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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拳师弯著两只肥大的胳膊抱著张黑虎,他们投鼠忌器,反倒不敢上手了。老拳师本没有杀害张黑虎之心,这一刀用的是刀背,并且只用了两三分的膂力,又砍在张黑虎不要紧之处。
他把张黑虎抱了起来,就笑著说:“对不住!对不住,我太冒失了!但你虽败在我手中,我还很钦佩你。说实话,十年前我打败了阆中侠时,就没用今天这样大的力气。”
张黑虎痛得脸如一张熬大烟用的裱心纸,汗珠子有黄豆那般大,从脑门上滚下来。他先摇摇手,阻止住了他手下的人,然后说:“佩服,佩服!可是鲍老拳师你有这么好的武艺,你为甚么要怕江小鹤呢?”
老拳师怔了一怔,脸上又一阵红紫,便冷笑了一声说:“那些话慢慢我告诉你,你先躺下歇息歇息!”他见旁边有一辆敞棚子的车,便把张黑虎平放在那辆车上,他又向一干人都拱手,笑著说:“对不住诸位!”
那张黑虎手下的人,虽然都气忿忿地,可是见鲍老拳师的武艺是太好了,张黑虎又命令他们不许动手,他们便也都不敢自讨苦吃,就全都带著一脸丧气,过去看他们张大太爷的伤势。
车里有两个年轻的妇女,也都下车,过去安慰张黑虎,老拳师便退后几步。此时龙志起也精神百倍,催马跑了过来。
老拳师就自己弯腰,由地下拣起来昆仑刀,望著龙志起,得意地笑了一笑。随后就慢慢收起刀来,一手牵马,一手捏著银须,向一个赶车的人问道:“你们是要往哪里去?”
那赶车的人见老拳师和自己说话,他就像看见老虎对他张嘴似的,他不但不敢回答,反倒躲在骡子后面去了。龙志起却瞪大眼睛说:“我师父问你们呢?你们是到哪儿去?快说!”
老拳师摆手说:“不可发横!”
这时,那张黑虎被两个少妇搀扶著,他就坐在车上,派人来请老拳师过去说话。
老拳师就将马匹交给龙志起,他徒著手走过去,就向张黑虎带笑问说:“现在伤处觉得怎样?”
张黑虎摇了摇头,说:“不大要紧,老前辈,咱们今天是不打不成相识,我要跟你交个朋友。”
老拳师一听,也很是喜欢,就说:“我鲍振飞生平本来最爱结交朋友,只要兄弟你不嫌弃,我鲍振飞扳个大,愿意作你一个老大哥。”
张黑虎笑了笑,抱著拳说:“好,好!今天我们本是要到仪陇县去。仪陇县有我两个朋友,丈八枪刘杰,花太岁蒋成,我们打算三家的眷口合拢来,往峨嵋山去进香。现在咱们两人相识了,我肩膀上又吃了亏,朝峨嵋山的兴致我也没有了。鲍老兄你要在别处没有甚么急事,何不咱们就往仪陇县去一趟,我把那两朋友给你介绍介绍,咱们在一处盘桓几日,叙一叙交情?”
鲍振飞此时正想在川中交结些豪杰,当下就很欢喜,随点头说:“这我是求之不得,我还有几件事要求你帮忙呢!”
于是鲍振飞回身上马,龙志起却不住偷眼看伺候张黑虎的那两个少妇,心说:张黑虎这小子真有福气,老子现在是倒了楣,这次到川北来,不但人财两空,受了一身的伤,还有个师父来管辖著我!他娘的江小鹤!老拳师又叫龙志起过来,给向张黑虎等人引见。
张黑虎听了龙志起的名,虽然也说了一声“久仰”,可是不大注意的样子。他就吩咐他那两个侍妾各回到车上去,然后一拂手,就令车马向西走去。张黑虎手下的那些人有的就和鲍振飞扳谈,可是有的还冷冷的撇著嘴斜著眼,像是不服气的样子。
龙志起又觉得心里不大痛快,偷偷向鲍老头说:“师父!咱们何必要跟他们一路走?这伙家伙都是强盗。”鲍振飞却微微摇头,说:“你不晓得,我有用意,再说这伙人虽然不是甚么好人,可也决不是强盗。”一同往西走去。
后面那些行路的人,刚才已看见老拳师的威风,就齐齐地向前仰著脸瞧。因为鲍振飞的身体魁梧,马又高大,他跟那些人比较起来,真如鸡群之鹤,羊群里的老虎。
往西走约二十里,就到了仪陇县城,张黑虎就先命车马到东镇成兴米行停下。这成与米行就是花太岁蒋成所开设的,蒋成在十年前是个光棍地痞,连饭都混不上。他在阆中侠徐麟家中住闲时,简直就像个仆役。但他很不安份,因与金甲神焦德春的老婆赛嫦娥私通,被江小鹤所打。所以后来江小鹤到徐麟家中求师,徐麟叫他试学铁棒,蒋成又趁机对江小鹤施以侮辱,因此徐麟看不下去,便抽了蒋成一顿鞭子,把他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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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八
蒋成十年来流落江湖,度的是跟盗贼差不多的生活,只因他的相貌还漂亮,所以颇得些女人的垂青。仪陇县有个富商的老婆爱上了他,那富商终年在外省经营,家中许多的田产生意都无暇照应,于是蒋成就趁机慢慢侵占。
