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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杰等七八个人死力地拉著鲍振飞,才把昆仑刀夺过去,劝鲍振飞回到客厅中去歇息。院中还是乱嚷嚷著,房上都有人来回跑。
鲍振飞到屋中被刘杰、崔捕头按坐在椅子,并有人给他斟了一杯酒。鲍振飞仍然气得脸膛发紫,胡须乱动,不住地喘息。
刘杰便劝说:“老哥你不必生气,我看令徒的伤势虽重,但不至于死。”
鲍振飞却摆手说:“死都不算甚么!只是这口气令人难出!我鲍昆仑的徒弟若调戏妇女,都要被我置之于死地,哪敢有杀官人劫官眷的道理!何况这龙志起又是我门下最老成的一个徒弟,跟了我二十年,没犯过一点过错。早先他也常到川北来保镖,你们可以打听打听去。他除了与阆中侠结过一些小小嫌隙之外,哪曾作过给我昆仑派丢脸之事!”
崔捕头急忙赔笑道:“这一定是那人弄错了!但因为捕票上开著的犯人年貌与令徒相似。老镖头别生气,我替他赔罪了!”
这时那程八吸著旱烟袋向崔捕头问说:“刚才是个甚么样的人到衙门去叫你们的?”
崔捕头说:“是个十来岁的小孩,他在衙门口里嚷嚷了半天,等我们一出来,他便走了,我想一定是这里派去的。”
刘杰发著忙说:“这里的事情刚发生,我们并没派人报官,是哪里来的那么个孩子?”
鲍振飞在旁也很生气,便暗想:这个小孩子都来愚弄我们师徒,我们昆仑派受人的欺辱太甚了。也许是因为我近年改过向善的结果,江湖人是善不得的,假如我还像年轻时那样的凶暴,恐怕便无人敢欺!
这时院中倒是消停了一点了,可是又有一人急匆匆闯门而入,这人正是张黑虎。他是今天城内有人宴请他,这时才回来。
一进屋来,他使急忙问说:“龙志起是被人杀伤了吗?凶手是江小鹤不是?没捉著他,还没看清他的模样吗?”
刘杰说:“谁也没看见!江小鹤的夜行术真高,他伤了人,便连他的踪影全都没啦!”
鲍振飞说:“因为我是先出屋去的,我看见了那贼人。面目我虽没看清楚,可是我见那影子是很瘦小的,多半便是往衙门里报信的那个小孩。诸位可知道川北各地有甚么年幼的贼人?”
张黑虎一跺脚说:“一定是她们,刚才在东关大街上我遇见她们了。她们姊弟都骑著小驴,出了店房往北走了!”
那程八急忙把烟袋离嘴,直睁著眼说:“是秦小仙姊弟吗?”
张黑虎点点头说:“不错,便是阆中侠的儿媳秦小仙和她娘家弟弟秦小雄。不知龙志起怎么得罪过她,她才来要龙志起的命!”
程八在旁又问说:“徐雁云没有跟著她们吗?”
张黑虎摇头说:“没有跟著,只是她姊弟二人。大约是姊姊到这里杀伤了龙志起,她弟弟又到衙门去喊官人,然后她姊弟二人便走了。这定是连夜驰回阆中府去了,说不定阆中侠父子要来跟咱们争斗!”
程八连连摆手说:“不能!不能!阆中侠前天对人说,他对鲍老哥很是尊敬,倒是痛恨江小鹤。因江小鹤在螺蛳岭作的那案太可恨了!”
张黑虎说:“可是……”说著望了鲍振飞一眼,便说:“今天我在城里赴宴,席间有两个镖行的人,他们是从东边来的。他们路过通江县,遇见焦德春、焦荣、江小鹤都在那里。因为焦德春的侄子焦荣在通江闯了祸,焦德春亦被当地的恶霸杀伤,倒在旅店中,所以江小鹤便逗留住了,不能往西来。他们有人看见了江小鹤,见江小鹤面貌虽黑,但是一点也不胖。通江县曾把他传到衙中,并叫当时螺蛳岭出事时那个驾车的人辨认了一下。那人却说江小鹤并不是那劫官眷的强盗。那强盗是个黑面大胖子,他虽自称是江小鹤,可又嘴里骂江小鹤,并且又自称姓龙,因为他……”
旁边的人都把眼睛注视在鲍振飞的脸上。
张黑虎又说:“因此现在的人都疑惑是龙志起所为。他冒充江小……”
张黑虎的“鹤”字还没说出,只听咚……哗啦!鲍振飞一脚便踢翻了桌子,杯盘全都滚在地下。
鲍振飞便像一只发了怒的老虎,大声吼说:“哪里来的事?我的徒弟岂能劫官眷、杀官人、作强盗,冒充江小鹤之名?”
这时张黑虎、刘杰、程八等人都避到一边。
那个崔捕头却放下来一张严肃的面孔,他说:“鲍老镖师你可也别发急,事情好证明。蓬安县的正堂夫人,在江口镇上吊,被店家救了,并没死。当时那赶车的,现在也在通江,你令徒是强盗不是,叫他们一看,便可分明。不过,据我想,你令徒还是不要去见官才好。冲著刘大爷、张二爷、程八爷的面子,我们官事可以私办,想法叫你令徒躲避一下!”
鲍振飞握著拳头说:“我的徒弟不犯法,凭甚么要躲?只要你们作官的把蓬安县正堂夫人请来,认清了我的徒弟是当时的强盗,那就由你们把他捕走,杀罚由官,不然,无论是谁,若再诬赖我门徒,我的刀决不留情面!”
