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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慕白在店门首,两眼呆呆地望著,看不见那车马的后影,他才怅然若有所失地进到店里。回到房里,坐著发了半天怔。忽然又想不好,刚才听老镖头的那话,和老镖头那衰老急气的样子,恐怕道路上难免有甚么舛错;假如那女魔王一伙的人,在路上又追上俞老镖头,或是俞老镖头得了甚么病,那叫秀莲一个年轻的姑娘怎么办呢?这样一想,十分不放心,就决定还是暗中跟随著保护他们;如若有点甚么事,自己也好帮助。于是收束好了随身的包裹,便叫店家备好了马。出了店门,就骑著马直出了东门。
驻马郊原,四下张望。只见禾苗丛生,碧色无际,看不见俞老镖头的车马了。李慕白又想:俞老镖头临别的时候曾说,他也不打算往保定去了,那么他可能哪里去呢?现在何家的仇人还正在逼迫著他,大概他不能回巨鹿县家乡去。别管他怎样,我就顺著大道往北去走吧。于是,策马向北走去。
这时骄阳如火,原野上没有一点风,高粱和禾麦密密站在田亩间,一点也不动。走了十来里地,李慕白的人和马全都出了一身汗;又往下走,便找到一处树林。那林下有许多人在那里歇息,并有一个卖酸梅汤的小贩。李慕白就下了马,把马系在树上,然后买了一碗酸梅汤喝了,心裹才觉得凉快了些。
李慕白坐在地下,用手中擦著身上的汗,拿草帽扇著凉风。听了桧树上的蝉声噪噪,和旁边歇息的人闲谈,便向那卖酸梅汤的小贩说:“你看见一个老头子骑著马,跟著一辆骡车,从这里走过去没有?”那小贩说:“不错,是有这么一个老头子,骑著马从这儿过去。他们也没有在这儿歇著,车跟马全都走得很快。”李慕白问道:“往北去了?”小贩点头说:“是往北走了,这时候恐怕走出有二十多里地去了。”
李慕白心中纳闷,暗想,俞老镖头何必要这样急急忙忙地走路?于是不敢耽误,便站起身,解下马来,骑著马又往北赶去。不想直走到天黑,也没看见俞老镖头的车马,就不禁有些灰心。暗想恐怕是走错路了,遂就又走了几里地,找了一个镇店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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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次日清晨,李慕白不想不管俞老镖头的事,自己赶往北京去;可是心里又总是放置不下,只得顺著大道依旧往北走去,沿路并向人打听著。竟有人说是看见这么一个老头子骑看马跟著一辆车,在一黑早就往北去了。李慕白晓得俞老镖头必是急急地赶路,但不知他是带著女儿妻子要往哪里去?李慕白只得催著马又往下走。
走到将要吃午饭的时候,就见大道之上,行人稀少,远远地前面有一辆车和一匹马。李慕白看著前面正是俞老镖头的车马,他不禁心中甚喜。可是他反倒不往前赶了,只在远远的约有半里之遥,策著马慢慢走著。前面那俞老镖头跟著车,在炎热的天气下,一点也不停留地向前走。又走了七八里地,天色已将到正午,越发炎热。李慕白衣服全已被汗湿透,马也吁吁地喘,浑身流著汗像水洗著一般。此时前面是一个岔口,俞老镖头的车马转过去了,被田禾遮住看不见了。李慕白又把马催得快些,往前赶去。转过了那个岔道,就见俞老镖头的车马在前不远。李慕白赶紧勒住马躲在道旁,恐怕被前面的俞老镖头回身看见。
这时就见俞老镖头的那匹马很慢,连他前面的车都赶不上了。李慕白看了不禁感叹,就想:俞老镖头当年也是一位英雄,现在上了年纪,竟连马都骑不动了。正在这时,忽见俞老镖头双手抚著胸口,仿佛叫了一声,立刻翻身摔在马下。那匹马跳到一旁,这襄李慕白大吃一惊,赶紧催马赶过去。
原来俞老镖头这几个月来就有时忧愁,有时兴奋,有时又是生气,再加上这几日在路上的劳顿,又受屈含冤在饶阳监狱里押了三天,年老人实在经受不起,当下吐了一口血摔下马去,就不能够再起来。前面的车子立刻停住,俞秀莲赶紧下了车跑过来,由那赶车的人帮助,才把俞老镖头搀得坐起来;可是他两条腿太软,还是站不起身来。秀莲姑娘流著眼泪,见他父亲吐了一身血;白惨惨的须子也被染红,那张满是皱纹的脸,苍白的十分可怕。两只眼紧闭著,口中呼呼地不住喘气,说不出一句话。
秀莲姑娘用臂扶著她的父亲,心痛得如刀割一般。正在著急没有办法,这时忽见李慕白赶到,俞秀莲不禁又惊又喜,赶紧哭著说:“李大哥快来看看吧!我爸爸恐怕不好!”李慕白赶紧下了马,说:“姑娘不要著急!”一面说著,一面蹲下身去,抱住俞老镖头的腰。秀莲姑娘脱开身,半跪在地下,哭著叫道:“爸爸,爸爸!”叫了半天,俞老镖头才微微缓过气来,把眼睛半睁半闭地看了看女儿;又看见了李慕白,他就似乎放心了些:说:“幸亏贤侄你来!”李慕自说:“我因为不放心老叔,才赶紧跟来。老叔,你也不要著急;我看你并没有甚么大病,不过是中一点暑罢了,赶紧找个地方歇一歇就好了。”
此时,俞老太太也下车,看了俞老镖头这种情景,也不由痛哭。李慕白就问那赶车的,附近有甚么市镇没有?那赶车的人说:“再往下走二三里地就是一个镇店,那里叫榆树镇。”李慕白说:“赶紧到那里找一家店房,叫俞老叔歇一歇去吧!”
