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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跃,我已经打算好要将我的生命丢失在这里,抢去奈何桥那里喝七八碗孟婆汤,喝到自己上吐下泻,下辈子享点清福。
可是没有,我跌落,却还存活,因为南美比我速度更快,她挡在了我的面前,全数接下江左司徒掌心发出的雷击术,她落下的时候,那具美丽的人类身体便如同一堆被人丢弃的败絮,松松垮垮地矗立在当场——长发尽数脱落,骨架四分五裂,皮肤绷在这破碎的支架上,惨白而紧张,仿佛有一万种苦楚要呼之欲出。惟一平静如昔的,是南美的脸。她安静地站在哪里,听江左问道:“银狐,你身处一千年的劫数之期,法力精气,十去其九,在东京静心忍性,逃天避地,为何要随这区区人类来趟这混水?”十去其九?难怪她这次凡事都懵懵懂懂的,大异寻常。
南美斜斜看了我一眼,仿佛要盘腿坐下,她的两条腿骨却咔嚓一声穿透了膝部的肌肤,如剑芒般突了出来,我心里一痛,忍不住安慰她:“疼吗?别怕,回头我带你去植皮,我把我屁股上的皮都给你。”
她带着笑意,冲我撇撇嘴巴,双手合上,很无奈地对江左司徒说:“你以为我想啊,老娘吃了他家好多米,我们狐狸家家教严,不准欠的,只好这样一次还掉。唉,我们阎王殿见吧,看我把你卖去古土耳其当奴隶。”
我鼻子一酸,垂下眼,胸前的冰蓝茧恢复了解体的过程,当然我胸膛上的肉差不多也熟了,还有点香呢。不过我可以看到小破了,他合着眼,如平常睡觉一般,胸膛微微地起伏,起伏,为什么那起伏越来越剧烈,有岩浆一般的液体在他皮肤下左冲右突?我凄然低下头去想亲亲他的额头,身体已经无能为力。
就此放弃,等着在阴间汇合?我和南美可以暂时不去投胎的,我们可以报名当阎王手下的志愿工作者,帮他搞搞文案工作啊,巡视一下血池地狱的土木建设情况啊什么的,保证全心全意,恪尽职守。
不行。不行。不行。
无数声音在我身体中窜动,刺激着我业已放松的身体,激励我:不行!我答应过小破,要带他去看世界之巅的懒豹族人每十年一度的起床速度赛;我答应过他,带他去撒哈拉见我的朋友山狗种出来的会拉小提琴的大丝瓜;我甚至还答应过他,要找个长得和辟尘差不多模样的女孩子娶回家来,让他也和别的小孩一样,可以有个妈妈叫着玩。如此艰巨的任务我居然都敢一口接下,可见我对小破的溺爱,完全达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因此,不行。不行。不行。
我的手在无意识地向虚空中摸索,仿佛希望神的左手可以破空而来,给予我需要的一切力量和勇气。神没有来,可是,我的袖子里,掉出了嗜糖蚯蚓米路刚才给我的那一根换心藤。
刚刚来到我手里,那条奇异而美丽的藤条便已经在空中呼啸起一阵比痛苦回忆更加尖锐的锋芒,直扑向身前好整以暇的江左司徒。藤条的弧线如同情人的手指抚摩过三春的花瓣,如此温柔而不见来龙去脉,却带着无可辩驳的贪婪力量。它在呼唤着人们犹自疯狂跳动的心灵,将一切纠缠于脑海中的感情都一点一点地榨取出来,渗入永恒尘土,回归于虚无的平和。我的手臂仿佛已不属于我,自由地在空中回旋着,挥舞着,看换心藤狂热舞蹈于空中,团团围住江左司徒,将他紧紧拥抱。江左司徒的脸上出现错愕的神色,他的双臂伸向空中,仿佛想架住换心藤,又仿佛在欢迎自己多年不见的爱人。无论如何,他看起来都不像是在抵抗。
换心藤缠绕着他,渐渐收紧,我身不由己,踉踉跄跄赶上去,追随着这根疯狂的藤条,将江左绑了一圈又一圈,就在我认为江左司徒会被直接缠成一个绿色木乃伊的时候,换心藤却又飞快地解开,复原成一长条,我心一凉,难道连魔界的植物也沾染了人类欺软怕硬的恶习?
仿佛知道我腹诽它,换心藤回过来在我头上啪的一声打出一个响亮的呼哨,表示记大过一次,然后,它汹涌如十三级狂风,一往无前地,空前绝后地,摧枯拉朽地向江左司徒头上一鞭挥去。
他轰然倒下。
换心藤名不虚传,连江左司徒也抵挡不住——如果他抵挡过的话。
身躯卷曲在地板上,仿佛在遭受刻骨铭心的痛苦,江左司徒发出了垂死野兽一般沉重的呻吟,其中隐约有一个人的名字不断重复,“阿罗,阿罗,阿罗。”阿罗是谁?一个女孩子的名字,是我在反射幛上看到过的那个女孩子吗?是在江左面前从少艾到老迈,终于香消玉殒的那个老妇人吗?到底他和她之间有过什么样的故事,有多么激烈的深情,能够在江左司徒的生命中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记,甚至使他丧失继续享受生命的激情?
