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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便是你们的公主——九灵儿。”
龙皇温柔微笑,在开国盛典上,面向所有子民,一字字宣布着他的誓言。
“从今天起,她将分享我的一切权位、力量、荣耀与永生。”
“大魔国所有子民,必须爱与尊重她,就如爱与尊重我一样。”
“我将爱她,千秋万岁,生生世世,而至永远。”
每一字,都仿佛铭刻在岁月上,照亮卑微的尘世,发出永恒不朽的光辉。
那是魔王在对公主述说着挚爱的诺言。
天地众生为证,岁月轮回为证。
四周是一片寂静,鸦雀无声,仿佛芸芸众生,都为这誓言中沉沉的爱意所震撼。
片刻后,万千妖魔齐声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欢呼,在广场上雀跃飞翔,每个人都由衷地感到幸福,仿佛他们卑微的生命也被这誓言照亮。
他们终于见证了一段传奇。
万众欢呼声中,石星御微笑抬手。
仿佛受了了龙皇的召唤,一道只有在梦中才能见到的灿烂光华,流星般划破北极天空,自万里晴空中陨落而下。惊叹中,这道光华在苏犹怜面前停滞住,变幻的彩晕徐徐散开,露出本来的样子。
那是一顶后冠。
这顶后冠绝无任何装饰,只是通透无暇,通透得宛如一道光。
它并非以金银珠玉制成,而是以北极极光炼化,带着来自另一个宇宙的光辉。光影徐徐变化,化为鸾凤花叶,星辰山川,虬缦纷演,无穷无尽。每一道光晕,每一缕色彩,都是世人无法想象的瑰奇。
那曾布满整个天穹的壮丽,那曾让万里荒原熠熠生辉的奇迹,那曾让无数旅人扼腕叹息的奇景,最后,被提炼熔铸入这顶小小后冠中,将戴于公主的头上。
从此,那天地动容的美丽被收束珍藏,只点缀她一人的风华。
石星御湛蓝的双眸中再没有一丝如天的威严,只有无尽的爱恋。
他久久凝望着她,仿佛要将她的一颦一笑刻入记忆。
——那是怎样的容颜,看过了三生,也无法看够。
良久,他轻轻叹息一声,无尽轻柔地,将这顶后冠戴在她头上,为她拢起鬓边的每一丝散发。
那一刻,彩虹凌空,飞羽乱落。
万千妖魔齐声欢呼万岁,整个龙皇城顿时陷入了忘情地狂欢。
石星御却全然不顾,一切的喧嚣,仿佛都与他无关。他的眼中只有她,只有穿透三生的宁静。
他修长的手指缓缓抚过她的秀发,抚过鬓边的散发,抚过她精心修饰的面容。
一寸寸。
一次次。
苏犹怜一动不动地承受着这一切,脸上始终保持着甜美的微笑,心思却仿佛早已飞到九天之外。
不远处,那跪献云浆的树妖禁不住喜极而泣,热泪打湿了高台。
那一刻,有多少欢乐的泪水,从妖魔们本已枯槁的眼中滑落。
他们由衷的希望,皇和公主能就此相伴,一生一世。
不知过了多久,石星御脸上渐渐恢复了往日的从容。
他对苏犹怜微笑道:“优雅而温和的公主,应该给敬献礼物的臣子一声答谢。”他抬手指向还在跪拜的树妖。
苏犹怜看着他,甜甜笑着,点了点头。她将石星御手中的琉璃盏轻轻接过,缓步走到树妖面前。
苍老的树妖用衣袖不住擦拭着眼睛,似乎还没有从狂喜中恢复。
苏犹怜轻轻俯下身,凝视着树妖那张皱纹交布的脸。精致的酒盏握在她手中,轻轻转侧把玩。
云浆通透的色泽映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一片瑰丽的影子。她的美丽宛如一株开满鲜花的藤蔓,妖艳、凄伤,带着刻骨的刺。
树妖低下了头,仿佛不敢谛视那完美的容颜。
苏犹怜轻轻微笑,每一字,都那么轻,仿佛吹起指尖的落花:
“认识我么?我是谁?”
树妖错愕地抬头,混浊的眼睛里透出些许诧异,些许迷茫,他喃喃道:
“您,您是九公主啊。”
苏犹怜笑了。
她注视着手中的琉璃盏,手指微微颤动,琼浆也随着她的动作,便在杯中不住澹荡。
残忍的笑容在她眼底一闪即逝。
砰。
只盈盈一握,苏犹怜手中的琉璃盏就已粉碎,琼浆和着鲜血,从她纤细的指间滴落,倾洒在冰冷的高台上,溅起一片美丽的烟雾。
欢乐的气氛也在这一刻骤然破碎。
飞花、落羽骤然凝结,龙皇城中只剩下死一般的沉寂。
树妖愕然抬头,似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脸上的喜色迅速凝结,连皱纹都那么苍白。
晨风中,苏犹怜轻轻挥着被鲜血沾湿的手,那么随意,似乎只是新妆初竣的女子,在等待着指尖的丹蔻早些干涸。
在万千妖魔惊骇的目光中,她缓缓站起,轻轻叹息了一声:
“你们认错人了呢。”
“这世界上,已经没有九公主。”
她的声音是那么轻,那么柔,那么动听,仿佛在说着哪里的山花将会盛开,哪里的月色将会鼎盛。但每一个字,都如惊雷,轰击在万千狂欢的妖魔的心上,将他们的心中的欢愉、希冀、祈盼点点击沉。
无数双错愕的眼睛死死盯着她,透着令人窒息的惶恐。
苏犹怜却只是轻轻微笑,一字一顿道:“她死了。”
“你们的皇,亲手杀了她。”
四下一片惊呼,巨大的惊愕中充满了恐惧,让每一个听到的人感到彻骨的森寒。
苏犹怜抛开万千妖魔的注视,抬起头,带着甜美的笑,望向石星御。
她看到,他的脸色已化为苍白。
——痛么?
