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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千里被他这段惨厉的往事,骇得浑身毛竖。然而,他也了解这怪人何以会在这荒山穷岭中,居住了三十年之久的缘故。
他能够幻想出当年这怪人浑身血污,手足并用地在山岭棘林乱石之中,匍匐求生时那种惨况,这种经历,大概连他也能够生出无限的仇恨,何况其中另有别的原因?
沉寂统治了四山,韦千里哆嗦一下,怯怯问道:“那么那个年轻的下人呢?”
夺魄郎君上官池冷哼一声,似乎对这个问题不屑回答。
“幸亏我在击毙师妹之后,便偷了她所保管的本门秘籍在身上藏着。这些年来我能够活下来,全靠那本秘籍上绘有一个图形。这图形正是师父不肯教我的一个最重要图形,哼。你不知师父,他的心眼多着哩!我们三个师兄弟,所学的武功俱有所长。然而每一个人都漏了一点儿破绽,自己再也没法练得再精深。我一懂了那图形,功力便迈进一大步,故此能够硬生生将那内伤镇住,否则,我早就埋骨空山了
韦千里听到此处,似懂非懂,但仍然不住点头。
“你既认得宇,那很好,那本秘籍上的文字,我虽然懂得不少,但却一点也不明白其中意义。现在你到洞里去,把角落里那块石头移开,将秘籍取出来,也许记载着救治走火入魔的方法……”
韦千里站起来,但觉双腿疲软无力,他一径走向那矮小的石洞,心里想走快些,但双腿却不听他的指挥。
夺魄郎君上官池一见他脚下发虚,便知其故。于是也没有叱骂催他。随手在地上拾起一根骨头,捏在掌心中,那只独眼,却注定韦千里的动作。
他忽然大声道:“你别乱翻那本秘籍,记住……”
韦千里已走到石洞前,听见他的嘱咐,便应了一声。
石洞中传出回声,把他吓了一跳。
他弯腰钻人石洞中,但觉洞中一股臭味,只钻进大半丈,豁然变得宽大,却是个丈许方圆的石室。
匆匆四下一瞥,只见近洞上血迹斑斑,腥气弥漫,一只死鹿,还剩下半身,胜中的肠脏流了一地。
却见还有一个洞穴,当下再走过去,俯身钻进去,这洞只有半丈余深,便到了尽头。
他借着微弱的光线细瞧,这里面极为狭窄,大约只有六七尺高,四尺来阔。但四壁甚是光滑,地上也甚平坦,而且靠着里面的地上,枯叶铺得厚厚的。却因为地方太窄,决容不下一个人卧倒。
“难道他不必睡觉么?”他惊讶地忖想:“这些枯叶铺在这儿干吗?”
眼光落在角落里,那儿果然有块磨盘大的石头,覆盖在另一块更大一点的石头上。
他跪下去伸手去搬那块石头。
这块石头虽然不小,但只有寸许厚,故此并不沉重。可是韦千里早就手足俱软,竟然十分吃力才将石头移到一旁。
只见其下的石头,有个尺许大的凹槽,槽中放着一本书。
这后洞中光线十分暗淡,可是那本书却灿烂闪烁出银光,非常夺目。
他愣一下,这才伸出手去拿。
把这本秘籍拿到眼前,猛然发现闪烁的银光,原来是书面上的四个字,那是紫府奇书四个字。书面和书底都相当硬净,不知是何物所制。
他真个不敢翻动,小心地捧着那本银光闪闪的奇书,一径钻出洞外。
乍一抬头,洞外丈余处那块大石之前,也不见那夺魄郎君上官池的踪迹。
他惊讶地咦一声,洞口左边有人冷冷道:“我在这里呢!“
循着声音,侧面一瞧,只见那丑恶可怖的独眼怪人,盘膝背贴着石壁而坐。原来这一会儿功夫,那夺魄郎君上官池到底根基深厚,已经稍为恢复过来,便以双手代足,挪到石洞旁边,凝神侧耳,细察洞中声音,这一下居心何在,显而易见。
韦千里走过去,双手捧书递给他。
他微微摇头道:“你把第一页揭开。”
韦千里如命揭开第一页,这时才发觉这坚硬的书面,乃是一种精致光滑而坚硬的皮革所制,也不知是什么动物的皮,颜色极是洁白。
书面内页以原笔题着几行字,写得龙飞凤舞,力透纸背,结构风流,命意潇洒。
他正在心中念道:“险夷生死,汇容滞留,斯人愦昧,秘锁奇四!”
