人举目望天,深沉地道:”另一原因是上面曾经涂过很多的血!”
武维之愕然失声道:“什么?血?”
老人缓缓放落视线,凝视着爱徒,点点头道:“那时候,师父十五岁,比你现在小不了多少。”老人的话,文不对题,答非所问,但神色却是端凝异常。武维之虽是一头雾水,十分茫然,却是未曾遽然动问;只是愕然瞪大着眼睛,静听师父继续述说。
老人顿了一下,双目微抬,追忆着说道:“那是师父第一次到这里来;师父第二次到这里来的时候是三十岁,中间隔了十五年,年龄是第一次来时的两倍。这以前,师父一共就只来过这里两次!”
武维之暗忖:“来做什么的呢?跟这堆石头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一下子便将话说那么远呢?我还是一点都听不懂呀!”他心里思忖不定,异常发急,但仍未有所表示。
老人两眼望天,好似非常吃力地继续道:“这儿,就是咱们师徒现在站立的地方,师父第一次见到的是一滩鲜红的血。第二次见到的则跟今天差不多,一堆石头,一堆又黑又焦的石头!”
武维之实在忍不住了,脱口问道:“师父两度来此,都是为了什么呢?”
“第一次是跟着你师祖,第二次则是师父一个人。第一次是因为你师祖要找一个人,第二次则是师父为了要查证一件公案。”
武维之忙问道:“找谁?查证什么公案?”
老人恍似未闻,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今天是第三次。这一次却是什么目的也没有,仅是为了在此歇歇脚,对往事凭吊一番。”
武维之皱皱眉头,又问道:“第一次找的是谁?”
老人仰着脸,静静地道:“要找的是谁么?且听师父说下去吧!”微微一顿,按说道:
“你师祖要找的人,那时就躺在咱们现在站立的脚下,躺在一堆鲜血之中,一动不动。你师祖迟疑地凝望了片刻,终于发出一声喟叹,拉起师父的手,转身下峰而去”
武维之不由得脱口问道:“那人已经死了?”
老人苦笑了笑,叹了一声道:“那是你师祖一生中唯一的憾事。”
武维之失声道:“什么?”
老人深沉地道:“应该这样说,伤得很重,几乎跟死去没有两样。”
武维之怔了一下,忽然蓦呼道:“难道难道那人就是玉门之狐?”
老人轻轻哼了一声,没有开口。隔了片刻,始又继续说道:“师父跟你师祖一路下峰而去,行至第十七道回弯之处,忽见前面上来了一位年可三旬左右、仪表非凡的英俊青年—
—”
武维之失声一啊,脱口道:“萧尘,无情长者?”
老人点头,深深一叹道:“就是他!那个害了别人、但也苦了自己一生的家伙!”
武维之默然,老人顿了顿又道:“当时师祖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你师祖,双方仅相互打量了一眼便即交臂而过。你师祖还庆幸地说:‘这小子来迟一步,够幸运的了’哪想到,一步也不迟!他竟以两颗两极丹延续了一条‘祸根’,替武林种下一场无边浩劫!”
武维之一怔,暗忖道:“无边浩劫?师父说得太夸张了吧?不是么?那不都是四五十年前的往事吗?”他疑忖着,却未冒昧发问,只就第二个问题问道:“师父说第二次来此是为了查证一件公案,那又是什么公案呢?”
第十三章
老人目注爱徒,似有着无穷感慨地摇了摇头,说道:“话要详说起来,太多也太长。片片断断,各成一环;而每个环节之间,却又有连带关系,师父一时也不知该从哪一段开始好。”微微一顿,轻叹着又道:“你是聪明的孩子,师父现在准备提纲挚领,将武林中数十年的沧桑变迁,归纳在一段最简短的叙述中说给你听。有些地方难免简略脱卸,那就要靠你自己的理解去整理连贯了。”
武维之点点头,老人接着说道:“师父首先要说的,便是十年一届武林大会的由来。今天,武林之中所以会有十年一届的武林大会,年前在北邙落魂崖顶,你已领悟了十之七八。
那便是二十多年前,平静的武林中波澜突起,纠纷之多,日甚一日。向居武林中领导地位的少林寺,逐渐由管不胜管而演变到无法再管的地步。于是,少林寺广邀天下武林同道,集会北邙落魂崖顶,产生了第一届武林大会。”
武维之忍不住插口问道:“那都是些什么纠纷呢?”
老人慨叹道:“武林中的恩恩怨怨,一向是愈演愈烈,愈结愈深。到了二十年前,已发展到一种不可收拾的局面,派派不和,人人各相为敌。如问彼此仇视的原因何在,也许一个个都会瞪目不知所对。这就是俗语所说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了。因为追根究底,起因却只有一个,非常单纯”
武维之哦了一声道:“什么起因?”