苏犹怜心中涌起了一丝残忍的快意,抬起丝袖,轻轻擦拭手上的水渍与血痕。
石星御上前一步,猛地握住她的手,死死盯住她,仿佛要将她看透。
他的声音嘶哑而低沉,仿佛每一个字都从灵魂深处镂出:
“灵儿……”
这是一声呼唤带着巨大的惊愕,带着深深的失望,也带着刻骨铭心的伤痛,让人不忍卒听。
苏犹怜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仿佛要看清他脸上的每一分痛苦。
那一刻,他的沉静与从容的风仪化为乌有,是那么惶惑。
这一刻,他湛蓝如苍穹的眸子褪去颜色,是那么苍白。
这一刻,那挥手之间屠城灭国的皇,是那么脆弱,那么悲伤。
伤人的快意,仿佛投入水中的铁,缓缓沉沦,最后却深深没入自己的心。
苏犹怜也不由动容。
她忍不住问自己,应该这样伤害他么?
是他不惜承受天地劫灭之罪、神雷轰击之痛,也要将她从死亡的渊薮里救起;是他携着她的手,走上百级高台,接受万千臣民的朝贺。是他亲手为她戴上后冠,轻轻拂过她的发,承诺从今而后,她将分享他的一切权位、荣耀、永生。
而她却在这场妖族祈盼千年的开国盛典上,当着他的所有臣民,如此决绝的伤害他,不顾他的尊严,不留半点余地。
非要这样做么?
一阵疼痛传来,握住她的手是那么用力,仿佛要将她揉碎。但她清晰地感到,那微凉的手指在轻轻颤抖。
这双手,曾控御四极逍遥剑,让地水火风甘心钦服;曾轻轻一握,将天地大阵数万甲兵化为乌有,也曾一刀刀,在冰冷的雕塑上铭刻出刻骨的相思。
如今,却是那么僵硬,那么无力。
她知道,普天之下,也只有她能伤他伤得这样深。
他将那令天地众生颤栗的力量、令帝王将相也要仰视的威严、令岁月轮回也不禁叹息的爱情,化为挚爱的礼物,用最大的虔诚与谦恭,跪奉在她的面前。
她却如此残忍地,将它们轻轻扫入灰土。
该这样么?
——灵儿。
石星御深深地看着她,没有愤怒,没有仇恨。
在那一刻,她甚至从他的眼底,看到了一丝祈求。
祈求她,不要伤自己伤得那么深。
当一个人面对千军万马时,他傲立于阵前,斩将夺旗,绝不示弱;在面对轮回之剑时,他宁可被分形镇压、斩入轮回,也不求半点宽恕。
而如今,他在求她。
苏犹怜的心轻轻抽搐,有那么一刻,她真的想收回自己的刺,给他,也给自己一点退路。
但,不行。这场错误的重生在今天就要终止。
绝没有未来。
一声幽幽的叹息被晨风吹散,她的脸上又浮现出甜美而苍白的笑容。
轻轻地,她投入他的怀抱,如三天前那样,紧紧偎依在他胸前,轻轻逗弄他的幽蓝的散发。
每一个字都吐气如兰,仿佛情人的耳语,但却又那么清晰,在空寂的广场上传布开去:“杀她的,不是心魔,正是你的心啊。”
纤细的手指放在他的心口上,如此温柔,似乎要亲手触摸它的破碎。
如愿以偿地,她感到,指尖下石星御的身体重重一颤。
而后,她展颜一笑,伸手在头上猛地一拂。
那北极光炼成的后冠从头上摔落,在地上碎为片片琉璃。
每一个字都宛如锋利的刀,刺出淋漓的鲜血:
“正是你,让她神形俱灭,永不超生。”
一切都沉寂下来。所有的空气,都仿佛一瞬间被抽空。
狂烈的杀气逆天而下,雷鸣般劈在高台上,大地一阵悲鸣。
一瞬间,石星御湛蓝的眸子瞬间化为血红,满头长发在风中炸开,
苏犹怜微笑,似乎看到了早已预料到的结局。
“我不是九灵儿。我是一只卑微的雪妖。”
她霍然抬头,逆着龙皇的目光,温柔而坚决地:“杀,了,我!”
纤手一划,撕开绣满彩凤的嫁衣,露出凝脂一般的肌肤。
乱云翻滚,瞬间遮蔽了湛蓝的天穹。
一条透明的巨龙显出狰狞之相,从石星御体内升腾而出,在空中裂空狂舞,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
万千妖魔颤抖跪下,他们的所有喜悦与祈盼都被巨大的恐惧撕碎。香花、飞羽、彩虹、烟火被狂舞的巨龙扫为漫空劫灰,纷扬而落。
天地,仿佛回归到洪荒时代,一切希冀都化为乌有,只有永远的黑暗与绝望。
“杀了我!”她毫无畏惧。
巨龙嘶啸,石星御一把扼住她的咽喉,一片片深蓝色的龙鳞在他手臂上崩裂而出!
这优雅、温柔、曾为她戴上后冠的手顷刻化为狰狞的龙爪,要将她的身体撕裂。
苏犹怜被钉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