其下并无题署,也没有年月。
韦千里心中迷茫,不知这四句的意思。
书面虽然坚硬,但书中纸页,却是极为软薄。质地似绢而非绢,薄如蝉翼而不透明。
第一页已经撕掉,靠边底处分明可见撕得不整齐的碎边。
这样,最上面的一页,便是原来的第二页。但见整页仅是一幅图画。
背景是一片光秃秃的树林,天色甚是黯淡。
树林前有枝幡杆,其中一支三角形的令旗。只因这幅图书,乃是工笔细描,故此那令旗描绘得十分生动。
但见黑底白间,中间一个骷髅头,下面交叉着两根骷骨。这支令旗竖在杆顶上,因体积不配,显见不大合适。
整幅画勾出惨淡可怖的意象,使得韦千里暗中直打寒噤。
再看下面写着得令者昌四个蝇头小子。
耳边但听夺魄郎君上官池阴沉地道:“翻第二页!”他抬眼一瞥,只见夺魄郎君上官池那可怖的丑脸上,面色沉寒凝重。
他连忙低头去翻第二页,却也是幅图画。
整幅画面仍然保持那种阴森可怖的气氛,背景依旧是在那片光秃秃的树林之前。但旗杆上却不见了那支白骨令。
满地的白骨纵横,天色阴沉得快要压在地上似的。
他大大喘一口气,仿佛也被这阴森沉重和恐怖的气氛压得透不过气来。心中忽然想起那柄令旗,还插在榆树谷中的大榆树身上。
耳边一个冰冷的声音升起来:“我们白骨门的至宝白骨令,乃是掌门人的信物。若是此令被人毁掉,本门便齐遭祸劫。掌门人必须率领本门一应弟子,任由那能毁令之人处置,虽粉身碎骨,决无两言。记得我入门时,也曾发过重誓,遵守这条规条……”
韦千里不知他所说的白骨令是什么东西,只好唯唯以应。
这幅图下面题着天殊地灭四个字。
在这幅惨厉阴森的图画之下,加上这四个字,就像是那神秘的咒语般,份外增加恐怖的味道。
“翻第三页……”
语音未歇,韦千里已急急揭过。
只见这幅图画,仍然是以那光秃得可怕的树林为背景,天色依旧是那么阴沉。
树林之前,一个道装老人,闲散地站着,脚下不七不八,上面是左掌当胸,右掌半伸,臂弯微屈。
另外还有些虚线,脚下的可看不清楚,但上面手掌的虚线,却十分清楚地表现右掌收回,左掌递出。
这幅图上没有题字,他看到那道装老人,神态栩栩如生,凹目挺鼻,眉浓嘴尖,竟是含有一种令人说不出的邪恶凶残的味道。
他赶忙把眼光移开。
“翻第四页!”夺魄郎君上官池道:“懦夫!看图画也骇怕么?”末后两句话,大有斥责和不满之意。
韦千里哪敢应声,连忙依命翻过一页。
画面上再没有背景,只有那道装老人,独个儿在图画中,作出迈步欲走的姿势,这番虚线极多,使人眼花缭乱。
“这是本门行功心法,乃是通往上乘阴功的必由之径,功效极著,听我师父讲解,这行功五式,最能补助内功火候精修。不但对本门的白骨阴功助力至宏,便其他家派的内功,若通晓了我白骨门的行功五式,立见灵效,有事半功倍之妙。当年我身负内功,转动不便,可是勉强挣扎着勤练这行功五式,不数日工夫,便可起身行走。呶,你瞧,这个是第一式,属中央土,第二式踏坎位,属癸水,第三式走兑位,属乙木。第四式赴离位,属内火,第五式转良位,属庚金。然后归元复本,重反戌土。这行功五式我因治伤之故,是以最有心得,可惜你没有见过本门弟子练功时光景,否则,你便知道他们依照这秘籍上的部位尺寸而练,灵效只有一半,应该是手足并出时,各减五寸才对……”
韦千里仔细瞧着那图形,耳听那怪人傲然地在述说,忽然明白〔这正是榆树庄中晨夕必见的架式。
那是另外一对年轻的兄弟,复姓欧阳,大的单名昆,小的单名煜,乃是二庄主铁掌屠夫薄一足的徒弟。他们晨夕勤练,故此他看都看得热了。
“翻第五页……”他那阴沉的声音,把韦千里惊醒,连忙依命翻动。
只见画上那道装老人,改为坐马半蹲之式,手足之间,虚线甚多。
“这便是白骨阴功的第一式!”夺魄郎君上官池道:“其中暗含一套厉害掌法。快,翻第六页……”
韦千里连忙又翻了一页,只见那道装老人已变为半蹲半坐之式,虚线仍然是那么多,复杂得使他看不出所以然来。
事实上这白骨阴功,乃是内家功夫,讲究要调元运气、水火相济,再配合身形架式,内外兼修。
这样,才能得到臻至高至妙的境界。光是打坐练功,纵然火候精纯,也不过如金刚泥像,无能出手。
光是练表面的架式,则等于空心老倌,一戮即穿。
是以即使韦千里能够记下来,最多也不过依样画葫芦,毫无用处。
他再揭第七页,这是个坐功图。那道装老人浑身赤裸,盘膝而坐,浑身经脉间,一道红线纵横结走。
第八页也是坐功图像,那道装老人赤裸着身躯,却是背面而坐,也是一道红线,贯行全身。
第九页却是个站着的图样,那道装老人依然赤裸,双手平伸,掌心向上。浑身一道红线,交错贯行。
图下注着生死锁三个大的字。再下面还有一行小字,他还未曾看清楚,夺魄郎君上官地已厉声道:“这些字是什么意思?快说,快说
他不要抬目去瞧,便已感觉出这个积恨多年,誓图雪耻的白骨门高手,此时已失去矜持,极为焦急地希望在那一行字中,能够寻出解救走火入魔的神奇方法。
他忽作奇想,忖道:“任是一世英雄,处身在这渺茫的希望之前,也将会不克自持啊!古昔气吞万里的西楚霸王项羽,在乌江之滨,遥望江东,云气黯然,那时候他作什么希望呢?他为什么这样便放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