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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见了面,那后来的几个人,皆是在马场负责驯马的师傅,当时上前纷纷见礼,一面开了栅门。招呼着大家进了场子,一面吩咐下去备酒为主母接风。
这时候桑南圃才含笑向陶氏抱拳道:“夫人与姑娘请多珍重,我告辞了!”
陶氏一怔道:“刚来就走?”
“金枪”徐升平恍然道:“原来桑先生您是专程保护我们的……”言下面色腼腆,颇不是滋味!
陶氏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再多留你了,只是也应该吃了饭再走不迟!”
桑南圃道:“那倒不必,我马上备有现成的吃食。”
陶氏说道:“先生的马,不是已经伤了吗?”
话声才住,已闻得远远一声马嘶,夜色里但闻得蹄声嘚嘚,一匹油光水亮的黑色龙驹,已到了眼前。
“混元掌”乔泰用手里的灯照了一下——可不就是桑先生骑的那匹马么!原来这匹马一直在暗中尾随着马车,并未远离。
桑南圃欠身向每个人施了一礼,扳鞍上马,却向着仁立道旁的谭贵芝点头微笑,道:“姑娘保重——”
黑龙驹嘶叫着掉过身来,扬蹄前奔。
谭贵芝忽然纵身而前,一追一驰,直跑出十数丈外,桑南圃才带住了马缰。
“姑娘有什么吩咐?”桑南圃在马上注视着她。
贵芝一只手扣着马缰,天黑,不十分清楚看得见她的脸,可是却很清楚地看见她那双明亮的眸子。
“桑兄的大名是——?”
“桑南圃——”
“不!那是桑兄的化名,我是在问桑兄你的真名字!”
“这……”桑先生脸上无比惊异地道:“姑娘何以认定桑南圃是在下化名?”
谭贵芝黯然地笑了一下,道:“我也不知,反正我是这么认为……还有——”
她微微地偏过头来,那双眸子里除了某些情意以外,更多是无穷的猜疑——
“我与桑兄不过是迎春坊一面之缘,桑兄你为什么要救我?”
“这——”桑先生慨然地道:“姑娘这话就错了!武林中拔刀相助,抱打不平之事屡见不鲜,愚兄之举何异有之?”
这番话,显然并不能使得这位大小姐释疑!
她低头思忖了下,微微笑道:“抱打不平,仗义援手只适用于狭道途中,可是桑兄你却能事先得知。而且……唉……我真有点想不通……”
“姑娘太多疑了!”
谭贵芝微微一笑道:“自从第一次在迎春坊看见你,我就猜出你是一个奇怪的人……你的武功看来高不可测,就拿方才对付那个葛老怪物来说,你尽可以在出手之间制他于死地,但是并没有……”
桑南圃道:“那是因为在下与他并无深仇大恨!”
谭贵芝一笑,说道:“可是你却重伤了他——”
“那是他咎由自取!”
“你可曾考虑到,姓葛的自此将不会与你甘休?”
“对在下来说,并非可忧之事!”
“唉!”谭贵芝轻叹一声道:“我爹爹过去常说我是一个冰雪聪明,智力过人的女孩子,但愿我真有那份智慧来了解你这个人!”
桑南圃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一声,淡淡地道:“姑娘果然是一个聪明绝顶之人!”
“可是我仍然不明白桑兄与这其中的道理!”
桑南圃朗笑了一声,月光映照着他半边俊秀的翩翩神采,确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姑娘,你身体不适,不宜多言,还是早一点安歇好!切莫忘记睡前行功!”
谭贵芝笑道:“我的伤已好了。”
桑先生一怔,说道:“不会有这么快的!”
贵芝回过身来,发觉到母亲一行,远远地还在向这边注视着,遂即挥手大声道:“娘!你们先进去吧!”
笑了笑,她才又回过身来道:“桑兄!刚才你在马车上为我把脉时,已暗以内炁打通了我的三处穴道,却美言我自身功力高强,你当我真不知道么?”
桑南圃闻言一笑,道:“姑娘果然心细如发,察人之不能察!”
谭贵芝秀眉微微皱了一下,又道:“可是你又以‘一气行功’暗中封了我百里一穴,使我微感不适……这又为什么?”
桑先生沉下脸道:“这全是乌有子虚之言,姑娘也太多疑了!”
谭贵芝甜甜地笑道:“我一点也不多疑,如果我没有学会‘气开’之术,看来三四天不易行动是难免的了……这到底为什么呢?”
她似乎也为之困惑不解,自言自语地接着又道:“你为我解开了足以致命的三处死穴,却又暗中封闭我一处不关重要的轻穴,目的是使我不便行动,这又是为什么……?”
桑先生冷冷地道:“那是要姑娘稍安勿躁!”
“你真是一个莫测深浅的人物……”
“姑娘你也是一样!”
“但是……”谭贵芝微微笑道:“你究竟是我救命的恩人!”
美丽的眸子翻起来,多情而感激地看着他——
她爽朗地笑了笑道:“我们还会再见面吧!还是就此而终?”
“我们会见面的!”
