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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逐流把董十三娘抛入乱草丛中,他点的穴道是要十二个时辰之后方能自解的。回过头来,只见芍药已经拾起那条香罗手帕。
金逐流道:“小姐是叫你出来找寻我的么?”
芍药道:“正是。她叫我向丐帮打听你的消息,想不到在这时就遇见你了。”
金逐流笑道:“我刚才在城里已经见了她了。我还偷偷的写了几个字抛给她呢,只可惜没有机会和她说话。”
芍药道:“这可真是巧极了,我也正是替她捎信给你的。”
金逐流道:“是么,信在哪里?”
芍药将香萝手帕递给金逐流,说道:“就写在这条手帕上。”接着说道:“小姐也曾猜想你可能已到了西昌的,所以她今天才特地藉口送我出城,在城中露面。不过,她也恐防你没有来,因此又写了这封信。”
金逐流听得史红英用心如此周密,大为感动。当下解开那条香萝手帕,只见上面有几行鲜红的小字,这是用指甲蘸了胭脂写的,萝帕一解,幽香扑鼻。
手帕上写的是:“生非男子,愿作荆阿;死亦鬼雄,无惭知己。岂荆璞之轻沽,悲浦珠之难返。知我者其唯君乎?嗟嗟,掏水中之月,只接清辉;雨天上之花,但闻香气。思未敢言,谁能邀了心同所愿,苦唤奈何?但句奉呈,聊表衷曲。”
后面附一首七言绝句,诗道:“愿作荆轲誓入秦,何惭流水通知音。此生已矣他生在,犹有寒梅一片心。”
这封信是史红英表明自己的心事的,含有两段意思。前一段解释她为何“嫁”给帅孟雄:“我虽然不是男子,也愿意效法荆轲那样做个刺客。荆轲当年是为报燕太子丹知遇之德,行刺秦始皇;我则是为了不辜负你的期望,来行刺帅孟雄。我本是无暇璞美玉(荆璞),哪会轻易出卖自己呢?我的用心你是应该懂得的。”
第二段则是向金逐流诉说她的情思:“我是拼了一死来行刺帅孟雄的,只怕是不能合玉珠还,重回到你的身边了。唉,我有意和你结交,大家的心事虽然都没有说出来,相信你也会明白的吧?但只怕咱们的缘份,却是如水月镜花般的虚幻了。”
这封信写得情意缠绵,金逐流读来不觉潸然泪下。尤其读到“掏水中之月,只接清辉;雨天上之花,但闻香气。”两句,更是悲从中来、难以断绝,觉得自己实在糊涂,对不起史红英。
这两句写得十分含蓄,含有两层意思。史红英把他们的交情比作水中之月,天上之花。“水中之月”虽然掏不到手,但也“接”到了明月的“清辉”;天上雨花,这是美丽的神话,天上的花是不会落到人间的,但当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也似乎到了这个境界,闻到了花的香气。这一层的意思影深表仰慕之情;第二层的意思却是埋怨金逐流没有将自己的情意坦白地说出来了。不过虽然没有说出来,她也是知道的。“清辉”已接,“香气”己闻,这就是表示她己经知道了。但虽然知道,也还是说出来的好。她用上一个“只”字,一个“但”字;就隐隐含有埋怨金逐流的意思。
寥寥十数字中,有思慕,有幽怨,更有无限痴情。泪眼模糊中,金逐流仿佛看到史红英紧锁双眉的影子在他面前摇晃,不禁叹了口气,暗自想道:“我何尝不想向你倾吐心曲,只因我知道厉大哥对你也是一片痴情,而我又还未知道你对我竟是情深如此,唉,金逐流呀金逐流,你真是糊涂,男女之爱,纯出自然,岂能当作货物一样让给人呢?”
“信”写得含蓄,一层一层的意思要细加咀嚼才体会出来,但那首诗却就写得十分明显了。第一句“愿作荆轲誓入秦”,这是重复信中的意思,不必解释。第二句“何惭流水遇知音”用的是“钟期已遇,秦流水以何惭?”的典故,直陈她是把金逐流当作知己,不怕向他吐露心事。第三句“此生已矣他生在”,那就更是大胆的直吐胸臆了,“今生我是不能和你做夫妻了,这心愿但愿在来生偿还吧。”第四句“犹有寒梅一片心”,把这番情意加深一层,“今生虽然不能和你做夫妻,但我欺霜做霜像梅花一样的精神,死了也还是存在的,这心事你是应该明白啊!”
若在平时,史红英这片深情,是决不会这样大胆向金逐流倾吐的,只有在她决急一死的时候,这才敢于写出来。
芍药道:“金大侠,你哭什么呢?哭又有什么用,你应该设法救我们的小姐啊。”她不解金逐流因何流泪,只道金逐流是在伤心于死别生离。
金逐流霍然一省,说道:“不错,我应该回去设法救你家小姐,你也应该赶快走了。”芍药那匹坐骑已经中毒死了,幸好有董十三娘留下的一匹坐骑,芍药便乘了她的坐骑,疾驰而去。
金逐流将那方香萝手帕贴肉收藏,香萝手帕却在他的心头。心中也不禁感到甜丝丝的。可是在他满怀喜悦之中,忽地就有一个念头升起:“红英对我一片深情,但厉大哥却未必知道。在他的心中,只怕还是一种情愿的错把红英的友谊当作了爱情呢!”
