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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郎呀,这饰盒子里是大小姐的十二整双鞋样子,拿去后院给大小姐看看中不中意?‘雅雅轩’的三色素饼直接给二少爷送去,免得放久了变味,其馀的放在这里,我自会叫阿贵派用……”
燕铁衣白净透红的面容上露出一抹憨真的笑意,他垂着手道:“素饼买得多,大爷要不要自己留下一盒?”
呵呵笑了,孙云亭道:“你这份心意是不错,可惜我对这玩意没什么胃口,再说,我与二少爷分东西吃,叫人知道了不背后骂我是老虫才怪!”
燕铁衣殷勤的道:“大爷这一趟又累了一上午,要不吃个素饼点心也好!”
孙云亭道:“不用了,人哪,岁数一大,吃东西就不比你们年轻人了,味精牙松的,这种黏腻甜食,进了口我还嫌它粘得慌呢!”
燕铁衣抹抹额头上的汗水,先赶着提壶给孙云亭冲上开水,然后才抱起桌上的东西道:“大爷,你老还是歇会吧,我先把这几样东西送进去,回头再叫阿贵来听大爷差遣,大爷就别再劳动啦。”
孙云亭吸了口烟,道:“好吧,东西送去,早点回来。”
燕铁衣匆匆出门,孙云亭坐在那里不住点头,望着燕铁衣的背影,日光中颇带赞许之色,他在想这次赵掌柜介绍来的小厮,可真不赖,又秀气,又灵巧,又通人意!
“大森府”“府宗”“中州宰”骆暮寒膝下有一子一女,大女儿今年二十三了,出落得一朵鲜花也似,又美又俏又慧诘,是骆暮寒夫妇俩的掌上明珠,第二个是儿子,年方弱冠,生得也相当英俊潇洒,可惜的是因为武林家世,喧赫一方,多少染了几分纨衿子弟的习气。女儿叫骆真真,儿子叫骆志昂,都俱有一身精湛的家传武功,当然,在骆暮寒亲自的传授里,强将手下岂有弱兵?
后院中,那片人工小湖上的八角巧亭里。
唇红齿白,人才一表的骆志昂正与几个年纪相若的朋友逗弄着各人饲养的龙鸟,一边高谈阔论,笑语喧腾;燕铁衣从曲桥上走来,双手奉上四盒素饼!
“二少爷,你要的点心买来啦!”
骆志昂取过上面的纸盒,打开来,先拿出一枚素饼张口大嚼,边道:“其馀的都放在石桌上,大家吃!”
他的三个朋友立时嘻嘻哈哈一拥而上,狼吞虎咽,瓜分而食。
骆志昂叫住了正待退下的燕铁衣,瞪眼道:“小郎,你到那里去?”
燕铁衣呐呐的道:“我去给大小姐送鞋样子!”
眼珠子一翻,骆志昂道:“素饼,我说大家吃你为什么不吃?”
燕铁衣天真的一笑道:“二少爷,我是下人,怎么能同你的贵朋友相提并论?”
骆志昂怒道:“放屁,什么上人下人?我说你是什么人你就是什么人,叫你吃饼,你不吃,这就是看我不起,既然看我不起--罚你与我过三招!”
装做大惊失色,燕铁衣央求道:“做做好事,二少爷,你这一身功夫直比大罗金仙,我那够你一只手指头顶的!莫说三招,就是半招,我也挡不过呀……”
哈哈大笑,骆志昂道:“小郎,你今年二十岁了,是不是?”
惶恐的,燕铁衣道:“是二十岁了,二少爷!”
骆志昂傲然道:“你二十,我也二十年岁相若,我更不比你多生颗脑袋,多长条手臂,你怕什么?来来来,男子汉大丈夫,别这么没种!”
旁边,一个锦衣华服的白脸青年拍着手起哄:“志昂说得对,小子,你好歹也是个男人吧!是男人就该有点骨气,这样娘娘腔不怕把人腻死?快和你家二少爷试招!”
另一个满口黄牙的胖子也怪叫道:“同好手过招,胜向名师学艺,小子,这是你的造化呀!”
骆志昂跃跃欲试的道:“你可真没种呀?”
塞了一嘴饼渣的那个斗鸡眼少年也吆喝起来:“小郎,一个男人除了给人倒洗脚水清理马桶之外,还有男人该做的事哩,那有你这么‘熊’的?!”
瑟缩着,燕铁衣畏怯的道:“请各位少爷就放过我吧,我怕,我不敢……”
黄牙胖子叫道:“没种!”
华服青年在逗火:“志昂,你先动手!”
斗鸡眼也怂恿:“快嘛,志昂,露两下子大家开开眼界,乐一乐……”
燕铁衣直往后退,一付窝囊相:“二少爷,请你大发慈悲,可怜可怜我……”
猛然间,骆志昂斜闪暴起,左手虚指,右掌偏落,燕铁衣惊叫一声,人已横着摔倒,身子尚未沾地,骆志昂足尖倏挑,又被带了个大跟斗,跌在那里还没爬起来,骆志昂已提着领子将他掷出亭外,“噗通”一声水花四溅,他“咕噜噜”喝着池水,双手挣扎乱舞,浮沉不定,拚命呼救!
巧亭里,四个年青人笑得前仰后合,认为有趣之极!
曲桥那边,蓦而传来一声娇叱,半空中人影飞闪,有如乳燕凌波,在水面上一沾而起,拎着混身透湿的燕铁衣,在一个美妙的旋回下落进亭中!
