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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萧十一郎笑嘻嘻地瞧着厉刚,过了半晌,忽然笑问道:“你练的这真是‘大摔碑手’吗?”
厉刚道:“哼!”
萧十一郎笑道:“依我看这绝不会是‘大摔碑手’,而是另一门功夫。”
赵无极瞟了厉刚一眼,故意问道:“却不知是哪一门功夫?”
萧十一郎目光四转,笑道:“这门功夫我恰巧也学过,我练给你们瞧瞧。”
他吃东西并不太挑嘴,只要是用豆子做的东西,无论是豆腐、豆干、油豆腐、干丝,他都很喜欢吃,但酒一喝多,无论什么都吃不下了。所以方才他虽然要了盘红烧豆腐,却留下了一大半,还放在那边桌上。
此刻他竟摇摇摆摆地走了过去,伸出手将盘子里的豆腐捞了几块出来,重重往地上一摔。
豆腐自然立刻被摔得稀烂。
萧十一郎居然一本正经地板着脸,道:“这门功夫叫‘摔豆腐手’,和‘大摔碑手’是同路的功夫,只不过是师娘教出来的。”
别人本来还不知道他究竟在干什么,听了这话,才知道萧十一朗不但武功高明,臭人的本事更是高人一等。
海灵子第一个大笑起来。
此时此刻,他本来是笑不出的,他平生也根本从未这么样大笑过,但想到厉刚面上的表情,他笑不出也要笑,而且笑得特别响。
别人一笑,萧十一郎也笑了,笑得弯下了腰。
其实他也笑不出的。
二十年来,死在厉刚“大摔碑手”下的人已不知有多少,萧十—郎挨了他两掌,受的内伤实已很重。
但喝醉了的人,往往不计利害、不知轻重,明明不能说的话一醉就会说了出来,明明不能做的事也照样做了。
因为酒一下肚,明明只有五尺高的人,就会忽然觉得自己有八尺高,明明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也会觉得自己是个大力士。
所以喝醉了的人常常喜欢找人打架,无论打不打得过,也先打了再说,就算最聪明的人,一喝醉也会变成呆子。
萧十一郎苦在清醒时,当然绝不会以自己的血肉之躯去接厉刚的这一掌,只可惜萧十一郎喝醉了时,也和别的人全没两样屠啸天虽也在笑,但萧十一郎的一举一动他都很注意。
姜毕竟是老的辣。
屠啸天比别人多活了二三十年,这二三十年并不是白活的,表面上虽然笑着,眼睛里却全无丝毫笑意,突然道:“这门功夫我倒也学过的。”
萧十一郎大笑道:“你?你是不是也想来试试?”
屑啸天道:“正有此意。”
这四字说了,掌中的旱烟管也已击出。
只觉他手腕震动,一个烟斗似乎变成了三个,分打萧十一郎前胸玄机、乳泉、将台三处大穴。
屠啸天号称海内打穴第一名家,就这一着“三潭印月”,一招打三穴,放眼天下,实已很少有人能比得上。
萧十一郎的身子根本没有动,右手如抓苍蝇,向外一抓,这支旱烟管就莫名其妙地到了他手里。
屠啸天的脸一下子就变得比纸还白。
萧十一郎大笑道:“我只喝酒,不抽烟,这玩意儿我没用。”
他双手一抖,似乎想将这烟管折断,却不知烟管竟是精钢所铸,他一抖末断,忽然大喝一声,只听得“叮”的一声,烟斗虽被他拗得崩了出去,打在墙上,但他嘴里也喷出了—口鲜血,全都喷在屠啸天的身上。
屠啸天本似已吓呆了,被鲜血一激,突然转身,一个肘拳击上了萧十一郎的胸膛。
这一次萧十一郎再也挨不住了,身子也被撞得飞出,但见剑光一闪,赵无极的剑已闪电般刺入了他肋下。
寻不着马卒。
沈璧君力已将竭,一口气已几乎喘不过来。
但她就算力竭而死,也不会停下脚的。
“我绝不能让萧十一郎因我而死,我无论如何也要救他。”
她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别的事她已全不管了。
夜很静。
她认准了方向,全力飞掠,前面有墙,她就掠过墙,前面有屋,她就掠过屋,也不管是谁家的墙院,谁家的屋子。
这种事她以前本不敢做的,但现在她已不在乎。
只要能救得了萧十一郎,无论要她做什么她都不在乎。
一片乌云掩来,掩去了星光月色。
沈璧君忽然发觉自己竟迷失了方向!
萧十一郎倒在墙角下,喘息着。
他眼虽是眯着的,似已张不开,但目光却很清澈。
他的酒终于醒了。
酒不醒反而好些,酒一醒,他忽然觉得全身都痛苦得仿佛要裂开——酒,已化为冷汗流出。
屠啸天仰面大笑道:“现在只怕真连三尺童予都能割下他的脑袋。”
赵无极微笑道:“既是如此,就让在下来动手吧!”
屠啸天忽然顿住了笑声,道:“且慢!”
赵无极皱了皱眉,道:“还等什么?”
屠啸天笑道:“是我杀了他,怎敢劳动掌门人去割他的脑袋。”
赵无极仰天大笑了几声,道:“想不到屠兄近来也学会用剑。”
屠啸天怔了怔,冷冷道:“我已老朽,已无心再去学剑,好在这旱烟管,也未必就比剑不中用!”