金逐流看了那方诗帖,过去的种种误会都已冰消,一切也都了然于胸了。他知道史红英对厉南星的感情纯是友谊,对史、厉那次的“婚事”,不必史红英向他解释,他也猜想得到史红英的用心,对她完全谅解。
可是想到了那桩“婚事”,金逐流心上的一个“结”仍是未能解除。“那桩婚事”事实已自证明是史白都摆下的圈套,用来诱骗厉大哥上当的。红英之所以假意答应婚事,料想也是因为厉大哥是我的好反的缘故,她当时孤立无援,假意答允婚事就对以和厉大哥联手对付她的哥哥。但当晚他们才入‘洞房’史白都的伏兵已出,她的这番用心,却不知已经和厉大哥说了没有。厉大哥是和她行了礼的,名份上红英还是他的妻子,我怎能夺‘嫂’为妻?即使可以向他解释,但我却又怎生开口?唉,这不但要使厉大哥难以为情,我,我也不愿他心受创伤的啊!”
金逐流哪里知道,那日的“婚礼”,史红英是用一个丫头替她拜堂;厉南星不但早已尽悉其中原委,而且正是深自抱愧,特地赶来西昌,想找金逐流说明此事的。
可惜,他虽然知道了金逐流已经到了西昌,却是无法与金逐流见面。
且说厉南星与李敦那晚从客栈逃了出来在李敦一位朋友家中,这人名叫关大伦,是义军派在西昌“卧底”的一个人,在将军府中担任一个不大不小的差事。正因为他在将军府中有个挂名差事,那晚在城中大加搜索的官兵,在他的家中只是略略一看,并没仔细搜查,厉、李二人这才得以躲过。
史红英送芍药出城,以“新娘子”的身份在街上抛头露面,此事轰动全城,厉、李二人躲在关大伦家中也知道了。厉南星料想金逐流一定会在出红英所经之处出现的,可惜他却不能出现。
中午时分,关大伦带回来一个消息,说道:“李大哥,你可以放心了,大嫂已经平安进了城啦。她是混在乐家的班子里进来的,进城的时候,正好碰着史红英出城,得以免受盘查。另外还有一个人也跟她混了进来,李大哥,你猜清这个人是谁?哈,只怕你也料想不到!”
李敦听说妻子已经平安进了城,心里甚为高兴,笑道:“跟她一起来的,那一定是个女子了。是竺尚父的女儿竺清华吗?”关大伦道:“不是,是红缨会总舵主公孙宏的女儿公孙燕。哈哈,这你可没有料到吧?”
李敦又惊又喜,说道:“真是没有料到。公孙舵主也到了大凉山么。”
关大伦道:“这倒不知。不过有他女儿来到,亦已可令史白都胆寒了。”要知红缨会乃是江湖上的第一大帮会,势力还在六合帮之上,公孙宏的女儿若是挺身而出,相助义军,史白都自是不能不顾忌三分。
关大伦道:“咱们的人已经和乐家班子接上了头,大嫂也知道你是在我这里了。不过我为了谨慎起见,还是请她暂时不要来此看你,你不会怪我阻拦你们夫妻相会吧?”
李敦笑道:“小心为上,这是应该的。关大哥请别取笑。”
关大伦又道:“不知怎的,厉大哥到了西昌,这件事她们也知道了。但和她们接头的那一人,如不知道厉大哥也是在我这儿、她倒还请他打探厉大哥的消息呢。”
李敦诧逍:“拙荆从未见过厉大哥,她却是怎地知道的?”
厉南星道:“公孙燕是从大凉山来的,想必是她告诉了李大嫂。”
关大伦笑道:“这位公孙小姐倒是很挂念你呢,要不要告诉她你在这儿?”
厉南星摇手道:“我看不必多此一举了。”李敦也道:“不错,她们虽然是受聘而来,但一定也是有人监视的,咱们的人不宜和她们多通消息。”
厉南星知道了公孙燕已经来到西昌之后,心绪甚不安了。这一晚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暗自想道:“她一定是瞒着竺尚父偷偷的来找我的,咳,想不到她对我竟是如此关心,不惜为我冒性命之险!只可惜我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恐怕是要辜负她的心事的了。”话虽如此,但厉南星一闭上了眼睛,公孙燕那娇憨可爱的影子就在他的眼前摇晃。
第二日己是到了帅孟雄结婚的“吉日”,婚礼定于中午举行。厉南星、李敦二人扮作关大伦的随从,跟着他进了将军府。
将军府挤满了本地官员与各方贺客,礼堂外面是一个大院子,东面有一台戏上演,西面则是说鼓书和清唱的乐家班子,另外花园里还有几台戏。自问没有资格进礼堂观礼的人,都集中在院子和花园里看戏听歌。
关大伦等人挤到了院子,只见周围已经布满了便衣卫士。关大伦是在将军府当差的认得这些卫士,其令得他们吃惊的是,在礼堂门口,站着一个六合帮的香主董十三娘。
在董十三的两旁站立的是青符道人与圆海和尚,这三个人都是金睛火眼的注视着每一个进入礼堂的人。厉南星涌到了台阶下面,正好听得圆海粗声粗气地说道:“金逐流这小子化了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