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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迟把手一招,那锭元宝四平八稳的落在他的掌心,笑道:“有了这锭元宝,大概是差不多了,让你去吧!”呼延四兄弟唯恐他们追来,连忙跨上坐骑逃走。至于龙成斌则跑得更早,此时早已逃得无影无踪,丘迟拾起地上的碎银,哈哈笑道:“想不到我还发了一点小财。这些破破烂烂的家具换了二十两银子有多,这个生意倒是划算。”
陈石星又惊又喜,当下向丘迟重新行过了礼,说道:“请恕晚辈有眼不识高人,多谢老伯相助之恩。”
丘迟笑道:“你是我的客人,客人有了麻烦,做主人的哪有不出头之理,谢什么呢?哈哈,现在好了,刚才我和你说谁请客都无所谓,现在是大家都不用争啦,有人大破悭囊替我请客了,咱们再来喝个尽兴。”
陈石星道:“他们却是又怕还会再来。老伯,您这店子恐怕要受我的连累,保不住了。”
丘迟说道:“我早已不想开这茶馆了,如今我的搬家费也有了着落,还怕什么?乐得找个地方归隐。我也不用急于搬家,你留意没有,他们是向回头路跑的?”
陈石星道:“那个‘公子爷’是九门提督的侄儿,从大同出来追踪我的。他们给老伯的绝技吓破了胆,想必是要回去搬兵才敢再来。”
丘迟说道:“那就最少还要两天他们才能再来,你大可以放心多留一会,陪我喝酒。”陈石星应道:“是。”他心里也正是有着一些疑问,想向丘迟问个明白。
丘迟接着笑道:“要不是你的剑法那么精妙,我肚子里的这几坛酒只怕也对付不了他们的剑阵呢。对啦,我还没有问你,你这张古琴——”
陈石星道:“还好,没有受到损坏。”
丘迟说道:“那我就安心了。家具损坏,算不了什么,你这张古琴可是稀世之宝。说老实话,刚才我之所以非出头不可,固然因为你是我的客人,但也是因为你这张古琴的缘故。”
陈石星道:“老伯请恕晚辈尚未禀明,老伯说的那位老琴师正是我的爷爷。”
丘迟哈哈笑道:“我早就知道你是陈琴翁的孙儿了,除了陈琴翁的后人,谁还能弹得这样好的琴?来、来、来,快来帮我收拾屋子,咱们再喝。”
陈石星把破破烂烂的桌椅搬过一旁,打扫干净,丘迟捧出了一坛酒,笑道:“这是我珍藏的三十年以上的老酒,幸亏没有给他们糟塌掉。刚才我说只有最后四坛,乃是骗他们的。”当下重整杯盘,与陈石星喝酒。
丘迟喝了两杯,说道:“我和你的爷爷一别二十年,从没得过他的消息,这些年来,他……”
陈石星道:“自从我出生那天起,我就是和爷爷相依为命,隐居在桂林七星岩下。我的爷爷四年前已经死了。”
丘迟道:“你的父母呢?”
陈石星黯然说道:“我是遗腹子,爹爹在我出世之前,早已身故。妈妈也因难产之故,在我嘤嘤坠地之时,就断了气。我真罪孽深重,祸延父母……”
丘迟忽地一拍桌子,大声叹了口气,说道:“可惜,可惜!可恨,可恨!”
陈石星吃了一惊,惶然问道:“丘老先生,你的意思是?”要知丘迟为他父母之死而感“可惜”,他是容易明白的,但何以又是“可恨”呢?他却是不懂了。
丘迟怔了一怔,说道:“你爷爷从来没有和你说过么?”
陈石星更惶惑了,连忙问道:“说什么呀?”心中不由得蓦地起了疑团:“难道我的爹娘也是给人害死的?”他自小与爷爷相依为命,爷爷很少谈及他的父母事情。他只道是因为自己从没见过父母之面,爷爷不想惹他伤心之故。如今听了丘迟的说话,方始起了思疑。
丘迟似乎知道他的心思,说道:“你的父母也许并非直接给人害死,但倘若不是当年他们有了那一段不幸的遭遇,我想他们是不应该这么早死的。”
陈石星道:“不知我的爹娘曾有什么不幸遭遇,爷爷从没和我说过,老伯可以告诉我么?”
丘迟说道:“事情已经过了二十年,令祖不肯告诉你,自有他的缘故。令你们一家遭受不幸的那个人亦早已死掉,我想你也元须追究了。”
陈石星离座而起,跪在丘迟面前,说道:“纵然事过境迁,为人子者对生身父母之事倘若知而不详,心中总是难安……”
丘迟将他扶起,叹口气道:“我既然说了出来,让你知道一点,那也难怪你要求知道全部真相的。我就告诉你吧。”说至此处,喝了满满一杯,继续说道:“我和你的爷爷虽然只是见过一面,交情却是非同泛泛,刚才你曾问我,为何隐于荒村酒肆,说起来和你爷爷父母的遭遇正是大有关系…’
丘迟所说的事情,一半是在陈石星意料之中,但另一半却仍是在陈石星意料之外。他早已料到丘迟和他爷爷决非泛泛之交,竟然是和他的一家有莫大的关系。听了此言,不觉大为吃惊,忙问其中缘故。
丘迟回忆往事,亦似甚为感慨,喝了满满一杯,缓缓说道:“二十多年之前,我是御林军的一个军官。人家说官场是个大染缸,军中任职虽然比较好些,也是不能例外,像我这样孤僻的人,居然在那个大染缸混了许多年,老弟,你大概意想不到吧?”