赵无极悠然笑道:“这人致命的伤口,明明是剑伤,无论谁都可看得出来,屠兄使的若不是剑,这剑伤是哪里来的呢?”屠啸天脸色变了变,冷笑道,“若非老夫那一拳,这一剑只怕再也休想沾着他的衣裳。”厉刚突也冷笑了一声,道:“若非他早巳受了内伤,阁下的头颅,只怕也已和这烟斗一样了。”
海灵子冷冷道:“人家站在那里不动,他居然还有脸出手,这样的君子,倒也少见得很!”
厉刚怒道:“你有何资格说话?你可曾沾着他的毫发?”
海灵子厉声道:“至少我并末乘人之危,捡人便宜,”突听萧十一郎长长叹了口气,喃喃道:“看样子我这脑袋必定值钱得很,否则这些人怎会你抢我夺,就像狗抢骨头似的。”
四个人脸上阵青阵白,谁也说不出话来。
萧十一郎道:“我正头疼得要命,有人能将它刻下来,我正求之不得,你们有胆子的,就来拿吧!”
他忽然向屠啸天笑了笑,道:“但你现在真有把握能割下我的脑袋吗?——你为何不来试试?”
屠啸天脸色发白,竟不由自主后退了半步。
萧十一郎目光移到赵无极身上,道:“你呢?你方才抢着动手的,现在为何不来了?”
赵无极的手紧握着剑柄,掌心已沁出了冷汗。
萧十一郎喘息着,道:“海南剑派门下,素来心黑而无胆,想必是不敢出手的了。”
海灵子气得发抖,但掌中的剑还是不敢刺出。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狮虎垂危,犹有余威。
萧十一郎道:“至于你——”他目光忽然刀一般盯在厉刚脸上,冷笑道:“你这‘见色不乱’的真君子,我早巳看透你了,你现夜只要敢再往前一步,我就要你立刻死在我脚下!”
厉刚铁青着脸,满头冷汗涔涔而落,但两只脚却像已被钉在地上,再也无法向前移动半步!
萧十一郎忽又大笑起来。
赵无极忍不住问道:“你笑什么?”
萧十一郎道:“我笑的是你们这四个无胆的匹夫!”
他大笑着接道:“其实我这头颅早巳等着你们来割了,你四个无论谁来下手,我都已无力反抗,只可笑你们竟无一人有此胆量!”
四个人面上阵红阵白,竟被骂得抬不起头来。
萧十一郎道:“我这头颅虽已等人来取,但凭你们这四人,还不配!”
他忽然抽出了腰畔的刀,仰面长笑道:“萧十一郎呀萧十一郎呀!想不到你这颗大好的头颅,竟无人敢来一割,到头来还得要你自己动手!”
赵无极忽然喝道:“且慢!”
萧十一郎喘息着,大笑道:“你现在再想来割,已来不及了!日后江湖中人总有一日会知道,萧十一郎只不过是死在自己手上的!你们这四位大英雄、大侠客,竟只能在旁边瞧着。”
赵无极淡淡道:“我们本就不是什么英雄豪杰,若非早巳知道你已烂醉如泥,也许根本就不敢到这里来。”
萧十一郎道:“这话倒不错。”
赵无极笑了笑,道:“但我们怎会知道你在这里?又怎会知道你醉了呢?”
萧十一郎脸色突然变了,厉声道:“你怎会知道的?”
赵无极悠然道:“这是谁告诉我们的,你难道还想不出?”
他冷笑着接道:“连夫人早已将你恨之入骨,要我们来将你乱刀分尸,所以才先灌醉你,只可笑你还捧着她的金钗,自我陶醉,你岂非比我们还要可笑得多。”
萧十一郎忽然狂吼一声,扑了上去!
他伤口上的血本已凝结,这一用力,伤口就又崩裂,鲜血一股股射了出来!
但这一刀之威,仍是势不可当。
赵无极挥剑迎了上去,“叮”的一声,他虎口已被震裂,掌中剑竟也把持不住!
他整个人都被这一刀震麻了,两腿一软,跌了下去。
萧十一郎的第二刀又已砍下。
赵无极心胆皆丧,再也顾不得什么身份气派,就地一滚,滚出了七八尺,“砰”;的撞在柜台角上,额角立刻被撞出了个大洞。
萧十一郎又已追了过来。
赵无极魂都吓飞了,只见他刀已扬起,突然“当”的落在地上,他身子摇了摇,也随着倒下。
第18章 亡命
萧十一郎毕竟不是铁打的!
他血流个不停,力气也流尽了。
赵无极又一滚,抄起地上的刀,狂笑道:“我迟早还是要你死在我手上!”
霹雳一声,暴雨倾盆。
一阵狂风自窗外卷入,卷倒了屋子里的两只残烛。
赵无极刀已扬起,眼前忽然什么也瞧不见了。
死—般的黑暗。死一般的静寂,甚至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赵无极的手紧握着刀柄,他知道萧十一郎就在刀下!
但萧十一郎真的还在那里吗?
赵无极的掌心正淌着冷汗。
突然间,电光一闪。
萧十一郎正挣扎着想站起来,但随着闪电而来的第二声霹雳,又将他震倒,就倒在刀下了。
超无极的手握得更紧,静等着另一次闪电。
这一刀砍下去,一定要切切实实砍在萧十一郎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