一袭月白衣裙,秀发如云高挽,眉目似画,肌肤赛雪,果真艳丽俏媚比同桂宫嫦娥--骆真真。
这时的骆真真,粉面如霜,星眸含嗔,另有一股令人不敢仰视的凤仪雌威:“二弟,你知不知羞?”
有些畏惧的往后退了退,骆志昂却又硬着头皮辩白:“开开玩笑嘛,大姐,谁知道小郎这么不中用……”
冷冷一哼,骆真真道:“开开玩笑?把人欺负成这样还叫是开玩笑?你说他不中用,只是因为小郎没学过武功,当然比不上你这技艺超凡的练家子,你要有本事,找硬的去碰,光拿自己家里的下人取乐算是什么英雄!”
面红耳亦的,骆志昂道:“大姐,我又不是故意的,你又何必发这么大的脾气?”
骆真真怒道:“还狡辩?我们到爹那里去理论!”
骆志昂连忙告饶:“好大姐,下次我不敢了,别这么凶好不?你骂了训了也就够啦,何苦再去向爹告状?爹再罚了我,你忍心?”
又好气又好笑,骆真真骂道:“没见你这样的厚皮,还不快滚?少在我眼前惹厌!”
说着,她那威移四射的眼睛又扫向那三个噤若寒蝉的青年,于是,骆志昂暗暗示意,四个人急忙一溜烟的跑开了。
燕铁衣已自地下站起,身上滴着水,衣裳全湿透了贴在肌肤上,他瑟缩着,索索抖个不停,脸色也泛了青白……
转过身来,骆真真怜悯的看着他,轻柔的道:“小郎,看你这样子,落汤鸡似的,我弟弟自小就皮,野得不得了,你以后别招惹他,远着点,自己也少受捉弄!”
上下牙床捉对儿打颤,燕铁衣也觉得真有点冷了。
“多谢大小姐,救命之恩,刚刚才若不是大小姐,恐恐怕我就要被淹淹死在池子里了。”
“噗嗤”一笑,骆真真道:“你也是呆--我弟弟再调皮,也不会真想淹死你呀,他与你又没什么深仇大恨;我早来一步,也不过使你少喝几口水而已,二少爷怎能叫你淹死?”
燕铁表又是忸怩,又是惶恐的道:“是!是!我不会说话,还请大少姐恕罪!”
妩媚的笑,骆真真道:“瞧你这付傻像--冷不?”
点点头,燕铁衣嗫嚅的道:“冷……”
骆真真温和的道:“快回去换身乾衣裳吧,当心招了凉可不是闹着玩的!”
燕铁衣憨直的道:“谢谢大小姐关注!”
他才移动脚步,又像想起了什么事似的站下来,伸手自怀中摸出那只早被池水浸透的锦盒抖索索的双手奉上。
怔了怔,骆真真问:“这是什么呀?”
燕铁衣垂下头去,怯怯的道:“是……是给大小姐带回来挑选的鞋样子……”
骆真真跺脚道:“天,这还能用吗?都叫水泡散了!”
燕铁衣哆嗦着道:“大小姐包涵,都是我的不对……”
恨恨的,骆真真道:“不怪你,全是我弟弟不好,净出漏子,惹麻烦--我还急等着选样做鞋呢,这小鬼可恶!”
燕铁衣焦急的道:“这怎么办呢?大小姐,可不能误了你的事呀……我看,我还是替你再跑一趟吧……”
叹了口气,骆真真摇头道:“算了,回头我再找人重绣吧,小郎你赶快去把湿衣笑换下来,这个样子我看了都不好受,记得把身上拭乾--”
突然,最后这句话一出口,骆真真没来由的觉得脸上一热,心口,“咚””咚”跳了几跳!
燕铁衣恍似未察,呐呐的道:“我晓得,大小姐,石桌上的素饼,你就拿去吃了吧!放在这里怕被糟蹋了,怪可惜的……”
骆真真,没好气的道:“胡说,叫我吃他们剩下的东西?”
燕铁衣有些失措的道:“不,大小姐别误会,我只是怕东西被糟蹋了……”
眉儿一挑,骆真真道:“要吃,你自己拿去吃吧。”
一双手不住往身上擦,像要擦掉手心上的什么,燕铁衣慌乱的道:“谢谢大小姐……我不吃……我要回去换衣裳了……我只觉得冷,一点他不饿……”
微偏着头,骆真真道:“小郎呀,你怎么这样容易发慌呢?一点小事,我看你就没‘则’了,生嫩得还不如一个女孩儿家--嗯,似是一只动不动就受了惊的小兔子……”
燕铁衣不禁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觉,有生至此,居然会被一个女人形容为容易受惊的小兔子,这件事若被传扬出去,将来一旦真像揭露,必然会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他枭霸,竟系一只“容易受惊的小兔子”……
心里是这样的尴尬,表面上他却只好又扮出一付忸怩羞窘的模民,站在那里绞叉着双手,脚尖不住在地上画圈子,凭空越显出几分天真童稚之态来。
骆真真笑容如花,有趣的道:“看你,多像个不懂事的小弟弟,比起二少爷,你嫩多了!”
燕铁衣低着头道:“我……我那能跟二少爷比?我一向土气,乡下穷孩子,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少受人夹磨……”
骆真真亲切的道:“话也不是这样说,其实你比二少爷好得多,这样更显出你的诚挚朴实来,叫人一见,就知道你是个笃厚纯洁的好孩子……”
燕铁衣抗议的道:“大小姐,我已二十出头了,不能再算是个‘孩子’啦……”
骆真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