当下李慕白和那仓赶车的人,把俞老镖头抬到车上,俞老太太跨著车辕。因为车上再没有坐的地方,俞秀莲就骑上她父亲那匹马。李慕白也上了坐骑,车马便往北走去。李慕白见俞秀莲满面愁容,骑在马上,心中觉得她十分可怜。又布一种恋慕的深情,在暗地掠动著。
一面走,秀莲姑娘一面向李慕白谈著话,她说:“得爸爸这病一定是由急气所得,他老人家倘若有点舛错,那才不好办呢!”说话十分忧虑而伤心,李慕白也皱了皱眉,就说:“我看大概不要紧。
找个地方歇一歇,再请医生给看一看,三两天也说好了,姑娘不要发愁吧!”秀莲姑娘用手帕擦著眼泪,就不再言语了。李慕白又斜眼看著姑娘骑在马上,姿势很好,心里越发羡慕。暗想:原来这位姑娘,不但武艺精通,看这样子骑马的工夫也不错,真是难得!又想她的未婚夫孟家二少爷,不知怎样的人物?能否比得上这位品貌绝伦、武艺出众的姑娘?转又暗自伤心道:得李慕白此生是完了!恐怕再也觅不到适当的配偶了!因此真不禁心灰意冷,仿佛一切的希望和乐趣,都被俞姑娘给断送了一般。“相见终如不见!”李慕白想起了这句诗,越发心中凄然。
车马往北行二三里,就到了那榆树镇。找著一家店房,把俞老镖头抬进去,然后李慕白就叩店家快请医生来。此时俞老镖头神智虽然略略清醒,可是由他的面色去看,病势是越发重了。俞老镖头喘了半天气,又吐了两口血;他睁眼看著女儿和老妻在旁边哭,李慕白满面愁容站在眼前,老镖头的心中越发难过。良久,慢慢地伸手向著李慕白。李慕白赶紧把自己的手交给老镖头,老镖头紧紧地握著,喘著气道:“李贤侄,我终生无法报答你了!”李慕白听了这话,不禁泪如雨下,却不知拿甚么话安慰俞老镖头才好。
秀莲姑娘是靠在她父亲身旁痛哭,老镖头望了望女儿,又短短地叹了一口气,誽:“秀莲,你把李大哥当亲哥哥一般……看。”秀莲姑娘笑著答应,李慕白拭了拭眼泪就说:“老叔何必这样伤心!
你这病休养两天也就好了。至于姑娘,当然是如同我的同胞妹妹一般。”说到这里心中十分难过,但强忍著,不便眼泪流出来。
老镖头又张著口歇了一会儿,就喘喘地说:“我怕不成了!”俞秀莲姑娘听了她父亲这句话,不禁哇的一声痛哭起来;俞老太太也哭得气都接不上。此时李慕白竟不知先劝谁才好,又见俞老镖头勉强挣扎著说道:“我死了,随便找个地方……,先埋了!”又说:“慕白!你千万送她们母女到宣化府去!”
李慕白听了俞老镖头这话,他才明白,原来此次俞老镖头带著家眷北来,也并不是上保定访友,却是到宣化府为秀莲姑娘完婚去。自己趁著老镖头的一口气尚存,不得不光明磊落地把心情表明,于是就说:“老叔放心!万一老叔真在此地去世了,我们就将老叔暂且葬在这裹。然后把婶母和妹妹送到宣化府孟家,去等妹妹孝服满后,成了亲,再将老叔的灵运回祖茔;不过老叔也不要以为这病真是不能好了!”俞老镖头听了李慕白这话,他完全放了心,却又感激得落泪。
此时,店家就把医生给请来,医生给俞老镖头诊了诊脉,不住皱眉,说是急气所得,又受了些外感,当下开了药方。秀莲姑娘给了医生的马钱,李慕白就把医生送出门去。医生回首向李慕白说:“这位老先生的脉象太坏了,吃了我这剂药,若见好再请我;若不见好,就赶紧预备后事吧!”说著医生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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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第八章
李慕白听这医生刚才说的病源很对,如今这嘱咐大概并非过虑。
看这样子俞老镖头是不容易好了,秀莲姑娘若真父死母病,才是可怜呢!自己又不能劝慰她,心里凄然地想著,皱著眉头;就在镇上找了一家小药铺,把药买了回来,亲自到厨房把药煎好,拿到屋里,交给秀莲姑娘。
秀莲姑娘给她父亲服下药去,那老镖头就闭著眼躺在炕上;若不是吁吁地喘气,真像个死人一般了。秀莲姑娘给她父亲用扇驱著苍蝇;俞老太太是坐在炕上靠著墙,一手抚著胸口,一手擦著眼泪。李慕白又劝慰了她母女一番,然后就出屋,叫店家另外给我一闲房子歇息。
当日俞老镖头病势愈来愈重。到了次日又吐了两口血,索性气也短促了,话也说不成了。又把昨天那医生给请来看了看,医生却不管开方子了。秀莲和母亲急得只是痛哭,一点主意没有。李慕白又叫店家请来另外一个医生,那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