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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森吃力的问:
“为……什么?”
南幻岳一杨头,缓缓的道:
“你记住了——展森,我从来不杀害一个失去抵抗能力的人,你记住,今天这个血的教训,今后也不要去杀害一个失去抵抗力的人,我叫你明白这一点,同为江湖道,俱是绿林枭雄,却也有义与不义之分,像你们今天对待潘巧怡的行为,原该挫骨插灰才是,我留下了你,你该明白在草莽中打滚的并非全似你们这样的混蛋!”
展森大大的喘了口气,又是气愤,又是窘羞,又是窝囊,又是畏惧的百般滋味交集,却哪一种滋味也不好受,他扭曲着面孔道:
“南幻岳……我……要告诉你……你放了我……你会后悔的……‘白虎堡’……将要大举而至……天涯海角……找你报仇……”
南幻岳点点头,道:
“听你这样一说,足证你还稍微有点天良,虽有限,也难能可贵了,很好,我就等他们来,今天这场纠葛,潘巧怡与‘白虎堡’的那段梁子,全由我独自接下,有我活着一天,你们就别想妄动潘巧怡的一根毫毛。
“若不信,欢迎一试—一叫陈三姑琢磨琢磨,她若认为划得来,认为不管付出多大代价也要赌这口气,我亦不怕豁出命干,我是赤脚的,莫不成还怕你们穿鞋的?”
展森闭上眼,喃喃的道:
“我们……会来找你的……”
南幻岳平静的道:
“只要不怕‘白虎堡’土崩瓦烂,冰消瓦解,咱们俱不妨各拎着脑袋玩玩命!”顿了顿,他又道:
“好了,展森,话止于此,你自己找生路去吧,回家不妨多烧两炷香祷谢上天保佑你这道大难不死,要知道,我并非每一次都是只将对方弄伤而已的!”
展森的脸孔又扭曲了一下,他艰辛的,苦涩的道:
“南……幻岳……他们……其他的人……都死光了么?”
南幻岳目光四扫,淡淡的道:
“抱歉,全死净了——如果不死,才是奇迹呢!”
展森颤抖了一下,讷讷的,又问道:
“蔡行……呢?”
南幻岳瞧向双足齐胫削断,脑袋撞在一块粗圆石头上的蔡行——蔡行的身上非但鲜血瘫成一汪小泊,头颅也撞烂成红红白白,粘糊糊的一堆了,摇摇头,他道:
“也完蛋他娘的啦。”
展森悲怆的道:
“你好狠!”
南幻岳慢吞吞的,冷冷的道:
“‘无毒不丈夫’,可是?这也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可是?”
两个“可是”,窒锝展森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就在南幻岳收剑入鞘转身欲去的一刹,他又突然沙哑的道:
“告诉我……南幻岳……你和潘巧怡……是什么关系?竟会替……她……卖这么大……的力气?”
走出两步的南幻岳不由站住,回过身来,似笑非笑的道:
“我和她吗?嗯,关系可亲密的紧呢,她要我的命,我都不得不给她,你看这个交情深不深?”
展森似有所悟,喃喃的道:
“原来……你是这么……爱她……”
南幻岳耸耸肩,道:
“是的,我这么爱她,我爱得恨不能生吞了她……”
挥挥手,他又道:
“再会啦,老展,如果你愿意再会的话。”
转过身,他大步来到潘巧怡的身边,这时,潘巧怡虽是委顿不堪又憔悴不堪,但精神似乎已振作了些,她依坐在那里,有些迷惘,也有些怔怔的瞧着慢慢走近来的南幻岳,双眸中的表情,竟是极其复杂……
南幻岳一言不发,伸手将潘巧怡抱起,非常小心的不触及她身上的伤处,然后,他低沉的道:
“这些伤你自己能治么?”
潘巧怡微微点头,血污的面庞上竟飞起一抹罕见的红晕,她悄悄的道:
“谢谢你——”接着,她又道:
“往前一直走。”
南幻岳身形飞掠如一头巨鹰旋空,怀中抱着一个人却没有影响到他的速度,连连起落之间,业已消失在干涧的尽头。
转过这遭弯,眼前却又是一副景象,两边狭窄的山岭枫林更形开朗,左侧是层叠的山峦烟霞,右侧的一片火红枫树却顺着山势斜铺着敷成一望至顶的艳丽枫海,缤纷悦目。
潘巧怡细声道:
“往右边上去。”
南幻岳继续跃进右边的枫林中,在盈眼的凄凄红枫影摇里,特别感觉出此中一股飘然的,宁静又恬淡的韵味.
潘巧怡指点着他,往山顶上走,不多时,他们已来到一处隐密于林幽坡凹的所在,就在四周的枫树围绕下,在这微微凹进的斜坡上,筑着一栋石屋,一栋小巧的,雅致的,却显得一派孤伶落寞的石屋。
潘巧怡细细的道:
“到了。”
南幻岳来至屋前,轻轻推门而人,才一进屋,不觉又是满跟的翠绿,满心的翠绿, 一时间连神魂也浸入这一片透明晶莹的翠绿中了。
谨慎的将潘巧怡放置在这间布置成绿色的小厅矮榻上,南幻岳望着潘巧怡那张苍白血污,却仍然不失俏媚的脸蛋,略为犹豫了一下,搓了搓手,道:
“以你在医术上的造诣,你该可以治疗你自己的创伤。”
潘巧怡孱弱的道:
“是的……”
南幻岳又搓搓手,笑笑道:
“那么,我走了,我送你回来是因为恐怕你自己走不回来,而且,也好叫他们相信我们的关系的确颇深的.”