崔捕头后退一步,冷笑著说:“何必要把蓬安县正堂太太请来?阆中侠的儿媳她们一定知情,不然她与你的徒弟无仇,为甚么今天要来伤你的徒弟,她又派她的弟弟到衙门去请我们?明明说是大盗江小鹤在此负伤,可见你令徒即是那假江小鹤。她们姊弟这番所作的是侠义行为!”
鲍振飞气得浑身乱颤,胡须像被风吹著那么飘动,两眼睁得比梨远大,冒著愤怒的火光,脸是紫得怕人。他顿一顿脚,说:“好!阆中侠的儿媳大概才走不远,我去追回她来,问她为甚么说我的徒弟即是大盗江小鹤!”
张黑虎跟刘杰一听鲍振飞要去追回阆中侠的儿媳,他们不但不拦,而且内心欢喜。
刘杰立刻吩咐仆人去给鲍振飞备马;程八并告诉那秦小仙姊弟往阆中去所必走的路径,鲍振飞愤愤地又回到自己住的房中去取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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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四
这时已把龙志起抬回到房中,有两个人正给他那断臂的伤处敷上刀伤药。鲍振飞像个凶神似的,拿刀比著他徒弟的脖颈,狠狠地说:“等我把阆中侠的儿媳捉回来之后,就可以知道你冤不冤!果真,你要是背著我作了那违反我家戒条之事,那……我要把你劈为肉酱!”
龙志起呻吟著,暧哟、暧哟地惨叫著,也不知他听见他师父的这些话没有。
鲍振飞却踹开门,提刀往外走,大踏步闯出了大门。
刘杰家的仆人已把马备好,鲍振飞连鞭子都不要,上了马,一手提缰,一手用刀柄捶打马胯,如飞似的往村外走去。顺著程八刚才所指点的路径,由北转西,那即是往阆中去的大道。
此时天黑似墨,西风紧吹,大道上如同死了一般,没有一个行人。道旁的人家有些星星点点的灯光,都非常的凄凉黯淡。
鲍振飞一腔怒气,冲著浑身的血液奔腾著,汹涌著。坐下的马,得得得……蹄铁击在坚硬的地面上,发出声音如连珠炮一般,接连不断,愈走愈急。鲍振飞的两眼在黑暗中,像是灯笼,不住向各处张望,口中并怒喊著:“阆中侠的儿媳!狗淫妇!站住!鲍老爷子有话要问你!”
往下追了也不知有多远,忽见前面有两个黑东西把他的马拦住。
有两个人用尖细的嗓音叫道:“你是谁?”
鲍振飞晓得已经追上了,便立即收住了马,横刀说道:“我是鲍振飞,我要见见阆中侠的儿媳秦小仙,你们哪个是?谁?”
话才说完,立见一个瘦小的影子在一头小驴上,以妇女的嗓音回答道:“我是!鲍老头子你追下我来做甚么?刚才我没杀你,因见你的年纪太老了,我的心里不忍!”
鲍振飞狠狠地骂了声:“狗淫妇!”
话才说到这里,只见一道白光道过来。
鲍振飞立刻躲身跳下马去,这匹马惊跑在一边。
那秦小仙也跳下驴来,宝剑“雪”的一声又向鲍振飞砍来。
鲍振飞急用刀去迎,只听“当”的一声,那秦小仙大概是被震得手腕发疼,立即转身跑开。
却另有一个小孩子走在鲍振飞的背后,抡著木棒向鲍振飞的头上打,“梆”的一声,打得鲍振飞一晕,气愤著回身一刀。
只听一声惨号,那小孩扔下棒子躺在地下。
秦小仙却又抡剑过来,急得痛哭,说:“老狗!你杀死了我兄弟!”宝剑如疾风闪电,呼呼地直向鲍振飞削来,她是要跟鲍振飞拼命!
鲍振飞这时也是凶神附体,也不管对方是男是女,钢刀如飞,去迎秦小仙的宝剑。相战十余合,将秦小仙的宝剑打去了。
秦小仙转身飞跑,鲍振飞仍然挥刀去追。追了不几步,不防地下卧著一头黑驴,正把鲍振飞绊了一蛟,躺在地下,两只腿伸在驴背上。那头驴惊得往上一跳,又把鲍振飞弄了个大翻身,幸亏刀没出手。费了很大的力,鲍振飞才爬了起来,气得不住喘气。
此时秦小仙已逃走不知去向,两头小驴也没有踪影了。
鲍振飞低著头往各处找了半天,才把被砍翻在他那个小孩子找著。拿脚踢了踢,也不见呻吟和动弹,弯著腰伸手又摸,就摸了一手湿的东西。
鲍振飞知道这是血,知道这小孩子已被自己杀死,不由心中一软,对这小小的死尸发出一些怜悯之情。但转又一想,如果自己十年前就杀死了江小鹤,何至如今留下后患?走江湖不狠怎行?随又忿忿地踢了死尸一脚,随嘴里打著呼哨,把自己的马匹叫来,骑马就走。
在马上他把衣衫撕下一块来,擦了擦刀上和手上的血,依然气忿忿地,催马就回到刘杰的家中。
到了这里,官人还都没走,刘杰等人全都睁著眼瞧著他。鲍振飞还不把手中的昆仑刀放下,坐在椅子上吁吁地不住喘气。
程八就问说:“老镖头,你追著阆中侠的儿媳没有?”
鲍振飞却摇著头,喘了喘才说:“没追上!路程我不熟!”
程八、刘杰和张黑虎彼此互相望著。
鲍振飞喘著气坐了一会儿,就一声不发,提著钢刀回到自己屋内。这时他的屋内,已没有了别人,灯点得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