早先还有那富商的族人和得力的伙友们与他争执,可是蒋成又与仪陇县的丈八枪刘杰拜了盟兄弟。刘杰不仅是个富绅,是个土豪,还是个与张黑虎齐名的好汉。蒋成就藉著他的势力强占了那富商之妇和一切家产。他在此居然结交官府,称为“蒋三太爷”了。
当下他见张黑虎来了,虽然车马很多,可是张黑虎本人的态度却很狼狙,被两个人给搀进来了。同来者,还有一个身高体大的老头子,并有一个黑胖脸、相貌狰狞、歪胳臂、斜著腰、衣服带著陈旧的血迹的人。他就不禁直了眼。
张黑虎就说:“蒋老三,我给你带来了两位新朋友。朋友虽然是新交的,可是名字你必然久仰。”随指著鲍老拳师说:“这位就是镇巴的鲍昆仑,那位是紫阳的推山虎。”
蒋成一听,立时惊讶得跳了起来,说:“哎呀!这真是久仰得很了!”于是他命人接过马去。
立时这米行里就一阵杂乱,张黑虎的女眷都让到里院,里院有很宽绰的房屋,马匹车辆有的却在马棚下,有的送到附近的店房去。
张黑虎带来的那些人都跟蒋成养著的打手们出去饮酒玩乐去了。
这里蒋成将张黑虎、鲍振飞、龙志起几个人让进一大间很敞亮的屋内,有仆人给献茶。
张黑虎靠著大椅子半躺半坐,他就带著笑,把刚才在路上与鲍振飞比武,自己战败,又交了朋友的话说了。蒋成十分惊异,不住地用眼打量鲍振飞。
鲍振飞却极和蔼客气,向张黑虎、蒋成二人都以“老弟”相呼。
蒋成就说:“不打不成相识,我在十多年前就久仰鲍老哥的大名,今天你要不跟张二哥打架,张二哥不把你请来,我还无从拜会你呢!现在好了,老哥你们师徒就在舍下多住些日吧,咱们得深交一交!”
鲍振飞说:“只要诸位不弃,我鲍振飞便是很觉荣幸了。”
旁边龙志起见他师父向来都是骄傲自负,如今对这两个江湖晚辈竟这样客气,他就心里很不痛快,噘著嘴,闭著眼,想他脑里所记忆的几个妇人。
此时张黑虎忽然一拍桌子,大声说:“鲍老哥,我今天见了你面,领教过了,你的昆仑刀足足能敌得过敝师涪洲虎的钢鞭、铁杖僧的铁棍。可是前些日子我听由长安来的人说,你被江小鹤一人逼得无路可走,你手下五六十个高徒非死即伤。你的令孙女也是个侠女,她嫁的那个纪广杰,听说武艺比阆中侠还高,可是也敌不过江小鹤。江小鹤那小子真是三头六臂七十二只手,会使翻天印,会祭捆妖绳吗?”
鲍振飞见问,他不禁万感交集,一时回答不出话来。
花太岁蒋成却在一旁冷笑,说:“江小鹤,在十年前我就认识他,我们就交过手。他的刀法不过是乱抡,有甚么本领!他向阆中侠家里的三根铁棍叫爸爸,铁棍也不叫他举得来。我们两人还有点儿旧仇呢,早晚见了面,我还要碰一碰他!”
鲍老头却微皱著眉头说:“今日的江小鹤,却不似早先那个泼皮无赖的小孩子了!虽然到现在我还没见著他,可是他所拜的那个师父我却是知道的,只要江小鹤把他师父的武艺学会了一二成,我们就……”
说到这里,鲍振飞不禁沉重地叹了口气,转又振奋著精神说:“刚才张老弟问我为甚么怕江小鹤,说真话,我并非怕他,我实在是怕他的师父。他师父是个文弱的书生,三四十年前就很老,现在一定老得更厉害。那个人的姓名无人知道,但他的武艺却没有人不怕。在四十年前,江湖上的英雄只有二人,一是蜀中龙,一是龙门侠。那时我的名头还提不出来,可是蜀中能与龙门侠全都在那人的手中吃过大亏。他们平日纵横江湖,无人能敌,可是一听见那人来了,他们立刻就像兔子看见猎犬的影子,急忙著就逃避!”
张黑虎在旁听得出神。
花太岁蒋成却笑著说:“鲍老哥一定是你弄错了!江小鹤央求阆中侠,要叫阆中侠收他为徒,阆中侠都不肯干,故意拿那几杆铁棒难他。人家那么大本领的老侠客就会收他?别是以讹传讹,就把你老哥给吓怕了吧?昨天我还听说江小鹤确实到了川北,他一路打劫,在螺蛳岭杀死两个官人,抢劫了蓬安县正堂的官晋。那小子真大胆,抢了县官的太太还敢去住店房,去成夫妇,把那官太太逼得悬梁自尽……”
这时龙志起在旁听了,他不禁胸头咚咚地打鼓一样。
蒋成又接著说:“店家报了官,官人来到,江小鹤就狼狈而逃,头上并吃了几棒。那小子,听说他现在变得是又黑又胖,并且长了一嘴的胡须!”
龙志起惊得正要跑,却见鲍振飞用那铁锤一般的拳头咚的把桌子擂了一下,就像打了一个雷,龙志起说声:“哎哟!哎哟……”
鲍振飞用眼瞪著他说:“志起……”
龙志起战战兢兢,答应一声,鲍振飞又一阵可怕的冷笑。
龙志起知道他师父看出来破绽,一定是要杀他,慌得他面色发青,两腿发软,假如不是坐在椅子上,他一定要瘫在地下。
但鲍振飞冷笑过之后,却又说:“志起你记得当年江志升所作的那丧心败德之事吗?想不到他的儿子江小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