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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座十分洁净的阁楼,楼下有宽阔明亮的厅堂,楼上是五间设备精致的起居室。
这一伙子宾客,暂时就被安置在这个迎宾馆内,成为谭宅的贵宾。
夜——
风声疾叩着窗榻,桑皮纸窗发出一串噗噗声,几只蝙蝠由窗前剪翅穿梭飞过去,空中飘着丝丝的小雨星子。
房间里的灯光很亮,透过纸窗,可以看见憧憧的人影,好像屋子里的人为数不少似的。
这是一片大宅子,四周砌着很高很高的院墙,房子建筑的式样很怪,东西南北中,每一个方向都耸立着一座阁楼,呈为一个“星”的形象!
东西南北四座楼房的灯光全熄,惟独正中的这座阁楼,却是亮着灯。
这所宅子目前就是司徒火等一伙子人的栖身之处了。
是在什么地方?
一共住有多少人?
不知道!因为当事人一开始起,就不打算让人知道。
这所房子的一切设计,从绘图开始,一直到建筑完成为止,参与者仅仅限于“五刹星”司徒火以次的这五个人!
房子建筑不是在热闹的市井,而是在荒僻的旷野。
可以断定一点的是,这座房子刚刚建筑完毕不久!
这里显然是司徒火等一伙人预备长时期用以盘踞的地方,用来立舵生根的一个地方,套一句黑道话来说,这地方是他们的“舵子窑”。
“五刹星”这五个身怀绝技的黑道人物,在中原横行了数十年,手下当然不乏徒子徒孙。
这些人物,似乎是由“怪鹅”孙波新近才由某处迁移过来的。上一次打劫场,火焚舍房的那一众黑衣人,就是这些家伙。
这个地方距离冰河集不太远,它的建立,显然是对于谭家构成了威胁,在地形上,它距离关外较近,如果就皮货竞争上来说,谭家却又显然落后了。
房舍建筑很是考究,红墙绿瓦,广宽的庭院里,栽满了各色的花树,院子里每隔上十数丈的距离,皆插立着一竿简装的长纸灯笼!
这时候三更已过,院子里静悄悄的,却有两名身上穿着油绸子衣裳的黑衣人,在前院里巡转着。
春雨如絮,斜着飘进来,琉璃瓦被洗刷得油淋淋的,看上去就像是油似的光滑。
忽然,一条影子拔起来。
这条影子,可真是名符其实的影子,那是因为他真的同影子一般地轻,一般地不着声息、痕迹。
等到他落身在一座星楼的琉璃殿瓦之上,长身而立,才霍然地发觉出来他是一个人。
这人高高的身材,猿臂蜂腰,身上穿着一件薄薄的油绸子雨衣,是白色的,是以在夜色里,依然看得十分清晰,醒目。
也许他并无意对于自己的身形加以掩饰,否则他不会穿着一件刺眼的白衣,也不可能如此明目张胆地现身闯入。
果然他的出现,已引起了院子里几名黑衣巡更人的注意。
首先就有一人尖叱了一声,道:“什么人?打!”
这人嘴上叱着,左手随着探出的身形猛一抬手,“嘶”的一声,发出了一支甩手白羽箭。
紧跟着这个人,施展“海燕空”的轻功身法拔起来,霍地向下一落,直向着楼角上那个白衣夜行客身上扑落下来。
身手不能不谓之“快”,暗器也不能不说是“准”,可就是面前这个主子太强了,太狠了点儿。
只见白衣人向上那么样儿地翻了一下手,暗器已接在了手里。
两根手指头比着剪子样的铰了一下子,白羽箭齐中一折为二,落在了地上,紧跟着这个人向外这么一翻手,已托住了来人的肩!
叱了声:“去!”
这个人来得快去得更快,“呼”地一下子,足足翻起了两三丈高,直向着角楼下面摔了出去。
饶是他有一身高来高去的轻功,却也架不住这么硬摔硬砸!只听见“扑通”的一下子大响。
这个人显然是太不自量力了,身子才冒起来,就给摔了下去,而且一家伙摔得他再也爬不起来了。
白衣人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只看见他立在楼角的身子,那么轻轻的一飘,就如同四两棉花般似的,由楼角上飘了下来
这当儿,可就听见了院子里响起了一阵子梆子声音。
白衣人眨了一下眸子。
瞬间的功夫,可就看出了迥异。
原来刚才他来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子漆黑,这一刹那,院子里四下都亮起了灯笼。
奇怪的是灯笼不是燃点在房子里,而是燃在院子里!数不清一共是多少盏灯?看样子大概总在百十盏以上。
这么多盏灯,每一盏灯都是拴在一根长竹竿上。
像一条大蟒蛇似的,这么些子纸灯,一列地蜿蜒着排下去,直通向正当中的那座星楼跟前。
白衣人神色倏地一惊,人猛地掉过身子来。
身后也是一样的。
一长串子灯列,却并非通向门口,而是像麻花卷儿般地打着卷儿,就像蜗牛的壳子那样的越到后面越卷越小,每一盏灯下面,立着一名手提弓箭的黑衣汉子,张弓搭箭,只候着那么一声令下,准保是箭矢如雨——
如果这些箭是预备射向一个人的话,这个人八成是难逃活命!
