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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海孤雏-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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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



「你戳到肋骨。」恬娜说道。



他点点头。



「这是你唯一犯下的错误。」她说。她牙关开始打颤,她喝口茶。「格得,如果他们回来怎么办?」



「不会的。」



「他们可能会纵火烧屋。」



「这间屋子?」他环视着四周石墙。



「稻草谷仓……」



「他们不会回来。」他坚持。



「不会。」



两人小心翼翼捧着茶杯,温暖双手。



「她一直睡着。」



「这样很好。」



「但早上……她会看到他……在这里……」



两人面面相觑。



「如果我当初杀了他……如果他死了,」格得愤怒说道:「我就可以把他拖出去埋了!」



「就这么办吧。」



他仅气愤地摇摇头。



「这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做不到!」恬娜质问。



「我不知道。」



「一旦天亮……」



「我会把他移出屋子。用推车。老人可以帮我的忙。」



「他已抬不动重物了。我来帮你。」



「不管如何,我会把他载去村子里。那边有治疗师一类的人吗?」



「有个女巫,亚薇。」



她瞬间感到极度无边疲累。连手中茶杯都几乎难以握持。



「茶还有。」她口齿不清地说道。



他为自己又倒了满满一杯。



火光在她眼前跃舞。火焰游驰、飞腾、落陷,再次燃起,映照沾满煤灰的石头,映照黑暗天空,映照苍茫天色、夜晚鸿沟、世界彼方的空气与光芒。黄色、橘色、橘红色、红色的火焰,火焰的火舌、焰语,她无法诉说的字词。



「恬娜。」



「我们叫那颗星『恬哈弩』。」



「恬娜,亲爱的。来吧,跟我来。」



他们不在炉火边,他们在幽暗里——在幽暗的大厅、幽暗的地道。他们曾到那里,相互引领,相互跟随,在地底幽暗中。



「往这儿走。」她说道。



第十二章 冬 Winter



她逐渐苏醒,不愿苏醒。窗板边缘透出浅灰亮线。为什么窗口挡起来?她连忙起身,穿过走廊,进厨房。没人坐在火边,没人躺在地上。没有任何人、任何事的迹象,除了桌柜上一个茶壶,三只茶杯。



瑟鲁在日出时起床,两人像平日般用完早餐。女孩一面清理桌面,问道:「发生什么事?」她从餐具室的浸泡缸里拉起湿布一角,褐红色晕染了缸里的水。



「喔,我的月事提早来了。」恬娜一面说,一面对自己的谎言感到吃惊。



瑟鲁僵立一会儿,鼻翼歙动,头部凝止,像嗅到某种气味的动物。她任床单落回水中,然后出门喂饲鸡禽。



恬娜感到全身不适,骨头疼痛。天气依然冰冷,她尽可能留在室内。她试着要瑟鲁一同待在屋内,但太阳随着一阵强烈明亮的风探出头时,瑟鲁想出门嬉戏。



「跟香迪一起留在果园内。」恬娜说。



瑟鲁溜出门外,一语不发。



她烧伤扭曲的侧脸由于肌肉毁坏与粗厚疤痂而坚韧,但随着疤痕日渐陈旧,加上恬娜也习惯正视,不因其畸形转避目光,它遂渐渐有了表情。照恬娜的形容,瑟鲁害怕时,烧伤而晦暗的半边会「闭缩」起来,整个紧缩,形成硬块;她兴奋或专注时,就连失明的眼窝都仿佛会凝视,疤痕泛红,触手生热。现在她走出屋外,带着奇异表情,仿佛并非人脸,而属于动物,某种奇特、皮肤厚韧的野生动物,睁着一只发亮眼睛,沉默,逃脱。



恬娜知道自己首度对她说谎,瑟鲁也将首度违背她的意思。第一次,但不是最后一次。



她发出一声疲累叹息,良久毫无动作。



有人敲门,清溪与格得——不对,她必须称他鹰——站在台阶上。老清溪吹嘘得口沫横飞,格得穿着他脏污的羊皮外套,显得黝黑、沉静、臃肿。



「进来吧,」她说道:「来喝杯茶。有什么消息?」



「想逃,往谷河口跑,但卡赫达嫩来的人,那些巡警,从山上下来,在雪莉的外屋发现他们。」清溪大声宣告,挥舞拳头。



「他逃走了?」惊惧攫住她。



「是另外两人,」格得说:「不是他。」



「他们在圆山上的老废屋里发现尸体,被打得不成人形,就在上面的老废屋,卡赫达嫩旁边。十或十二人立刻当场自任为巡警,去追赶他们。昨晚所有村庄都搜寻过一遍,今早天刚亮,他们就发现那伙人躲在雪莉的外屋里。冻个半死。」



「所以他死了?」她迷惘问道。



格得脱去厚重外套,坐在门边藤椅上,解下脚上的皮绑腿。「他活着,」他以一贯沉静的声音说道,「亚薇看着他。我今天早上用堆肥车推他去。天亮前就有人在路上搜索三人下落。他们在山上杀死了一名妇女。」



