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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骨碌起来,走到那怪人身边,那怪人动弹一下,似乎还未曾死。
韦千里这时不害怕了,蹲将下去,想将怪人抱起来,猛然觉得双腕无力,只能将他翻个身。
那怪人歪斜一边的丑脸上,独眼忽睁,缓缓道:“我死不了,我还要报仇,可不能死……”
声音十分沉着,韦千里以为他没有事,便缩回双手。
“可是,我太心急了,大师兄一走,那厮便接任庄主,我想赶在他接任之时,将他杀死……”
韦千里忽然没有听见他下面的话,心中痴想着道:“啊,也许召集的角声,乃是大庄要离开,故此召集全庄之人,可是现在我已不能回去……“
那怪人的声音又钻入他的耳朵,他道:“我还有几天可活,死本来没有什么,可是没有亲手将那厮生剁,我死也不能瞑目。”
丰千里心中一阵茫然,回头四望.只见山谷围叠,遮住天边。
这刻大概已午后未申之交,若真是老庄主七步追魂董元任离开榆树庄的话,一定已走得很远了。”
他只想到那位娇小玲戏的董香梅,此刻已不知去了多远,人海茫茫,此后恐怕再没有相见之日,即使他愿意让她摔跤开心,也是没有办法实现的了,心中不觉怅惘之极,愣然瞧着漠漠长空。
那怪人又说话了:“我这一身技艺想在未死之前传给你可好?”
韦千里从怅惘情思中,猛然味出话中之意,不觉大喜,连忙点头不迭。
“刚才我踢你一下,你恨我不?”
韦千里哪曾恨过谁人,连忙说不。
“嘿,大丈夫恩怨分明,你连恨也不会,我的技艺怎能传给你这懦夫?”语气极是决绝凄厉。
韦千里怔一下,茫茫然不知如何是好。
在他想来,这怪人真是怪得不合情理,焉有要人恨他才肯传授绝艺的,试想既是你,学了绝艺之后,岂不是授人以致死之柄?
总之,他虽没有细细忖想。但心里却满是迷惑不解。
“哼,你连恨人也不会,教你杀个仇人怎能办得到?”那怪人阴沉地道:“我为了恨,独个儿在这荒山中茹毛饮血地过了三十年,你这懦夫,却不懂得恨,哼,哪配传我的绝艺,学那天下无敌的白骨阴功?”
韦千里忽然一股寒意直冒上心头,想道:“这白骨阴功不学也罢,要我去杀人,我,我……”
想到杀人,不由得又出了一身冷汗。
“三十年前,白骨门下三英齐名,我便是老三夺魄郎君上官池“
这位自称夺魄郎君上官池的可怖怪人,忽然变得豪气逼人地说出自己姓名。然而,他那丑陋骇人的外貌却和外号中的郎君两字大为冲突。他缓缓移动特别长的手,忽然将韦千里腕间脉门扣住,阵子中凶光一闪,凄厉一笑,道:“懦夫,你陪我死吧……”
韦千里猛觉半边身子一麻,五脏热血逆涌,面色大变。
他拼尽全身所有的力气。然而腕脉生像给铁技压住,丝毫动弹不得。
夺魄郎君上官池那只独眼睁得更大,移向天上飘浮的白云间,忽然厉声笑起来。
韦千里一方面是骇怕得冷汗直冒,一方面是难过得要死,但觉胸口作闷,喉间热血翻涌欲出。
凄厉的笑声逐渐微小,可是他脉门被扣之处,仍然那么坚牢沉重,使得他想稍微动一下也不可能。
这可怖的怪人夺魄郎君上官池假如就此气绝的话,那么韦千里活生生地饿死于此山不可,因为那夺魄郎君上官池练功数十年,骨坚如钢,即使死掉,那扣脉的手指仍不会松开。韦千里又毫无力气动弹,焉能不活活饿死。
这时,夺魄郎君上官池不住地喘息,似乎因刚才运劲用力,使得体内十分痛苦,不过,从他独眼中的神气看来,却又似乎不致于就此死掉。
韦千里痛苦得快要晕厥,俯脏间血气涌,冷汗涔涔而出。
夺魄郎君上官池大大喘息几下之后,单独无两的眼光,从天空移回到他的面上。
韦千里忽然觉得他那铁箍也似的五指,稍为放松一点,登时血脉经脉,气纳丹田,宛如从地狱回到人间。
夺魄郎君上官池缓缓嘶哑地道:“你会读书写字吗?”
韦千里战栗一下,不知自己应该说会抑是不会?
猛听那怪人鼻孔中哼一声,韦千里心中一阵慌急,连忙结结巴巴地道:“会,会,小的……“
夺魄郎君上官池眼光闪动一下,没有再盯住他,眼皮不住地动,似乎在忖想着一桩要紧之事。
韦千里好像觉得他的神色不善,心里一阵骇乱,那只被扣住的手不知不觉地挣动一下。
忽然腕间一松,竟然挣出怪人如钢的五指。
他下意识地双腿一用力,打算站起来。
哪知双腿其软如绵,竟没有移动分毫。
夺魄郎君上官池冷冷道:“你为什么不逃走?”
韦千里呐呐道:“小的……小的不敢!”