白衣人冷森森地一笑,自忖着道:“这些子人原来早就候着我啦!也好!”
心里想着,那双眸子更爆出了一片闪闪精光。
对方这列子灯,当然是大有来头!
白衣人只一眼就已看破,知道是对方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摆设出来的一种诓敌的阵势。
糊涂的是,自己来时竟然丝毫未能查知,怪只怪自己是施展轻功越窗而来,否则的话,一进门就能有个知晓。
此刻,他身子一点地,地方灯阵既亮,看样了阵势已然发动,再想抽身,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他恍惚忆起,这种阵像是流传中的“百灯飞魂”——应该是属于天台派密宗的阵法。
并非是没有破法,只是多年不曾思考过,一时难免想它不起!
他站定了脚步,身上一揽,已把那领白色长衣抢到了手上“唰唰”地一阵子快绕,已裹扎在右手之上。
“嗖——”一股子尖风,穿空直射了过来,射箭的人,端的是好射手。
这一箭射得急,认得准!
箭是对准了白衣人嗓子眼发出来的,白衣人没有料错,用缠裹着衣服的那只胳膊,向上这么样挥了一下子,箭可就射歪了!
紧跟着“嗖嗖”一连着好几股子尖风,无数的箭矢,直向着白衣人全身各处发射过来!
这些可原就在他想象中,但只见他右手微振,缠在胳膊上的长衣可就像条白龙般地舒展开来。
迎着满空的箭矢,这件长衣伸缩舒卷,上下左右一阵子疾舞。
来犯的无数箭矢,竟然全数都落了空,迎着这人的白衣,纷纷落下地面。
白衣人在没弄清楚对方阵法之前,是不会乱动的!
可是现在竟然有人非逼着他出手不可了。
当中的那座星楼里,风门忽然拉开来。
一条人影闪身而出,这人身上穿着一件皂色的长衣,黑黑的长发飘荡着甩起来,显得说不出的一种野性感觉。
身手端的是快极了。
在一列长灯阵的烘衬下,这个皂衣汉子施展着杰出的轻功绝技,起落之间,已然站立在灯阵一端。
两个人照了脸。
后来的皂衣汉子,老远抱了一下拳,恭声道:“是桑先生吧!在下久候多时了!”
白衣人一上来就被对方摸清了字号,心中老大地不是个滋味。
他依然是满怀着自信!
自从他功成出道江湖以来,只要是他插手管的事,可就从来也不会砸过什么锅子。
这一次,他也不相信会出什么差错!
冷冷地抱着拳,他阴沉地道:“不错,在下正是姓桑,桑南圃,孙朋友你好亮的招子!”
“哈哈——”一股子豪劲,使得当今“五刹星”中的这位二当家——“怪鹅”孙波显得那么的狂嚣。
可是,这并不是说,他就该小瞧了眼前这个人了。
事实上,自从五年前,他们这个帮几乎全砸在对方这个小伙子手上以后,哥儿五个从那天开始,简直无时无地心里面不在嘀咕着。
这个人——也就是面前站的这个白衣人——桑南圃。
他在孙波的印象里,可以说是一个几乎完全陌生,轻轻飘飘的影子。
五年前是如此,五年后更是如此!
现在借着这百十盏明灯衬托之下,孙波才得以好好地打量着他。
三十不到的年岁,长眉毛,直鼻梁,高高的个头——
看上去像是个读书先生,哪有一丁点像是风餐露宿、在江湖武林中讨生活的人,可是他明显将是自己哥儿五个惟一要命的克星!
今天这个“百灯飞魂阵”,可就是专门为了对付他才布下来的。
“朋友——有道是河水不犯井水,朋友你有你的云驾,在下哥儿几个是不得已跑风尘餬口,桑朋友,有道是光棍不挡财路——”
“嘿嘿!”“怪鹅”孙波这阵子笑声,可就听起来令人心惊肉跳。
笑声一敛,那对深深凹下的鹅子眼,可就现出了一种灼灼的光采。
“桑朋友,五年前你几乎砸了俺们哥儿五个招牌,这笔恨,俺们兄弟可没有算过!现在,你又踩上俺们哥儿五个,老三先叫你伤了肺,老四原就瞎了眼,又劳你大驾,亲手给他拔了牙,老五自从初来一现,到现在下落不明,不用说,是折在朋友你手上了!朋友,这么做你也未免欺人太甚了。”
“嘿嘿!”又是一阵子怪笑。
孙波拱了拱手,又道:“今夜俺们这笔子账,要好好地算算,桑朋友,你要是大方的话,就给俺们一个连本带利,就是再小气,这个本钱,总得给俺们,你说是不是?”
话说得好听,可是包含着无数尖酸锋利的尖针,每一根都深深扎进对方的心窝子里。
白衣人桑南圃脸色一冷,徐徐道:“孙波,你少耍嘴皮子,有什么本事只管施展出来就是了,桑某人既然敢来,就没有把你们这点鬼吹灯看在眼里!”
孙波鼻子里重重哼了一声,说道:“好说——”
他回过身来,向着那列子灯阵举了一下手。
灯光忽然一暗,四周原本明晃的百盏明灯,突地只剩下了一盏红色的小灯,顿时之间,现出了一片沉沉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