「什么妇女?」恬娜悄声问。



她双眼直视格得的眼睛。他轻轻点头。



清溪希望这消息是由自己来说,因此大声续道:「我跟上面来的那群人说到了话,他们告诉我,四个人都在卡赫达嫩附近闲荡、野营、流浪,那女人会到村里乞讨,全身都是狠打、烧伤跟淤青。他们,就那些男的,会叫她到村里乞讨,她会回他们身边。她跟村里人说,如果她空手回去,他们会打得更凶。他们就问,干嘛回去?她说,如果她不回去,他们会追来,反正到头来她一定会跟他们走。但他们终于太过分,把她打死了,就抬着她的尸体,留在老废屋那里,那边还有点臭气,他们也许以为这样就可以隐藏他们干的好事。结果他们昨天晚上逃到这儿来。葛哈,你昨晚为什么没大喊?鹰说他冲向他们时,他们就在这房子附近鬼鬼祟祟。我一定会听到,要不香迪也会听到,她的耳朵比我还尖。你告诉她了吗?」



恬娜摇摇头。



「那我去跟她说。」老头说,高兴自己是第一个得知消息的人,登登登穿过中庭。半途他转身,「没想到你拿草耙还满有两下子!」他对格得喊道,拍打大腿,纵声大笑后离去。



格得取下厚重绑腿,脱去泥泞的鞋,放在台阶上,穿着袜子往炉火边走去。长裤配背心,粗纺呢毛衬衫,标准的弓忒牧羊人,面孔机灵、鹰勾鼻、眼睛澄澈乌黑。



「很快就会有人来,」他说道:「告诉你消息,再听你说这儿事情的经过。他们抓到逃走的那两人,现在关在没酒的酒窖里,有十五、二十人守着他们,还有二、三十个小男孩争相窥看……」他打了个呵欠,甩甩肩臂放松肌肉,向恬娜看了一眼,寻求允许坐在壁炉边。



她向壁炉旁的座位比了比。「你一定累坏了。」她悄声道。



「我昨晚在这里睡了一会儿。撑不住。」他又打个呵欠。他抬起头看看她,衡量她。



「那是瑟鲁的妈妈。」她说,发不出比耳语更大的音量。



他点点头,微微前倾,前臂置于膝上。火石也曾以同样姿势坐着,直直凝望火中。两人非常相像,却也完全不像,如同泥藏石块与翱翔飞鸟。她的心抽痛、骨头抽痛,思绪在不祥预感、哀伤、忆起恐惧与某种扰人的飘忽间,迷惘得不知所措。



「我们逮到的人在女巫那儿,」他说:「牢牢捆起,以防他蠢动。身上伤口则塞满蜘蛛丝及止血咒语。她说他可以活到被吊死的时候。」



「吊死?」



「王立法庭重新开议,会依照他们的裁决,吊刑或奴役。」



她摇头,蹙眉。



「你不会要放他走的,恬娜。」他温柔说道,端详她。



「不会。」



「他们必须受惩罚。」他说,依然端详她。



「惩罚。那是他说的。惩罚那孩子、她坏、她必须受惩罚;惩罚我,因为我带走她,因为我……」她挣扎说出心里话。「我不想要惩罚!这整件事都不该发生……我希望你当初就杀了他!」



「我尽力了。」格得说道。



良久,她颤笑出声。「你的确尽力了。」



「想想当初多么简单——我还是巫师时。」他说道,再度直视炭火。「我可以在路上,他们还来不及知道时,就用捆缚术制服他们;我可以把他们像群绵羊般赶往谷河口;或者昨晚,在这里,想想我可以引发多大骚动!他们永远不会知道被什么攻击。」



「他们还是不知道。」她说道。



他向她瞥了一眼,眼中有极稀微却无法抑止的胜利光芒。



「没错,」他说:「他们不知道。」



「拿草耙还满有两下子。」她喃喃道。



他打了个大呵欠。



「你怎么不去睡一会儿?走廊上第二个房间。还是你想招待客人?我看到云雀、荻琪带着几个孩子过来了。」她一听到声音便站起身,从窗子望去。



「那我去睡了。」他说,溜出房间。



云雀夫妇、铁匠妻子荻琪,和村里其余朋友,整日川流不息来传送及听取消息,完全如格得所料。她发现有他们陪伴让她重新振奋,将她一点一滴带离如影随形的昨夜恐惧,直到她可以让事情过去,不再当成正在发生、会不停发生在她身上。



瑟鲁也必须学会这点,她想,不仅是一夜的经历,而是她的一辈子。



别人离去后,她对云雀说:「我最气不过自己的是,我太蠢了。」



「我早就告诉你要把房门锁好。」



「不是……也许……就是这样。」



「我懂。」云雀说道。



「但我是指,他们在这里时,我可以跑出去找香迪和清溪,或许我可以带着瑟鲁逃。或许我可以跑到棚舍,自己抓起草耙或修剪苹果树的树剪——它有七呎长,剪锋像剃刀一样锋利,我保养得像火石在时一样好。我为什么没那么做?我为什么束手无策?为什么只把自己反锁,却一点用也没有?如果他……如果鹰不在这里……我只是把自己跟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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