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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便端端正正的坐在卧椅上。
这人的年纪,大概在五十上下,一张狭长无肉的面孔上,透着暗青的色调,双目细长,瞳孔中的光芒冷酷如蛇,此刻,他抿着薄薄的嘴唇,好整以暇的打量着门边的屈归灵,以及尚在走道那一头的叶潜龙。
屈归灵说不出现在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有点意外,却又不怎么意外,觉得紧张,更庆幸找到了狙击的目标——但隐约中,他内心感到有些忐忑不安,事情的变化,似乎不该是这个形态,宛如,这个形态的衍生并非偶然,倒像是事先经过设计规定的!
坐在卧椅上的那人,缓缓摸着自己刮得青渗渗的下巴,而他黑色的袍袖褪落,露出一截纯白的紧口绞纹箭袖来;他注视着屈归灵,语气平淡得像在市场摊子上买一把青菜:“朋友,先容我自行介绍,我叫安磐,‘铁桨旗’的所属称呼我是‘二头儿’,江湖同源叫我‘青面魔君’,这么一说,你大概已经明白我是谁了吧?”
屈归灵不免失望,真的失望,房中的这个人,竟然不是魏长风!接着他又想开了,也罢,虽不是魏长风,却是魏长风手下第一大将,他的左右股肱‘青面魔君’安磐,逮不着魏长风,折他一员好手,也算不虚此行了!
安磐神色安详,一点也不惊恐惶乱,仿佛他早就预知,并且在等待这一刻降临似的——轻剔着自己的指甲,他又缓缓地道:“现在朋友,我业已介绍过我自己,该轮到你报个名号,引见引见了。”
屈归灵冷静地道:“安磐,你以为,我是干什么来的?”
细长的双眼倏然开合,精芒宛如蛇信吞吐,猝现又敛,这位“铁桨旗”
的第二号人物不带丝毫笑意地笑了笑,悠闲地道:“你倒说说看,此时此情此景,你——不你们二位以这种方式进入‘鲸穴’重地,是打谱干什么来的?记住,如果你们要编造一个没有恶意的理由,必须编得令人信服才行,而我,常常是很挑剔的。”
屈归灵根本不想编什么理由,事实上,他也明白编任何理由只怕都瞒不过这姓安的,他不是为了编理由而来,所以,索性单刀直入:“安磐,我不会给你挑剔的机会,我们来了,正如你方才所言,此时此情此景,用这种方式进入‘鲸穴’,你应该清楚我们是为何而来,这无须编理由,你和我们一样,心里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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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
安磐姿势不动地道:“朋友,你还不曾告诉我,你是谁?”
屈归灵冷硬地道:“我姓屈。”
安磐笑了,这次是真的笑了。
“孤鹰?屈归灵?”
屈归灵被对方笑得不大舒服,他面无表情地道:“不错;难道我的名号,会使你如此高兴?”
安磐的形色间,流露看不可掩隐的振奋,他目不稍瞬地瞧着屈归灵,样子有点像一头饿兽虎视着眼前的肥美猎物,显得垂涎三尺:“你来得好,屈归灵,我们的一番心血,总算没有白费虚掷,终于钓着两条也说不定。”
屈归灵冷冷地道:“安磐,不要这么泰山笃定,世间事,不如意者十常八九!”
安磐十分殷切地在向屈归灵解说——活脱将屈归灵当作一个共参机密的老友,而这机密又是春风得意的一桩杰作;他的神态里有着急欲表功的自诩:“屈归灵,你们现在立足的地方,老实说,乃是一个陷阱,是一个早在数天之前便已布置妥当的陷阱;我们曾经详细研究过‘千帆帮’可能采取的行动步骤、报复方案,也做过好多项预测及防范,于再三的推敲之后,我们认为,‘千帆帮’直接派遣高手潜进‘黑岩半岛’的‘铁桨庄院’,向‘鲸穴’作必死狙袭乃是最可能采用的几种手段之一;因此,瓢把子事先便已搬出‘鲸穴’,改由我来坐镇指挥,你不知道,近数日来,我是多么期盼‘千帆帮’的刺客光临,一等再等之下,差点令我失却信心了,就在这样的焦虑忐忑里,你们来了,更是由你领着头到来,从而使得我方耗神费时的辛苦设计不致落空,又得回报,你说,我怎么不高兴、不自傲?”
屈归灵的呼吸稍见滞重,他目光四转——二楼上仍是一片寂静、一片深沉,并没有任何异常状况发生,至少,眼前还没有。
走道另一头的叶潜龙,早也听清了安磐的每一句话,但他的样子却像一个字亦不曾入耳,左手执着宽阔银亮的超大型剑鞘,右手轻抚剑柄,人站在那里,就似一尊七情不动的石像。
安磐似是猜得透屈归灵的想法,他干干地一笑,慢条斯理地道:“不必张望,屈归灵,在埋伏发动以前,你什么也看不到,譬喻表面平静的大海,刹时前波如明镜,刹时后,嘿嘿,说不定就怒浪滔天了!”
屈归灵道:“看你这副眉飞色舞,洋洋自得的模样,大概这个计谋就是阁下你拟定的吧?”
安磐老实不客气地点着头道:“好说,好说,正是我一手策划,头尾安排;屈归灵,承你二位赏脸,果然一脚踏入,送上门来,你想想,要是你们不来,我的这出戏却怎生往下去演?白搭精力事小,颜面攸关可就事大了!”
