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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站在城之前,昂头看着城顶的极光。
“好美啊。”
他由衷地赞叹着。
此时已近黄昏,极光的光芒渐渐暗淡,如息舞的少女,褪去妖娆的华裳,洗出清秀的粉面。禁天之峰也在这样的极光笼罩下,显得分外安静。
像是传说中的公主,独坐在宏伟的宫殿中,眉峰浅浅锁着。
她不快乐么?
少年轻轻叹息。
他缓缓自怀中掏出竖琴,慢慢拨动起来。
清润的琴声,随着他纤长的手指,流淌了出来。少年一面弹奏,一面徐徐走入了王城。
琴声并不响亮,宛如低低的咛语,轻柔地掠过每个人的耳边。每个听到的人,都仿佛听到了一声呼唤。
仿佛旧日的恋人,正站在阳光中,微笑着向你招手。
它们情不自禁地停下手中的工作,向琴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那是怎样的一位美少年啊。
再简单粗陋的衣饰,也遮掩不住他完美的容颜。他走在王城宽阔的阶梯上,就仿佛阳光倾泻在宫殿中,柔静而夺目。
轻轻挑动的指,徐徐移动的步,都是那么和谐,宛如一场祭春的舞蹈,让目光为之沉醉。当琴声响起时,他不再像是一个人,而是上天降下的精灵,将每个乐符精致地镶嵌到每个人的心底。
他是月神眷恋的美少年,手持菩提枝,走过洒满朝阳的恒河边。
他是苍蓝落雪中,唯一剩余的一缕阳光。
少年弹着竖琴,走过它们身边。
琴声到达的地方,便陷入静止。妖族们不愿、也不敢发出任何声息,打断这缓缓流淌的美丽。它们像是饥渴的婴儿,在琴声中啜饮着。
一步一步,少年穿过重重城阙,向最高处走去。
那里,是最接近禁天之峰的地方。
那里,是龙皇盛典时的高台。
那里,本不容许任何人亵渎。
但如此美丽的琴声,无论如何,都不能称为亵渎。少年站在城头,金发垂下,任苍蓝之雪染满自己的身躯,任静谧之琴音在自己怀中绽放。金色的长发垂下,与他的双袖一起拥抱着竖琴,他的心神都化为了琴音,飘入龙皇城深邃的空旷中。
他仿佛为美丽而生,他的生命,与琴音合而为一,回荡在每个人的心间。
好美啊。
只有听过这样的琴声,这一生才不算虚度呢。
妖族的心底,竟同时掠过这样的念头。
除了琴声,龙皇城中一片静寂。
所有心灵,第一次,不因龙皇之威严而臣服。
苍蓝圣殿,缓缓打开。
冰雪的幕幔中,一个淡淡的影子斜倚在玉座上。
玉座如冰,她的眼神是那么忧郁。
自从开国盛典后,龙皇就再未出现过。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只有漫空苍蓝的落雪,在向所有人宣誓,他的威严依旧笼盖着整个世界。
他当日许下的诺言也没有丝毫改变。
城中所有妖族,都恭谨地遵守着龙皇的命令,奉她为九公主,任她分享着龙皇的权力与尊严。
只是他们投来的目光却是那么冷漠,宛如看着一个陌生人。
一个无端闯入、无情破坏了他们生活的陌生人。
大魔国的天空依旧晴空飘雪,苍蓝圣殿中的生活依旧是锦衣玉食。
只是,那么陌生,那么冰冷,那么寂寞。
日复一日。
没有人禁锢她的行动,但她却并不想逃走。因为天下之大,却已没有属于她的世界。
那一天,在龙穆面前,是她,带着苍白而甜美的笑,一字字说出:“我是九灵儿。”于是,通往那个喧嚣世界的最后退路,被她残酷地斩断。
几日后,面对万千妖魔,又是她,带着同样的笑容,同样的语调说:“我不是九灵儿。”于是,属于九灵儿的苍蓝世界,也被她亲手摧毁。
再没有任何一个世界属于她。她感到自己已只剩下一个空壳。
在石星御狂怒化龙的一刻,她心中没有恐惧,只有迟来的解脱。她真心希望,他以最残刻的方式杀死自己,收回他错误赋予自己的生命。
——收回那他曾不惜神形俱灭、也要给予她的重生。
但他没有。
他只是转身离去,将她抛弃在华丽的宫阙中,抛弃在万众冷漠的目光里。
苏犹怜微微冷笑,多么残酷的宽容啊。
是惩罚我么?那么,如你所愿。
我就用这空落的躯壳,行尸走肉般的活在被你抛弃的深宫中,做一个公主。
永无笑容。直到死去。
玉座发出幽微的蓝光,悲伤地照耀着她,似乎不明白她的悲伤。
——她拥有天底下最美丽的容颜,最壮丽的国度,她亦有天下最强者的眷恋,最传奇的爱情。
她为什么还要紧锁眉头呢?
琴声终了,绕梁不止。
玉座中的公主似是也被琴声感染,目光凝望着少年。
少年一身落拓的长袍,但那丛金发与笑容,却是他最美的华裳。他逆风站在台上,手握五弦竖琴时,便是最优美的精灵。
公主的目光中有些迷惘,轻轻锁住的,是无尽的闲愁。她看着少年,像是要在少年身上发现久违的春的痕迹。
她寂寞么?悲伤么?
