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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巧的女孩儿家心思,无异是对眼前的简昆仑有所说明:“我已不生你的气了!”
简昆仑终不放心。
回向屋里,待将别处寻觅,却为他看见了一样东西。
一张鹅黄色的素笺。
其实一直就在书桌上,为一个菱形的水晶镇纸轻压一角,上面显然有字。
简昆仑心里一惊。
其实不必。
上面一笔娟秀字体,分明墨迹方干:
微风吹乱我心,
都怪你忒轻狂。
一袭玄纱遮面!
莫道见面不识,
赐卿平身。
落脚之处,盖着一方一圆两颗小印,细认之下,乃是九公主、皇妹朱蕾篆体小书字样各一。
至此谜底解开,总算知道她是谁了。
芳名朱蕾。她是前朝的公主,本朝天子永历帝的御妹。好大的来头,莫怪乎如此气势!富贵骄人的紧!
却又是兰心蕙质,天真烂漫。
九公子而九公主,一字之误,要人绕了好大的圈子,终而不得其解,现在总算恍然而悟。
看着手上素笺,简昆仑心里忐忑不定,陡然警觉到压置在肩头的重担,瞬息间重逾万斤,真正是喘息都难。这才明白了,何以一路之上,各方敌人苦苦穷迫不舍,看来犹自方兴未艾,这个烫手的热山芋,如今是落在了自己手上,想不管都是不行的了。
一念电转!
九公主她好大的胆!
病体方愈,即敢到处乱跑,若是有所失闪,那还了得?
这么一想,由不住吓出了一身冷汗,匆匆把朱蕾留笺揣向怀里,返回室内,用长衣包裹了月下秋露宝剑,即行向外步出。
湖心亭早市方开。
广敞的亭面,座客甚多,酒保三四穿梭其间,形成一番热络。
早市供应的是本地精致小吃,另有清粥小菜,一个小妞儿,扯着一方大红手帕,凭栏高歌,唱的是江南民谣小调,嗓音娇嫩,如新莺出谷,倒也悦耳动听。
简昆仑心里尽管着急,表面上却是一派轻松。
绕过了亭子左面,来至更形雅致的水面长廊,这垂有珠帘,地上铺着五色细草席垫,清一色的藤质座椅,雅致中不失华丽,确是极美。
一阵嬉笑里,他看到了眼前的一幕笑剧。
一个面悬轻纱,身着丽衣的少女,据案独坐,身边四周围绕着三个状似轻浮的少年,正彼此调笑成一团。
简昆仑心里一动,随即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紫衣少女虽是面悬薄纱,妙在若隐欲现,更似剔透玲珑,风神独绝。
随着初见的一惊之后,简昆仑也就知道她是谁了。
不用说,她就是九公主朱蕾了。昨夜之前,在简昆仑心目之中,她还是个少不更事的年轻哥儿,这一回摇身一变,竟是艳光四射的婷婷少女,尽管是心里先已有了数儿,犹不免乍见时此刻的顾盼惊心。
透过那一袭薄面纱,朱蕾似乎也看见了他……秋波半凝,含着一抹浅浅笑靥,便自移目水面。
那里正有一双鸳鸯,在缓缓游动……
无视于身边少年的甜言殷勤,且留恋池上的鲜荷佳禽,一霎间的纯守天邀,升华了她高雅的情操气质,这般风韵真正使有心触目者为之动心销魂。
若简昆仑直趋而前,护花救美一番,非谓不可,可也就俗了。
所谓解铃还需系铃人,何妨暂作壁上观,且看肇事佳人的锦心绣口,何以自解?
他便什么话也没有说,自个儿找了张座位,静静坐下来。
虽似无心,却也有意。
这座位其实距离朱蕾座位不远,无需寻觅,即可与朱蕾透过薄纱的美目互接,所谓的心有灵犀,有时候更胜于面承芳泽的筑筑而惊呢!
环侍朱蕾座前的三个少年,衣着华丽,不用说皆出自富家纨绔子弟。
其中黑面浓眉的一个,姓周名山,原是本地最负盛名一个恶少,其它二人,矮胖着红的一个,叫张天齐,另一个瘦子是吴光远,前者家里开着绸缎庄子,后者却是八家中药店的少东。
三个人年岁相仿,既是同窗,难得的是臭味相投,不时地结伴玩耍,眠花宿柳。
花鼓楼醇酒美人,不用说极是对了三人的脾胃,不时地来此走走,却不意这一趟却是来对了,昨夜才来,今天一大早便遇见了九公主朱蕾这等绝世美女。
以朱蕾之绝世风华,高贵气质,虽说刻意掩饰,但是芝兰自芬,面纱之后的绝代芳容,每每呼之欲出,看在周山等专司寻花问柳的三个色情儿眼中,焉能不为之春心大动?
偏偏朱蕾孑然一身,身旁更不见护花之人,哥儿三个平日玩腻了野花闲草,乍然看见朱蕾这般端庄淡雅质色,情不自禁俱为之色迷心窍,一时离座而起,依偎过来。
其时朱蕾早饭早已用过,泡了碗雨前龙井自个儿消磨,三少年这一霎的来近,不用说讨厌之至。
原本她已有离开之意,却不意简昆仑来了。这样情形就大不相同。
怪道的是,心儿筑筑,脸儿烧烧……虽说是隔着一层面纱,却掩不住内心的羞涩。
昨夜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她可是压根儿也不清楚,为此却也不能就装糊涂!