潘巧怡惊异的,瞪大了眼,说道:
“你一你要走?”
南幻岳道:
“当然,我看着你心里有点不是味道,老实说,我常常对自己的某些行为感到矛盾和莫明奇妙。”
潘巧恰怔怔的望着他,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神色,疲乏的眼睛中却有一股奇异的彩光在闪动,双唇也在微微翕颤着……
南幻岳笑笑,大步行向门口,启门往外就走,甚至连头也不回一下——就在他刚刚跨出石槛的一刹,背后,潘巧怡的声音已急促的传来;
“不——你不能走!”
南幻岳站住身,皱眉道:
“为什么?”
潘巧怡艰辛的撑着上身,惶然不安的道:
“回来——求你——”
南幻岳迟疑了片刻,又缓缓走将回来,他平静的道:
“好吧,什么事?”
表情有些忸怩,也有些羞惭,潘巧怡怯怯的道:
“你……南幻岳,你不要求一点代价?你救了我的命,有权向我索取代价的……只要你说出来……我,我一定答应你……”
南幻岳冷硬的一笑,道:
“我就是要告诉你,潘巧怡,这人间世上也有道义,也有温暖,也有宽恕,人与人之间,并不是事事全以利害关系或物欲需求来做相处的基础,除了有形的代价之外,还有许多其他任何代价换不到的东西。
“譬如说——情感、良心、容让、谅解,以及仁厚,一切有形的财富与有条件的许诺,全比不上这些来得重要,更比不上这些来得有意义,人活着,不是斤斤计较于如何吸取,也要时刻不忘如何付出。
“固然,人世间有黑暗,但也有其光明的一面,人心有邪恶,却也有更多善良,人性有贪婪自私的,但亦有廉洁公正的,假如纯以一己的不幸道遇,便武断了整个世界,那不仅可悲,更也可恶了……”顿了顿,他又道:
“今天我救了你,并非想故意示惠于你,只是因为你不该道此厄运,不应受到如此凌辱,这纯是一种正义感与道德观,同情心的激发,没有别的,如果你以为我是想借此来向你收取代价——似你向人收了代价一样,那就是一桩大大的错误了!”
潘巧怡脸色有些苍白,涩涩的道:
“你不要误会……南幻岳,我决不是有心要辱及你……真的不是……我,我感激你,永远感激你……我……我是自愿要报答你的……”
南幻岳温和了些,慢慢的道:
“潘巧怡,你并不是一个绝情绝义,感情麻木了的女人,只是因为你心胸的狭隘才淹死了你本性的那种善良,加以你道遇刺激了你的思想,才变得如此古怪阴冷,不可收拾。
“为什么你不看开些,看远点呢?你美丽、聪慧、年轻,仍有一股大好的青春生命供你享受,若强将自己拘禁于这偏窄的心境中,就未免太过愚蠢及悲哀了,扩展你的胸襟,打开你的心扉,让一些可爱,一些情感,一些理智涌进来,好不?”
潘巧怡缓缓的,却是用力的点头,轻轻的道:
“我答应你——我尽量这样去努力——”
南幻岳豁然笑了,高兴的道:
“对了,这才是我的好宝贝!”
潘巧怡面靥飞红,羞怯的道:
“你——不恨我了?”
南幻岳咧嘴笑道:“如今,看看你总较顺眼些,就是
……”
柳残阳 》》 《千手剑》
第十八章 浅笑低嗔倍惹怜
潘巧怡幽寂的吁了口气,微蹙着眉儿道:
“人生的际遇,真是变幻莫测,瞬息万变的……南幻岳,我可做梦也想不到,你会有一天将我自死亡的边缘中拯救出来……这真不可思议,我甚至不敢想象你会救我,当你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还一直在迷惑着……”
苦涩的一笑,她又道;
“因为我知道你一向是那么怨恨我,卑视我,鄙夷我……南幻岳,如今回思,我以前的所作所为,确实太过不近人情,……在往昔的自我领域中,一切都以自己为中心点,在什么事也全以本身的利益做为衡量的准则,若叫我像你这样不计后果,不求代价的无条件去帮助一个我所怨恨的人,简直是不可能……”
“现在,我知道我错了,我曾要夺取你的生命,你不但不因为我对你的陷害而弃我,更这么慷慨又磊落的挽救我,你的人格与我的行为互为比较,我感悟到,我实在是等而下之了……”
南幻岳耸耸肩,道:
“一般来说,男人总比女人的度量来得大些。”
潘巧怡唇角抽动了一下,道:
“现在,我算真正明白,‘以德报怨’是一种什么样的意义了。”
南幻岳笑道;
“确实有点感人,是么?”低沉的,他又道:
“这就是人性的善良本质流露,你也是,没有人先天便是邪恶暴戾的,总归有些环境上的影响……”
潘巧怡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