歇了口气,他又接着道:“原先,我还一直在担心,就算‘千帆帮’的刺客中计入彀,却不知是哪一等的角色,假如掉进来的只是几个上不得台盘的货,则未免令人失望,此刻我才叫放了心,屈归灵,你够份量,你是我们除了何起涛之外的第二个目标,由你先行垫底,我可面子十足……”
不管怎么沉着,怎么镇定,也不管历练了多少大小场面,屈归灵如今亦免不了背脊泛寒,手心沁汗,他的直觉竟不幸触中——这个形势,当真并非偶然,竟的确是经过人为设计定规的!
安磐坐在卧椅上,大马金刀地续道:“屈归灵,我看得出,你已经开始疑惧、开始畏缩了,你想退出、想逃走?我劝你打消这样的念头,因为在我的严密布署之下,你不会有一点希望。”
屈归灵忽然也笑了:“我发觉,安磐,你有一个毛病,要知道,当人们初初相见,就能被挑出毛病,决不是一个好现象,这表示虚浮、夸大、不落实。”
安磐的一双倒眉蓦地耸起,又立时恢复原状,若无其事地道:“说说看,我有什么毛病?”
屈归灵淡淡地道:“你的毛病在于喜欢自说自话,在于自我陶醉,安磐,你要记住,所有未曾发生的事,其演变与走势都不见得会依照某方面塑定的模式去发展,它将千变万化,难以逆料——如果另一方面不肯合作,甚至意图相背的话!”
摇摇头,安磐颇有信心地道:“现在的情况却非如此,屈归灵,事实上你们已经完全在我的掌握之中!”
屈归灵道:“这又是你自己的结论。”
伸出那只枯干又细长的左手,安磐遥点着走道头上的叶潜龙,似笑非笑地道:“不用急,屈归灵,现下暂且不谈谁的结论正确,先让我们把另一位贵客的身份弄清楚;唔,这人我虽没有见过,瞧那形貌,似乎挺熟,我来猜猜看——嗯,大概他就是‘千帆帮’的‘总堂巡行’、‘鬼剑门’独一无二的传人‘默剑穿山’叶潜龙老同行吧?”
叶潜龙的外表上没有丝毫反应,依然半截铁塔似地站在原处,双目平视,姿态不变,连脸上的肌肉都不见扯动一下!
屈归灵倒是一拍手,笑道:“好眼力,安磐,果然吃你一猜就着,能如此认人识人,莫怪干得上魏长风的副手!”
安磐四平八稳地道:“这不是难事,叶潜龙的外像特殊,活似挂了招牌,人往那里一站,便乃一副早经书就的图样,岂有猜不中的道理?”
略略移近一步,屈归灵道:“三皇五帝全已表过,安磐,你还不准备发动阵势,须知夜长梦就多。”
安磐深深注视着屈归灵,细长的双眼里闪映着一抹古怪的光彩:“我明白你的打算——只要在你认为适合下手的辰光,你绝对会毫不犹豫地下手,至于我这边的布置情形如何,你并不考虑,屈归灵,你是这个主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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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
第十七章沉天豁命搏老煞
屈归灵淡淡地笑道:“既你如此知己知彼,却尚在等待什么?”
安磐从卧椅上站起身来,邪异地一笑:“我没有在等待什么,我只是想知道,你们潜入‘鲸穴’的人具有哪种身份,以及,到底来了多少人,现在,我的两个问题全已得到答案,所以我已经不必再等待下去。”
屈归灵的眼神倏硬,身形微弓,安磐的足尖突然轻碰卧椅右下侧的那支红木雕花脚柱,就在屈归灵站立的位置,脚底约有五尺正方的一块地板,骤而翻转,一排钢矛,由翻转的空隙猝往上插,而屈归灵却已闪电般掠进室内!
安磐的反应极为正常,好像他也料到那排钢矛伤不了屈归灵,他轻轻往后一滑,手指已拈住钢床床头垂自承尘的一条黑色丝带,几乎在他手指拈上丝带的同时,屋顶雕刻成一团团福寿图形的木嵌承尘,蓦然在“哗”的一声齐齐缩叠,展露出间隔式的无数圆洞来,但闻机括连响,圆洞中短矢如雨猛烈又密集的笼罩洒落——只除了铜床所在的范围!
屈归灵自卫的方法,更是简单之至——当机括声甫起,他人在半空,一个斤斗从空中翻出,等他双脚落实,眼前的寝居之内,已是满地密钉着锐利短矢,亮晃晃的宛若果真下过一场箭雨。
站在铜床旁边,安磐笑得有几分无奈,他摊摊手,摇着头道:“孤鹰不愧就是孤鹰,这些机关埋伏,还真对你派不上用场……”
屈归灵不紧不慢地道:“你的所谓‘严密布署’、‘心血设计’,莫不成就是指的这等玩意?”
安磐扬眉道:“怎么着?”
屈归灵笑了笑,道:“如果你指望这些坑孩子的把戏来陷住我们,安磐,恐怕你就失之天真了。”
安盘跟着笑道:“不过,你不会以为我果然如此天真吧?”
屈归灵道:“当然不会,否则,你怎能干上魏长风的副手?”
安磐连续击掌三响,稍稍一顿,再击两响,二楼上原是门扉紧闭的其他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