犹记得午夜醒转,玉体横陈,连亵衣小衫儿也无一件遮挡,那般沉沉病势,竟自奇迹也似的好了,接下来的细思慢想,八九不离十,也就一切都明白了。
便是那种心态的作祟,以至于现在,隔座向他觑上一眼,亦不禁为之烧了脸盘儿……却又是说不出的一种甜甜感觉,甜甜涩涩,像是吃了个初冬的冰甜柿子,那味儿甜不溜丢,有点麻舌头,却舍不得就把它给啐了。
却是怎地?九公子时候的一腔子气,一朝回返九公主的女儿之身以后,便自一些儿不复存在,俱已抛向虚无飘缈中去了!
想着他,可是害臊,其情恹恹,怪不好意思……
这就给了三个活宝以可趁之机。
早先他们都说了些什么,朱蕾可是压根儿一句也没听见,一颗心只是挂着那边座几头上的简昆仑,直至发自三人的一阵哄笑声,才把她拉回到了眼前。
必然是三人之一说了句什么俏皮话儿,才致引得各人相与大笑。
一身大红,捋着两只袖子的胖子张天齐,趋前一揖,刷!亮开了折扇:“小生张天齐,腾越人氏,今年二十三,五月初五子时降生……小生我今年尚未娶妻呢!”
这是模仿时下正流行的杂剧《西厢记》中张生初见莺莺的一段道白,不用说引来了一阵爆笑。
瘦子吴光远却也不甘示弱,一柄纨扇,在指尖上连连打了几个转儿,学着张天齐口吻道:“小生吴光远,家住水桥溪东……”
才说了两句,即为身边另一同伴周山用力拉开:“算了,算了,别耍宝啦!”
一面说,这个周山趋前一步,大刺刺即在朱蕾同几对面坐下来,却把一双充满色情眼睛,直向朱蕾紧紧盯着:“说了半天,还不知小姐尊姓大名!花鼓楼是我们常来的地方,倒还不知道住着小姐你这样孤单单的一个大美人儿,真正三生有幸,失敬得很……”
这人黑面浓眉,身材魁梧,较之身边吴、张二位,显然有了几分气势,只是眼白泛红,终是酒色之徒。
面对着这般形势,朱蕾倒也不曾惊怕,十分镇定地静静聆听。
透过一袭薄纱,直盯着面前的周山,语涉微笑地道:“你说错了,我脸上蒙着纱,你又怎么会知道是美是丑呢?再说,你又怎么知道我是孤单单的一个人呢?岂不是有些滑稽!”
周山碰了个软钉子,非但不以为耻,竟自腆颜嘿嘿直笑了起来。
一听佳人开了口,张吴两个人在一旁也噗嗤嗤地笑了起来。
“妙呀!”张天齐双手鼓掌道,“说得有理,周山你倒是说说清楚,你又怎么知道人家是个孤零零的大美人儿?”
周山折扇一合,指向朱蕾道:“这个容易,小姐座位上别无杯箸,自是独自一人,若有同伴,岂能舍得小姐这般美人儿独自孤单?”
微微一顿:“说到美不美,这可是一段待解的公案了!”
朱蕾道:“什么待解的公案?”
周山说:“你脸上虽然戴着这方面纱,其实若隐若现,在我看来,更有朦胧之美,想象里,隐藏于薄纱之后的庐山真面,更当艳惊四座……”
“那可不一定”瘦子吴光远搭腔道,“那只是你的猜想呀!”
“所以我才说是一段待解的公案!”周山哼哼笑了两声,“为了要解开这个谜团,只有一个方法,便是请她揭开面纱,要我们大家瞧上一瞧了。”
话声一停,便自动手,手上折扇向前一探,便向她脸上面纱揭来。
朱蕾向后一缩,伸手抓住了他的扇子,说:“你敢!”眸子一转,瞧向隔座的简昆仑,偏偏他无动于衷,并没有起身化解之意。
朱蕾原可向他呼救,但是一来生性要强,再者宁可更欣赏他的主动。
心念电转,暂把一番盛气压向肚里。却是故作笑脸,娇笑道:“要我揭开面纱,其实也很容易,只不知你们愿意不愿?”
周山耸动浓眉,笑道:“但求一饱芳容,岂有不愿之理?”
张天齐哈哈大笑道:“只要姑娘肯拿下面纱,我们便为此请上一桌客,罚酒十杯,也是心甘情愿。”
“那倒不必!”朱蕾透过面纱的剪水双瞳,冷冷扫向对方脸上:“我以为你已经喝醉了呢,再罚十杯,怕是要跪在地上喊我奶奶,我却实在又没有这个造化,能承受你们这样三个孙子,岂不是十分无趣!”
说时眼角斜睨,扫向隔座的简昆仑。他却依然大马金刀地坐着,脸上甚而带着一丝微笑。
这意思便是终无相助之意,决计袖手旁观,看定了这个热闹。
她这里眉尖轻耸,便自有了主意。一时笑脸盈盈,望向面前的三个孙子。
闲着也是闲着,这就逗个乐子给你瞧瞧,偏不叫你个薄幸人称心如意。
三个人当然也不是傻子,朱蕾这般拐弯骂人,焉能有听不懂的道理?
聆听之下,瘦子吴光远先自啊哟一声,在旁边大叫起来:“你们听听,这个丫头居然会拐着弯儿骂人哩!”
朱蕾轻嗔道:“哪一个又骂你们了,骂你们什么?”
吴光远嚷道:“还说没有?先是说我们磕头叫你奶奶,后来又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