陈石星陪他喝了一杯,说道:“确是想不到。”
丘迟继续说道:“那时你的爷爷早已是天下知名的第一琴师,那一年他也正在京师,不过起初我却并不知道:“
“我有一位朋友,官职武功都是远远在我之上,更难得的是他的志趣也是与我相同,在官场中我就只有他这么一个好朋友。说起来或许你也会知道这个人的。”
陈石星道:“余生惭愧,上一辈的英雄人物,所知甚少。不知老伯说的乃是何人?”
丘迟说道:“他是正统年间最享盛名的武状元,姓云名重。武状元三年一个,并不稀奇,但他这个武状元却是例外,他曾在瓦刺堡之役皇上蒙尘之后,助兵部尚书于谦力抗瓦刺,挽回危局,终于逼瓦刺释放皇上回京,为朝廷立下大功,其后却又弃尊荣如敝履,辞官归里,终老田园。特立独行,天下共仰。”(云重故事,详见拙著《萍踪侠影录》。)
陈石星又喜又惊,“老伯说的这位云状元可是大同云大侠云浩的尊人么?”
丘迟说道:“正是。我料你必然知道云家,果然没有料错。”陈石星心中苦笑,“岂止知道,我和云家的关系,恐怕比你还更深呢。”
丘迟继续说道:“有一天晚上,云重忽然跑来我家,和我说道,你愿意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做一件事情吗?这件事情,可能令你失掉官职的。
“我说你要我做的事情,一定是义所应为的事情,莫说失掉官职,就是掉了脑袋,我也会去做的。但不知你可以告诉我这个人是谁吗?”
陈石星听到这里,恍然大悟,说道:“云状元说的想必就是我的爷爷了?”
“不错,就是你的爷爷。”
“我爷爷不过是个琴师,他在京城碰到什么危难之事,要惊动武状元云重出头托人救他?”
“这件事情,倘若发生在别人身上,那是求也求不到的‘好事’,但对你的爷爷来说,却是个天大的麻烦,当时有个太监名叫王振,想必你也曾经听过父老说过这个奸宦吧?”
“听说他是弄成土木堡之役惨败的罪魁,正统皇帝就是因为宠信他的关系,以致几乎亡国。”
“不错,你的爷爷就正是因为得罪了这个权势滔天的奸宦,以致惹下了天大的麻烦。”
“我爷爷是个流浪江湖的琴师,和这奸宦风马牛不相及,何以会招惹上他?”
“你爷爷到了京师,不知怎的,给王振知道。王振慕他天下第一琴师之名,召他到私邸演奏。”
“我爷爷素来讨厌权贵,他是一定不肯为这奸宦弹琴的了。”
“你料得一点不错,令祖匿藏在一个小客栈里,王振请他不动,就要派锦衣卫去把他抓去。连同你的父母也要一起捉去。他发出命令,令锦衣卫在那天晚上执行。这个消息给云重知道,云重身居高位,一举一动,都有人注目,不便亲自去给令祖通风报讯。”
陈石星听至此处,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如此,所以云状元要托老伯帮忙。”
丘迟说道:“不错,云重和令祖本来也是并不相识的。他是”佩你爷爷的气节,是以不愿令祖受王振之辱。”
陈石星大为感动,说道:“云状元和丘老伯的高义古风,真是足为后辈楷模,令人钦仰。”
丘迟喝过了酒,继续说道:“当时已是将近三更时分,事不宜迟,我就和云重说道,好,这事你交给我办好了,你赶快回去吧,免得给王振的爪牙发觉你的行踪。
“云重一走,我匆匆忙忙的写了一封信,告诉令祖,王振要抓他,叫他赶快逃走。
“我到了那间小客店,令祖正自独对青灯,还未睡觉。我用江湖人物惯用的留刀寄柬之法,飞刃入室,把书信穿在刀尖之上插在他的床头。
“令祖看了我写的信,惊疑不定,连忙叫醒你的爹娘,大家商议。他们是住在相连的两间房间,里面有门相通的。
“你爹爹说,王振手段毒辣,尽人皆知。此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难得有这位义士通风报讯,咱当三十六着走为上着!”
“今祖说媳扫的身体不大好,我只盼能够在此休养些时,如今仓惶出走,只怕会累病了她。
“你爹娘都说事有缓急轻重,要是犹疑不决,王振当真派人来抓,那时咱们三人义不受辱,那只怕连性命都要赔在里头,还能保得什么身体平安。
“令祖叹了口气,说道:没有办法,那咱们只好马上走了。
“我看他们肯走,这才松了口气。不料他们刚刚溜出后门,王振派来的爪牙也踏进前门来了。
“为首的这个鹰爪来头可是不小,他是锦衣卫都指挥章铁夫,练有铁砂掌的功夫,在王振手下,武功可算得是数一数二的。他带来的两个锦衣卫士,则是擅长于用暗器的人。
“我一想要是给他们发觉令祖逃走,令祖跑得未远,一定会给他们追上,救人须求彻,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