——说了这句话,他轻抖了一下缰绳,胯下黑龙驹狂嘶着如飞而去。
不过是惊鸿一瞥。人马俱已无踪。
谭贵芝定了定神,对于他临别的一瞬,她留下深刻的印象,她似乎看见了对方那张英俊的面颊上,在临去瞬息之间牵扯出一种使人无法理解、难以臆测的笑容——就只是这一点,已经是够她彻夜深思的了!
谭老大爷今天显得精神很抖擞的样子。
他和账房先生今天都穿戴整齐,站立在天棚下面,迎接着与会的宾朋,客人中十之八九,俱都是经营买卖皮货的客商,仅有极少数是外来的朋友,但是却与皮货的买卖有关。
“迎春坊”可以说全空了,所有的住客,几乎每一个都接到了一份谭家的请贴,成了此一刻谭府的贵宾。
对于这般整天与山林野兽为伍的猎者来说,能够成为有“皮大王”之称的谭老太爷的座客,实在已是梦寐难求的一种珠荣,所以,大家的兴致都显得极高,每个人都穿上他们平日最漂亮的一件衣裳,欢欢喜喜地来到谭家赴宴。
谭家的大厅,今天布置得焕然一新,每一张太师靠椅上,都加覆着一袭鲜艳的兽皮靠垫,有熊皮、虎皮、豹皮、金丝猴皮……营营总总不下百数十张,流目其间,简直就像是在参观一项别开生面的皮货展览,当然以此来接待与会者,更显得别有一种贴身的亲切,宾至如归的特殊感觉!
四个穿着青红缎子小袄的俏丽的丫环,每个人手捧着香茗和精致的点心盘子,敬献在每一位客人座前,另有四个穿着青布大褂的听差,垂手侍立在大厅四个出入的门侧,听候着主客的任意差遣。
客人里最显眼的该是“迎春坊”的老板娘“黑马蜂”花四姑了——
她今天披着一袭翻毛的苣狐大斗篷,脱下了斗篷,现出了里面红色锦缎小袄,细腰丰臀,风姿绰约,尽管是三十好几的人了,看上去还是顶惹人注意的!
相对之下,她那个汉子左大海却显得太窝囊,太老气了,有点配不上的样子。
左大海穿着灰鼠皮褂子,新刮的脸,只是他那张脸,却显得太宽了一些,而且其上横肉丛生,皱纹重重,两只眼睛即使很友善地看人,也会让人家觉得出有些凶狠的凌厉杀机!
要讲究气派,那得推“赛吕布”盖雪松了,他手下有七八十个人,数千件大小皮货全控制在他手里,他点点头就能代表大家全数成交,摇摇头,可就一点法也没有!所以他笃定得很,带着他的人把谭家半边客厅坐得满满的!他可以说是这里的一个头儿。
只有一个人例外——
桑南圃!
其实这所有的来客当中,最早来的是他。他一个人静悄悄地落座在大厅一个最不显眼的角落里,丫环为他送上一碗茶,他接过来还说了声谢谢,然后独自在那里慢慢品喝着。
客人陆续又来了很多。
最后进来的是八个穿着体面的商人,对于这般专营皮货买卖生意的人来说,很少有不认识这八个人的!
大家的一番私语之下,桑南圃也就很快地悉知了这八个人的身份,原来是“皮大王”谭老太爷手底下,在各处的八个皮号掌柜的。
谭老太爷生意做得的确厉害,几乎是独占性的,北边几个省的大皮号几乎是由他一手包办,即使是紫禁城里的人物,每年添制的新皮货,也多半是由他负责筹办,别人很难能插得进手!
谭雁翎——这个“皮大王”的称号,其实一向也只有很少数的人这么称呼他,这些年来,他可以说真正地做到韬光养晦,藏尽了锋芒!
但是纸包不住火,日子久了,慢慢还是泄露了风声,直到今天为止,知道他老人家是“皮大王”的,已经很不在少数了,起码在座的百十个人,都很清楚地知道了他的底细!
谭雁翎好像也不打算再隐瞒大家了,今天的盛会就是一个最好的证明!
今天一共来了两拨客人,一拨是以“赛吕布”盖雪松为首的迎春坊的皮货客人,除了盖雪松的一帮子以外,另外还有二十人的小帮子黑龙江来的皮货客人。这二十来个人一向是谭家最忠实的支持者,每年春秋两季所得皮货,毫无条件地全数供给谭家,为首的头儿复姓“欧阳”单名一个虹字!人称“雪中客”,因为他惯于在雪天出没捕获巨兽,所以得了这么一个外号。
这一帮皮货客不是住在迎春坊的,而是下榻在“青松岭”的“客来轩”。
来的人实在太杂了,大家乱哄哄地在谭家大客厅里高谈阔论着,直到谭家的主人——有“皮大王”之称的谭雁翎与其心腹账房胡先生进来以后,才算静了下来。
谭老太爷由胡先生陪同着站在大厅之中,向四下里抱了一抱拳道:“各位贵客!谭某人招待不周,尚请海涵!”
四下里掌声如雷,这上来的一个彩头就给了主人一个十足的脸,的确够体面的了。
谭雁翎接着咳嗽了一声,道:“各位大概也都知道了,谭某人是干皮货起家的,说直了一句话,那是全靠各位的大力支持!”
大厅里又掀起了一阵子掌声。
七十开外的谭老爷子,看上去依然是那么精神抖擞,目光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