公主轻声说了句什么,侍女伴随着一片雪落到少年身边:“乐者,你能不能弹奏一曲悲伤的曲子?”
少年沉默着,柔静地笑了:“不要叫我乐者,请叫我诗人。”
他轻轻撩拨着琴弦:“我是一个为爱情所伤的诗人。”
琴弦在纤长手指交缠下,再度鸣叫起来。淡淡的,像是一缕烟,绕过每一颗听到的心。
那是花在枯萎,是记忆在消失。是眼中的泪,慢慢落下;是清晨的星,在淡淡消隐。
是眼看着美丽的少年为爱情而落泪,善良的少女送走她的情人。
并不忧伤,却那么怅惘。
“像藤萝拥抱大树,
紧紧依偎,
将树心勒出年轮的印记,
愿你如此靠紧我。
要你爱我,永不离分。
像蝴蝶飞向蓝天,
双翼颤动,
在空中托起露水的重量,
愿我如此托起你。
要你爱我,永不离分。
像太阳环绕天和地,
日日夜夜,
越过大地与海洋的距离,
愿我如此环绕你。
要你爱我,永不离分。”
王城中的人,全都不由得叹息了一声,沉浸在少年琴声所萦绕出的美丽情怀中。
藤蔓、蝴蝶,日月。
不过是心中相思的影子。
我只要你爱我。
永不分离。
玉座上的公主,却仍然蹙着眉,仿佛听见,又仿佛没听见。
怅惘的琴音,似乎还抵不过她的忧愁。
她,是为什么而忧愁呢?
少年停下琴声,隔着王城与圣峰的距离,静静地凝望着她。
那是一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
几个月的时光,让她改变了很多。他能看到那个如水般柔弱,如雪般清绝的女妖,但却也看见如月般明艳,如狐般妩媚的女子。
这让他有些惶惑。究竟是什么让她改变的呢?
九灵儿。那是个陌生的名字。
苏犹怜。才那么熟悉。
他探手入怀,小心地捧出了一朵花。
那是一朵小小的,孱弱的花朵,只开了一半,连花蕊都那么柔弱。它躺在少年的掌心中,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化为灰尘。
那实在不能说是一朵多美的花,它太过孱弱。它的营养显然不够,花瓣太薄,颜色也太淡。但少年捧在手里,却像是捧着自己的心,都不愿意让别人看一眼。
似乎连目光,都会损害这朵花。
他轻轻地捧着它,轻轻地捧向圣峰上的公主。
“记得么?我说过,我要为你种一朵花。”
“不是用千金换来的,也不是从野地采来的,而是用我十八岁青春的一年光阴,一点点种出的。”
“然后,奉到你面前。”
随着这句话,他将双手一点点举起。
花,在苍蓝之雪中娇弱地绽放着,像是少年眼中的希冀。
还有一番话,他没有说。
男孩要爱上一个女孩,要先苦行一千年;女孩要爱上一个男孩,也要苦行一千年。然后,他们将在一起,幸福地生活上一千年。
那是他们三千年的情人。
是的,他为了种这朵花,苦行了一千年。
没有人知道他为了救活它,让它开放,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痛。如果血脉能让它娇艳,他会毫不犹豫地打开心房。
他只是静静捧着它,奉献到他的公主面前。
他只希望能让公主知道,他已苦行了一千年。
三千年情人。
公主蹙着眉,深深倚在玉座最里面。
少年弹奏的曲子,在某一刻深深震动了她的心,但遂即又是更多的茫然。
眼前的一切,仿佛被隔绝在了水晶屏外,只是臣子们奉献的一幕精致的演出,在欢呼与喝彩声中,万众期待,等她轻轻拍手表示一个赞许。
心中,有点酸酸的。那些被刻意尘封的记忆,就像是一缕风拂过心头,那么惆怅。
她能记起,曾经有过欢乐。
那是千年生命中仅有过的数月光阴,沐浴在终南山的阳光下,和意气风发的同学们打闹、追逐,一同渡过的,单纯、喧嚣的快乐。
她也记得,在燃烧的山峰顶上,有过一场为她燃放的烟花。
她抬头,苍蓝之雪寂静落着,宛如漫天烟火。
一缕缕,冻住的烟火。
可以永恒么?
她伸出手指,让一枚雪落在指尖上。微微的凉沁进她的身体,她柔声问着它。
可以永恒么?
她轻轻将雪弹开,看着它在空中飞翔着,落向宫阙下那个如阳光般鲜明的少年。
那少年是一缕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光,多此一举地提醒着她,那些从未消失的记忆。
摩云书院中,阳光明媚而清空,桃花乱落如雨。
她心中忽然升起一丝刺痛,忍不住使劲攥住了衣袖。她痛苦地皱起眉头,感受到心被狠狠刺了一下。
爱情是一根刺。
刺进别人身体的同时,也会刺进自己心里。别人有多痛,自己就有多痛。
只不过,看到别人的痛苦而快意的时候,就会忘却自己的痛。但那痛会在,深邃而不可触摸。当记忆破碎的时候,便会显露出来,狠狠刺入心灵。
永无笑容的公主深深蹙眉。
花,不堪苍蓝之雪的冰寒,枯萎,收缩。在它主人痴痴的目光下,寸寸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