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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七郎说:“主座因为无意间发觉了这处剑痕,一时极感羞忿……”
这自然也应在情理之中,以柳蝶衣之自负、自大,自不甘受此侮辱,看来简昆仑是凶多吉少了。
“他老人家因此乃自断定,这个简昆仑日久必为祸害,留不得,乃兴出了下手杀害之意。”
时美娇神色微异,轻轻地哦了一声。
雷公公也为之一怔:“主座可曾下手了?”
“没……有……”李七郎摇摇头讷讷说道,“这件事很使主座举棋不定,是我好言相劝,要他老人家暂息心中怒火,便在这个时候,他老人家的病便发作了……”
说到后来,声音变得很小,脸上竟自现出了讪仙神态,却也只是极短的一霎,便又回复了正常。
时美娇向他注视一歇,不再多问,微微点了一下头,表示知道了。
雷公公却直着双眼睛,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样子:“主座是不轻易动气的人,这点小事也能令他老人家……后来呢?”
“后来的情形,你也在场,还有什么好说的?”
李七郎倏地抬起了头,狠狠地向雷公公瞪着。
雷公公碰了个软钉子,心里颇不是个滋味,心里一动。方才情形,很快地自脑中闪过。
记得惊闻主座病发的一霎,柳蝶衣其时裸程半解,分明已似就寝,当时得讯,匆匆往请神医黄孔,容得黄大夫来到,主人竟又已穿戴整齐。若照李七郎所说,主座分明其时并未就寝,可是现场情形……
忽然,雷公公触念到一项有关主座与七郎的传说,顿时心头有着了一拳似的震动,一时间为之作声不得,只管瞪着一双眼睛,直直向李七郎望着。
对于这位总坛的大管事,李七郎第一眼见他就讨厌,总是因为平日事权不一,多有抵触,这老儿总爱事事在主子面前争功。开始的时候连自己的账也不卖,后来还是柳蝶衣亲自立下了规矩,一切身边事,可由七郎便宜行事,雷老头才不得不服输认栽地向后面退了一步。可是表面如此,老家伙暗里仍不甘心,总爱在节骨眼上抽个冷子给自己不痛快,放冷箭,就像现在……
“总有一天……”李七郎狠狠地盯着面前的雷公公忖道,“老小子你要是犯在我的手里,叫你知道七少爷我的厉害。”
雷公公哼了一声,转眼向身边的时美娇看了一眼,苦笑了一下说:“堂主的意思……”
时美娇冰雪聪明,冷眼旁观,早已洞悉眼前二人的一番冷战,这种事她却不欲介入。眼前她所担心的是柳蝶衣的病情。
“且看黄大夫怎么说吧!”
话声方落,神医黄孔已自里面步出。三个人不约而同齐把眼睛向他扫视过去。
“怎么样?”
雷公公第一个忍不住站起来问。
“总算无碍……”黄孔脸色并不轻松地道,“已经服药,睡了。”
时美娇轻轻吁了口气,站起来轻声道:“这样就好了,可是以后……”
黄孔向着外面看了一眼,回目三人道:“我们到外面再谈吧!”
原来这里与主人卧室距离不远,怕是吵了他的清静,再者,谈话内容更是多有不便。
四个人移步到了另一间房子,雷公公关上了房门,众人相继落座。
“主座的病……”雷公公拧着一双眉毛,极是关切的样子。
黄孔轻轻捋了一下长须,清癯的脸上,显现着一片忧容。
“这个……”他说,“这是个很奇怪特殊的病例!”
说时鼻翅开合,像是在品嗅着什么,一双眼睛看向时美娇道:“姑娘可曾觉着这里的气味有些什么不同么?”
时美娇嗅了嗅,摇摇头说:“没有,除了花香之外,什么都没有呀!”
“谁说不是?”黄孔打着浓重的皖省口音道,“我说的就是花香。”
李七郎似略松了口气,甚是奇怪地道:“花香?”
黄孔微微点了一下头:“柳先生平素太爱花了,这几天我默察府上,到处都是花,尤其是柳先生住的这个飘香楼,更是种满了奇花异卉,一年四季,不分日夜,总是异香扑鼻,嘿嘿……就连房子里面,也不例外……”
众人随着他的手指之处,只见一盆盆盛开的鲜花,布满阁楼内外,五彩纷陈,各有奇艳,主人爱花成痴,众所周知,万花飘香、飘香楼其实无不与花有关,倒是没有想到竟成了主人罹病之因了。
雷公公不胜骇异地看着他:“大夫您是说,主座的病是花的香味儿……”
黄孔点了一下头:“我生平只遇过两次这样的病人,柳先生是第三个人……他的情形更要特别一点……这里的花太多了……”
他说:“每一种花都有一种不同的香味,几十几百种凑在一起,成为一种极特殊的气息,日夜呼吸其间,时日久长便染上了这样的病……当然,这又与每个人的感受是不一样的,有人一点事也没有,有人就不同了……”
黄孔的眼睛看向时美娇,继续说道:“柳先生爱花成性,即使在他睡榻之旁,也摆满了花,情形就更不一样了。”
时美娇轻轻一叹说:“那么依先生的意思呢?”