他不屑地低哼一声,鄙夷地睨他一眼,然后,深深吸一口气,竟然慢慢地坐起来。身躯下面的白骨,被压得勒勒地响。
跟着缓缓伸出那双特别长的手臂,将那双挺直的腿搬成盘坐的姿势。在搬移双腿之时,掌心中掉下半截骨头。
原来夺魄郎君上官池心计诡毒,情知自己一口气缓过来,上半身已能动弹。却好韦千里微微一挣,他便松开五指,另一只手掌,却暗中捏了一根碎骨,打算韦千里若是起身逃走时,便给他一下重的。以他此刻残余的功力,要用那骨头作暗器杀死韦千里,仍然是举手之劳而已。
夺魄郎君上官池忽然兴奋地道:“嘿,也许我死不了?这生死锁的功夫,天下至险至毒,但我仍没有立刻死掉,或者还可挽救……”
韦千里不知他叨念些什么,却为了裤裆一片凉湿,甚是难受,便用双手支地,帮助着爬起身来。
夺魄郎君上官池用那只独眼细瞧他一眼,断定他并非想逃走,便自言自语道:“我可不能这样便放弃了复仇之望,我非强撑着这口气,去把那厮的独脚也弄断不可。”
这种镌刻人骨的仇恨,竟是这么深刻可怖,使得韦千里打个寒噤,冷气直冒上心头。
“想我当年夺魄郎君上官地是何等风流人物,不道那厮因妒情之故,竟然同门相残,不顾兄弟之义,你可知道白骨教的迷魂倩女吕明玉?不,你怎会知道?当她威震天下之时,你还未出世呢……”
他歇了一下,丑陋可怖的脸孔上,忽然起了变化。本来,在那只剩下半边的歪脸上,那是不可能看出什么表情变化来。
然而正因为他的脸是这么恐怖难看。故此当他一提起这位迷魂倩女吕明玉的名字时,那种怀念追忆的眼光和神情,反而令人更加容易感觉出来。
韦千里不觉因他忽然变得近人情而多了一份惊愣。
“她长得是这么美丽,以致当我离开榆树庄六年之后,因师父之丧而归来,再见到那位小师妹之时;我也立刻为之神魂颠倒,无怪仅仅在数年时间,她已名震天下武林,得到迷魂倩女的外号。”
他又歇了一下,怅惘地嘘一口气。
此刻,唯有这个懦弱的少年,是他自从遭遇祸变以来的唯一诉说对象。他向来将报仇和痛苦,深深地嵌在心底,也因为有了仇恨,才能够支持他渡过这苦楚的岁月。
“她的确太美了,连大哥也有点不能自持,那个残废更加不必说了。”
他所说的大哥,便是七步追魂董元任。残废便是铁掌屠夫薄一足。
他丑陋地笑一下,继续道:“可是大哥已有了妻室,而且他最能够自制。但老二却大大不同,那鬼心思全庄的人都知道。哼,他不过比我懂得舞文弄墨,什么风呀!月呀!把她的心都骗得活动了。”
说到这里,又略略停顿,那种嘿然无语的神态,似乎刚才所说的话,对他甚是刺激,不过他只稍为停顿一下而已,紧跟着便傲然地大声道:“可是我比他年轻和漂亮,虽然不大识字,但师妹也很有点意思……”
韦千里这时听出趣味来,一屁股坐在地上,用那双明亮乌黑的眼睛,凝瞧着他。
他轻轻叹息一声,道:“我纵横江湖十年有余,平生所见到的女孩子,简直数不清楚,可是,就没有一个可以和她相比。她像天上的太阳,那强烈的光芒和热力,使人不能仰视……”
“她现在住在什么地方呢?小的未曾听说过嘛!”
夺魄郎君上官池猛然震动一下,缓缓垂下目光。
隔了一会,他阴沉地道:“她早就死了,那美丽醉人的声音笑貌,惹人遐思的胴体,早已从这人世上消逝,如今己化为尘土……”
韦千里难过地啊一声:“她死了?真是天妒红颜,自古以来,往往都是这样,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他掉了一句诗文,怅怅地吟诵出来。
夺魄郎君上官池虽说不识字,但这种诗句却是懂得的。
“她乃死在我的掌下……”
话句生像是从岩石中迸出来,极为枯涩坚硬。
“只因我发觉她敢情并不爱我,却爱上庄上一个年轻的下人。这件事被我无意撞破,不知怎的竟然狠起心肠,将她一掌打死。”
韦千里目瞪口呆地愣住,差点儿不能透气。
“于是,那老二便和我拼起来,我知道这桩事若不是那残废插上一脚,师妹大概不会爱上那小子的。故此我一腔怒气,也发泄在他身上。打斗结果,两败俱伤。他给我打断一条腿,我也被他铁掌括坏了脸孔……
他两只手动一下,似乎想用两掌掩住脸孔,但他终于忍住不动。
“那时候,大哥恰好有事外出,到他回来时,我和老二俱在庄中养伤。可恨他听了老二的话,把我给赶出来。那时,我仍负着相当沉重的内伤。经过好久的挣扎,才来到这里。细想起来,我这次练生死锁的功夫不能成功,也许便因当日之伤,没有彻底痊愈之故。这三十年来,起初的十年,我简直是在鬼城中捱命,许多次差点儿到九泉之下,和我那师妹见面……”
韦千里被他这段惨厉的往事,骇得浑身毛竖。然而,他也了解这怪人何以会在这荒山穷岭中,居住了三十年之久的缘故。
他能够幻想出当年这怪人浑身血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