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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栖昆仑-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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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自称老王,陕西人,说话一口一个“鹅”字,看来读书不多,武功却很有些根底。

简昆仑吃饭,他就在外面亭子里候着,有石凳子不坐,偏爱蹲着。一副陕西乡巴佬的模样,头上缠着布,嘴里叼着杆旱烟袋,吸上几口唱上几句,唱的是一般人很难听懂的秦腔,却是有板有眼,看样子人很直爽,是属于乐天一型的人。

一天的安静下来,简昆仑真有点闷得慌了,眼前这个老王虽似识字不多的一个粗人,却很可能是眼前自已暂时所能接触唯一的人,且在他身上留些仔细。

饭吃完了,借着老王收拾碗筷的当儿,双方似可说上几句话了。

“吃过饭了?”

“吃过了!”

“这盘红烧鸡很好吃,是你做的?”

“鹅不会做菜!”老王咧着嘴笑,露出了被烟熏得发黑了的牙齿,“是曹师傅做的,鹅不吃鸡,只吃羊肉泡!”

“羊肉泡?”

“泡馍!锅盔!”老王怕他不懂,两只手还特地比了一下。

“大饼!这东西,可好吃了,鹅们陕西人只爱吃这个,别的啥都不好吃!”

简昆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老王一面把碗筷收拾在篮子里:“明天鹅给你弄一碗尝尝你就知道了,再弄壶酒,嘿,美得很呢!”

浓重的陕西腔调,简昆仑还真有点听不习惯。

老王这时已提起篮子,待要迈步离开的当儿,却又回过身来,把一双黄眼睛珠子,直直地盯着他:“还忘了问,你先生贵姓?”

“简!”

“简先生,你是来给我们当家的看病来的?是不是?”

“看病?”

“鹅们当家的病了,你不知道?”

老王的一双眼睛珠子睁得极大:“你……难道不是请你来看病的?”

“你是说……谁病了?”

“咦,鹅们当家的病了,你还不知道?”

简昆仑心里一动,忽然明白过来。

老王也明白了,脸上神色顿现恍然,呆了一呆,才自摇头道:“弄错了,弄错了,鹅弄错了,不是你……不是你……”

一面说,狠狠地在自己后脖子上拍了一巴掌,颇是深悔失言模样,随即掉过身子,一言不发地走了。像是跟谁赌气似的,临走之际,狠狠地带上了房门,发出了哐啷的一声。

老王这几句无心之言,使得简昆仑心里顿时大有所悟:啊!原来是这么回事!

敢情是飘香楼主人柳蝶衣病了。

莫怪乎自己虽然被带来这里,却迟迟不曾蒙他所接见,原来他竟是病了。

紧接着使他联想到大船中途停泊靠岸,所迎接的那个老人,不用说,那个像似被贵宾一样隆重接待的老人,很可能便是因此而来……这人极可能是个看病的大夫,因着柳蝶衣的病匆匆而来……如此看来,柳蝶衣所患的这个病,想来非比寻常,定是所谓一般医者束手的疑难大症了,否则,以主人那等杰出的一身内外功力,焉得不功到病除?却要劳动外人上门医治,只此一端已可想知柳氏病情之大不简单了。

那么,万花飘香第二号人物飞花堂主时美娇的到来,当然也与此有关了。

深夜。

简昆仑束装就绪,一片漆黑里,房子里甚至于连灯也不点一盏,便自潜身户外。

立身于半月轩的那个半扇门前,向着星罗棋布、深邃诡谲的大片亭台楼阁打量着……

集日间之细心观察,多少已有了些见地。眼前阵列固然高妙深奥,却并非全然不可捉摸。自己总得设法把它探测清楚,以备必要时之来去自如。

然而,简昆仑却深深地告诫着自己,切切不可失之大意,是以在他来往喋躞数次,也只限于门前翠柏所拱峙的这条甬道,却不敢轻易擅越雷池之外。

夜越是深,越是宁静。打量着面前错落的亭台楼阁,隐约闪烁熠熠,衬以当空湛晦明灭的一天星斗,乍见之下,几为一体,映衬得颇有奇趣。

正是这个突然的感觉,使得他心里为之一动,随即转回身子,步入亭阶。

天文一道,最是浩繁深奥,非一般常人所能望及万一,简昆仑之父简冰曾于此穷研半生,晚年自号星海轩主,便不讳言他于此道的深密关系,简昆仑幼承熏陶,耳濡目染,自然而然也有了相当成就。

一天星斗,望之稀落,其实恒河沙数,其运行轨道,相互生息,盛衰休咎,无不与此苍茫大地,有所密切配合,息息相关,互为表里。

论及其间的这个学问,可也大了,即使最聪明的人,穷其毕生之力,得窥其玄奥之一斑,也是不易,苟有所见,论及心得,能为之所用,便为夺天地造化之一方高人。诚然难能可贵了。

简昆仑于此道,固然谈不上什么高超学识,却非门外汉子,在他冷静细心的体察之下,一个主要星座的天罡排列方式,渐次在天际展开。

奇妙的是,眼前万花飘香缤纷棋散的大片楼阁房舍,与之上下对称,冥冥中具有几分暗合谐趣,如是,那一道贯穿其间的迂回长廊,便似隐隐潜伏着要紧的关键,星月下,极似一条昂首待起的巨龙。天罡、龙脉、天星、河图……总结所在,便是此一庞然阵势的奥秘所在。

简昆仑肯定了这个假设,便逐一就此所知地加以串联,果然大有所得,但是这门学问太深奥了,眼前虽然已为自己所窥知,也只在当然与所以然之间打转,想要一举窥穿贯通,还差得远。

至此,他不禁深感懊悔,当年鲤庭趋时与父论学,每以此冷学过于玄奥,缺乏实用价值,乃致不求甚解,几处深奥关键,便在知与不知间,敷衍了过去,及今欲有所用时,乃知其不惬而无以为计,再求饾饤獭祭时已不及……若是父亲在此,果能得其一言指点,也当受用不浅,如今是补苴无门,后悔莫及矣!