老人微喟着,沉重地道:“为什么?为了南北两极丹!”
武维之一震,大感意外地道:“什么?为了南北两极丹?”
老人点点头,不胜感慨地叹道:“古人云:‘匹夫无罪,怀壁其罪’。按道理说,南北两极丹出自人老师兄弟,麻烦应该只及于他们师兄弟而止才对。可是,问题就在人老师兄弟不但武学成就高,机智襟怀亦复超人一等。他们师兄弟毫不迟疑地倾囊散丹,无丹一身轻!
灵丹送完,也就无异于遣走一切的烦恼根源。”
武维之听了,有点不解地又问道:“既然这样,还有什么纠纷?”
“两极丹为数虽多,但分配开来,仍不足彻底解决问题。得着的,固属大有人在;没得到的,为数更多。得到的人不一定马上就用,没得到的却可能立有急需,在那种情形下,你想想看,会发生一些什么事呢?”
武维之不假思索地道:“没得到的人当然想向得到的人讨取了。”
老人反问道:“试想,被讨的一方会答应么?”
武维之想了一下,迟疑地摇摇头道:“不能说没有,但恐怕不会太多。”
“不错!所以说,问题就在这里了。所求不遂,忠厚者,记嫌于心;下焉者,易讨为夺!平静的武林自是要恩怨滋生了。”
武维之才待点头,忽又仰脸问道:“这跟师父查证的公案又有何关?”
老人深深点了一下头,说道:“这就说到了有一天,你师祖忽然将师父唤到他的面前,手托两颗色泽玄黄、圆润如珠。香气扑鼻的丹丸,淡淡地向师父说:‘公正,这就是外界哄传的南北两极丹。师父发现了疑问,你拿去研究研究,找出答案后再来告诉我。’”
武维之忍不住岔口道:“师祖口中的‘疑问’指什么而言?”
老人点点头,缓声说道:“你听师父说下去你师祖当时就只说了这么多,而师父当时的心情也就跟你现在所问的一样:疑问?什么疑问?但是师父没有多说。师父知道,本门九代单传,对传人的条件要求得非常苛刻,除了习武之外,机智也在要求之例。你师祖不肯说明,显然有意对师父作一次考验。那就是说,一切都要师父自己发掘。”
武维之紧张地道:“结果呢?”
老人微微一笑道:“要谈结果未免太早了。”
武维之一笑改问道:“后来呢?”
老人脸色一整,继续说道:“师父出来之后,托着两颗‘两极丹’,苦思默想。足足花去一昼夜功夫方始找着一点头绪”
武维之忙问道:“什么头绪?”
老人目光微亮地道:“两颗不一样!”
武维之噢了一声。他知道了,一颗是真的,另一颗大概就是玉门之狐的仿制品。
老人瞥了他一眼,道:“关于不一样的原因,你应该知道。”
武维之点点头,老人接着说道:“现在明白这个,自然很简单;但在当时,可就令人大费周章了!譬如说:哪一颗是真的呢?假的那颗来自何人之手呢?也是人老那儿出来的吗?
两颗两极丹,形状、大小以至于香气都是一样。”
武维之插口道:“本来就只差一味药草嘛!”
老人顿了顿,接着说道:“唯一的不同之处,便是其中一颗光泽稍黯,相差的程度非常非常的微细。师父一方面钦佩你师祖的心细如发,一方面却又止不住怀疑。心想:同为一母所生,尚且有贤智愚劣之木等,一炉丹药百来颗,难道这点分别也不会有么?”
武维之脱口道:“是呀!”
老人摇摇头道:“错了!师父那等想法,只证明一件事:年纪轻,阅历不够!”
武维之听了,却有着身受之感,因此不服地道:“师父这话怎么说?”
老人望着他,认真地道:“丹出一炉,形状可以有大小方圆之不同,但色泽却不应有两样,此其一。第二,凡属至宝灵丹,尽管药材有千百种,但每一样都一定有它配合起来的功效。少了一样,就是少了一样。重要性虽有大小,分别却一样存在;否则的话,九十九种药可以炼成两极丹,九十八种、九十七种不也可以?为什么一定要一百种呢?”
武维之悦服地连连点头,老人接着叹道:“师父有此发现之后,兴奋异常!于是进一步地加以品审细察,更发现两颗丹丸不但色泽有别,就是两股气味也并不完全一样。”
“有什分别?”
“真的那一颗,清如荷香,嗅之脾肺清凉;假的那一颗,香气如兰似桂,嗅之令人神醉,较为浓烈。师父得到了确定结论之后,立即兴冲冲地去进谒师祖。讵知报告不到两句,话头即被打断,接着并挨了一顿无情的痛骂。”
武维之愕然张目道:“为什么?”
老人摇摇头,仰脸叹道:“你师祖的脾气一向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