“第一步,先把所有的花都搬出去……柳先生居住的这个飘香楼内外,所有的花,务必清除……”
时美娇、李七郎、雷公公聆听之下,都不禁为之一怔,彼此对看了一眼。
说来这虽然是微不足道的一件芝麻小事,可是行起来却颇有困难。
时美娇点了一下头,看向雷公公道:“就遵从先生的话去做吧?”
雷公公愣了一愣:“这个……怕是不容易……”
李七郎在一旁道:“先生爱花成痴……每日早晚,都要亲自动手浇水施肥,午夜运功之后,更要遍嗅百花之后,才肯就寝,多年以来,已成了习惯,怕是一下子改不过来。”
黄孔哼了一声道:“这就难怪了,经你这么一说,我更断定,柳先生的病因是与花香有关了……这些花务必要尽快撤除,否则只怕他的性命万难保全。”
时美娇点点头:“为了主座的身子,自当遵从,先生请放宽心。”
黄孔叹了口气道:“柳先生爱花成性,这些奇花异草,多数中原少见,晨夕流连其间,感染极深,方才我观察他的脉象、舌苔,再察看他的血色,很怀疑他已有轻度的中毒现象……治疗起来,煞费周章,除了定时服药、扎针之外,还有许多戒律,尤需要严格遵守……”
说到这里,微微一顿,讷讷说道,“请问柳夫人是否也在这里?”
众人不由互看一眼,暂不出声。
雷公公轻轻咳了一声,“不……不在,主座夫人多年前即已仙离……”
“哦。”黄孔颇似有些意外的样子,“那么,目前身边有几位如夫人侍候?”
“没有……”雷公公说,“一位都没有……”
黄孔聆听之下,微微怔了一怔,才自点了一下头。
李七郎一直垂首不语,至此才缓缓抬起头来:“黄大夫,先生的病……”
“目前服药与扎针之后,算是暂时稳住了,且待天亮前后再服下一帖药,才可行动自如……到时候再说吧!”
说时站身而起,看向雷公公道:“有劳总管跟我来一趟,有些丸散需要当面交代清楚。”
雷公公应了一声,随着他一同步出。
转出了眼前花径,踏上长廊。
“有件事情,方才不便出口,”黄孔站住了脚,看向身边的雷公公道,“柳先生病发之时,总管可在身边?”
“这……”雷公公呆了一呆,“有什么不对么?”
“恕我直言,”黄孔道,“贵主上的病情,不宜行房,且需力戒!”
雷公公怔了一怔道,“方才已告诉了你,敝主上如今是独身居住,并无妻妾……”
“这就奇了……”
黄孔缓缓地向前踱了几步,一只手捋胡子,回过头看向雷公公道:“那么又是谁侍候柳先生身边呢?”
“是李少君……”
“李少君?”
“就是刚才那个少年!”雷公公前进了一步,压低了声音说,“难道……”
黄孔轻轻“嗯”了一声,自语道:“这就是了……”
“这……又是怎么回事?”
雷公公满脸诧异地打量着他,恨恨地道:“我早就看出来这小子邪门儿……”
黄孔看了他一眼,微微摇了一下头:“事情还没有准儿,老管事你务必嘴上留神,不可声张!”
“可……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黄孔摇摇头,终是碍难出口,顿了一下道:“再说吧,我们走吧!”
时美娇、李七郎亲自动手,将室内盆花移向院里。
打量着满院奇花,时美娇幽幽一叹说:“可惜了这么多花啊……主座为此不知耗费了多少精力、时间,才由各处名山胜境移植过来,一朝砍伐遗弃,真是太可惜了,他老人家怕是不会答应呢!”
李七郎正将一具景泰蓝盆景双手搬出,谛听下站住脚步道:“谁说不是?只是为了先生的病体,就顾不了这么多了……”
一面说,随将手上这盆放下,只觉出右面后肩颇有不适,敢情前此与简昆仑对抗,双方各负轻伤,伤势并未痊愈。
时美娇却已注意到了。
“你的伤还没有好?”
李七郎尴尬一笑说:“一点小伤,算不了什么……原来你也知道了?”
时美娇微微点了一下头说:“这里的什么事情,又能瞒得了我?”杏目微转,她试探性地道:“这个简昆仑,他的武功如何?”
李七郎说:“很……好……”随即向时美娇注视过去。
时美娇微微笑了一下,缓缓说道:“也许主座说得不错,简昆仑这个人留不得……”
“为什么?”
李七郎脸上颇似一惊。
时美娇冷冷说道:“这个人极有心思,却又喜怒不形于色……眼前固然不足为畏,怕是有一天终成大害……”
“不会!”李七郎摇摇头说,“我看还不至于吧!”
时美娇说:“眼前当然不会,以后可就难说……当初主座要我把他带来总坛,我就觉着有些不对,主座既然也警觉到了不妥,我看不如……”
李七郎呆了一呆:“姑娘也这么认为?”
“难道你不以为然?”
时美娇深邃的目光,真似要刺透到他心里。
李七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