却在这一霎,耳边上响起了呜咽冷涩的一阵吹竹声,正因为其声韵过于冷涩低回,乍听之下,于此静夜,真有几分阴森鬼气。

简昆仑一惊之下,为之打了个寒战。

声音近在咫尺,分明一墙之隔。

笛音冷涩,却不失高明,一曲《露冷花残》其实脱胎于笛王郭思秋的《醉饮花间》,只是知道此曲的人今已不多。

简昆仑正自失惊,笛音忽止。却于此如霜夜色之下,蓦地拔起来一条人影,鬼魅般落向墙头。

夜月下窥物不清,简昆仑却没有让他逃开视觉之下,一瞥之间,已觉出对方高瘦人影,连同身上那一袭月白长衫,其实都不陌生,正是日间雷公公押同自己来时,在亭间匆匆一见的那个人,当时此人面覆白布,正在亭子里晒太阳,雷公公称呼他为二先生,如果自己眼睛不花,眼前这个猝出的怪客,便是他了。

思念之间,这个身子早已第二次拔起。

宛若长烟升空,他瘦长的身躯,已落向耸起园中的大块太湖石上。

紧接着对方三易其身,鬼影子似地已飘出三数丈外,落身于长廊之间。

此时此刻,或许他根本就忽略了简昆仑这个生人的存在,自然也就不会特意地向位属别院的亭子里看上一眼。

简昆仑本能地把身子向一旁缩了一缩,掩身于正面的亭柱之后。

如此,似可暂时不愁为对方所发现。他这一面灯光尽熄原是黑暗一片,以暗向明,打量着长廊内那一串蜿蜒吊灯,虽说是光度晦暗,却十分鲜明醒目。

被称唤为二先生的这个怪人,设非是舞兴大发便是神经作祟,紧接着一连串地旋身打转,极似池中舞姬。身上长衣,头上散发,连同着他整个瘦削身子,俱是婆娑作势,飘动于冥冥中的舞韵狂姿里。

正是日间对此人的不尽了解,当他是个神智不清的疯子,证之眼前醉态狂姿,更有几分神似。

然而,当简昆仑进一步再留神观察时,不禁为对方狂态十足的舞姿所震惊。

其势更不止如此。

这个人真个舞兴大发了。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便是那般如痴似狂的逸兴,在此清辉明月下,尽兴大发。

身子越转越快,步法越踏越疾,配合着一定的动作,手、眼、身、步,无不在快速节奏之中,尤其是一头长发,甩动时的美妙潇洒,带有几分醉态可掬的轻狂,一霎间,这个人整个地活了,活在大自然,快哉今夜的此一片刻。

简昆仑几乎看花了眼。

这人的身法、动作实在太快了、太美了。

然而,使他惊异的,并非在于对方潇洒的动作、舞步……而是……他终于明白过来,那些潇洒美丽的动作,包括他整个的全身动姿,其实全都在一定的规律之中,换句话说,那是一种杰出罕见的身法,如果把它运行在与人敌对的动作里,又将该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况,这个突然的发现,使得简昆仑陡然为之一惊,内心起了一阵极大的激动,他已有所领会,待将进一步再做观察时,忽然……

他听见一丝异声。

虽然只是一个极为轻微的声音,却使得他怵然为之一惊。正在起舞的那个人——二先生显然也自警觉到了,婆娑轻狂的舞步,蓦然为之中止。

紧接着一连三条人影,几乎以同样的快速,飘落现场。

落在最先的那个人,白发红披,驼背长躯,却是简昆仑所熟悉的。正是那位当万花飘香总提调职务的那位雷公公,日间方才见过,自然记忆清楚,紧随在他身后左右的两个人,各着宽松号衣,人手一个灯笼,显然等而下之的人物了。

“二先生,夜深了,回去了吧!”

雷公公边说边走上前,用手去摇动二先生衣袖,神态轻狂,颇似有几分不耐。

二先生却把他的手甩开了。

雷公公说:“走吧!走吧!”又用手去摇他,又被他挣开了。

这次二先生不像日间那般的好说话了。

瞪着两只眼,狠狠地向雷公公盯着,瘦削的脸上满是不屑的神态。

“呵呵!”雷公公干笑了两声,沉着脸道,“你又不听话了,忘了那一次的教训啦?”

不提这件事还好,提起来二先生的一股无名之火,陡然高冒三丈,一双眼珠子瞪得滚圆,那样子真像是想把雷公公一口生吞下去。

雷公公的气也大了。

“怎么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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