他清俊的五官活象是被橡皮泥捏成的,蠕动,软化,变形,然后,又恢复了正常的形状。我擦了擦自己的眼睛,怀疑是不是出现了幻觉,否则为什么能够穿透他的脑骨,看得到那大好头颅里脑浆霍霍沸腾,掀起惊涛骇浪。胃部一阵翻腾,我几乎转头吐了出来。全身上下,一阵一阵剧痛,连绵而来。
这个时候南美颤颤巍巍站了起来,摸索到我身边。她深深看着我,眼神清净而悲哀。
我身上鸡皮疙瘩昂然暴起,就差没掉下地来,怯生生问了句:“干吗?”
她指着江左司徒:“他晕过去了。”
这是常识,按我目前的智商和视力来看,似乎不需要如此郑重的加以通报。我隐隐有不祥感觉掠过,直瞪瞪等着她的下文。南美看来伤得不浅,吃力地吞了一口口水,简短地说:“江左法力莫测,只被换心藤摄取了神志,但能力和恶意仍在。短时间内他就会醒来,如果我们不能现在彻底搞定他,等一下后果不堪设想。”
此时我对人性还抱有最基本的信任:“没那么严重吧。说不定他变成社会栋梁,可以参加联合国维和部队专踩地雷?”
南美拼命摇头,脸上大有张惶神色,十分少见:“没可能的。”
她犹豫了一下,终于豁出去了:“老实告诉你吧,我刚才在地铁站,拼了仅余的精气起卦,卦象大凶,具体我晓得你也听不懂,总之今天要是他再醒过来,我们,小破,东京,一定统统完蛋。要不是五运同绝在,整个亚洲都要倒大霉。”
我苦着一张脸:“不会吧?”
她斩钉截铁:“会!”
这么倔强,看来是真的。我本能地抱紧小破,他竟然在我怀抱中微微动了动,发出些许含糊的呢喃。那声音珍贵得像久旱后的第一滴雨,从我的耳轮,突入中耳,进驻脑部神经,最后沉淀到心里。我狂喜地大喊:“宝宝,宝宝。”
南美的手指抚上了小破的额头。她轻轻地问:“猪哥,为了小破,你可以做什么。”
我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随便什么。”
“去死可以吗?”
哼,这么小儿科的问题,好像我什么时候怕过死似的。因此我白了她一眼,坦然说:“当然。”
她凝视我。她说。那么,永生呢。
永生可以吗?
失去所有的亲人和朋友,所爱的一切
你注定在这世间
千秋万代
寂寞是你唯一和最后的伴侣
没有结局,也就没有未来
没有最后,也就没有等待
江湖夜雨,一百万年灯。
我打了个寒颤,定在当场。呼吸在胸口凝滞。
语句从喉头吐出,每个字都带着刀割过的零碎,被铅水包裹,重重砸落。
狐狸,为什么要问这个?
南美没有回答我,她的手臂,突然间直接插进了我的胸膛,血肉翻开,却没有丝毫感觉。她的手指握住了我的心脏,那是逐渐不再跳动的心脏,丧失殆尽血液与动力,在静止中颜色灰白。我抬眼看着南美,无限诧异。小破被放到了一边,了无生气地躺着。南美没有直视我,她低着头,微弱地说:“猪哥,我要将你的心与江左炼化融合,再一分为二。他的心由三大邪族的圣物凝炼而成,之后他会有你对人世的纯善,而你将与时间同在。”
她的声音里,流露出怜悯,我在空间洞中被她拥抱时所见到的那种怜悯。她预见了我的未来,也预见了我的悲哀,尽管此时此刻,我陷于巨大的惶惑与混乱之中,还不大了然那悲哀是什么。
或者,我也不在乎那悲哀是什么,现在,我关心的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是不是这样做,才能保全你们?”
她说是。
那么,我愿意。无论我会遭遇什么,只要这答案是肯定,我都愿意。
南美没有多犹豫一丝,手指同样插入江左司徒的胸膛,攫取心脏。不同的是他仿佛是一尊由半流体凝固成的雕像,切开去,掏出来,创口悄然密合,不露痕迹。那是一颗纯然蓝色的心脏,闪耀着神秘幽暗的光芒,和我那颗灰白色的普通产品放在一起,品相高下立判,不过南美好本事,居然无需工具,就在掌心之中,把这两个貌似毫无共通之处的东西共冶,随着她的摆弄,咬切彼此,摩擦挤压,一点点吞噬合并,直到最后融为一体,然后就跟大锅饭时期分馒头一样,南美双手一掰,一分为二,我和江左一人一砣,各自揣进胸膛,再世为人。过程之快,情形之平淡,完全可以等同于厨师早上四点起来做早点。那馒头在我胸口一揣,立刻宾至如归,开始履行一颗心脏的职能,但神经恢复作用以后,一阵剧痛突如其来,令我一声狂叫卡在喉咙里,全身抽搐着就昏迷过去。那瞬间,我猛的意识到,一切都被改变,一切不复从前。
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从长长的,虚脱般无力的昏迷中醒过来,我的手臂直挺挺地举在头上,那打过江左的换心藤仍然握在我手里,但是已经从绿色变成了一种微微的血红色。好像吃得太饱了一样,心满意足地躺在那里。
我全身都痛得要死,耳边却传来一阵奇怪的哗啦哗啦声,好像,好像,好像有人在打麻将!
拼了老命转过头去,脖子疼得我差点哭出来,一看,果然!辟尘居然和五运同绝的其他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