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遣散仆人,站在十一位祖辈肖像油画走廊,将奥古斯丁从脉代奥拉修道院喊回来,帝国最优雅的男人牵着帝国最漂亮的妻子的手,望着已经长高的儿子,轻声问道:“奥古斯丁,还记得我最敬重哪位先辈吗?”
其实不用奥古斯丁回答,答案就很明显,一来公爵用了太多抒情诗去赞美,二来公爵当时就站在第四位罗桐柴尔德家主肖像画下。公爵松开妻子的手,拥有三个荣贵姓氏的女人微笑离开,将整条走廊留给两个当代紫曜花最重要的男人。那时候,奥古斯丁的教父刚刚逝世,他即将要把手中的《教诲》前八卷手稿递交给梵特兰蒂冈教廷,习惯在伟大教士死后间隔最少两代人才册封圣徒的教廷甚至迫不及待要将这位放弃牧首权杖的红衣大主教封为圣人,一切都显示紫曜花会更加绚烂。那个时候,帝国橙色战争已经结束相当一段时间,看上去皇帝陛下已经平息了一些怪诞行径给帝国身躯带来的创伤,因为事实证明容许平民成为骑士而非简单骑兵以及重商主义都为帝国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忠诚和财富,无数贵族自动放弃领主权群体入住大城市,商业贵族不再是帝国宴会上惹人嫌的小丑,土地不再是贵族最主要的收入,帝国大体上认可那批更有专业素养和职业道德的新式官僚,将军们不再是英勇善战却目无法纪的王国双刃剑,他们务必适应去尊重军相的意志,哪怕这位皇帝陛下任命的军相没有在战场上赢得过任何勋章,在军事议事厅,意见不合的将军们可以殴打同僚,却不得对军相伸出拳头,即便是轻微喷一口唾沫也不行,一切都显示神圣帝国在朝史诗大陆第一强国的辉煌道路上疯狂奔跑,但是道路上,横亘着许多潜在的障碍,从小就自动去研究帝国发展史的奥古斯丁比很多人都看得清楚,预知到其中的危机,但奥古斯丁直到公爵父亲亲口平静述说,才感到在这个世界,第一次被动和仓促推到舞台中央的恐惧,四周都是獠牙和荆棘,父亲给了他两个选择:“奥古斯丁,现在你有两个选择,否认紫曜花,做一个安稳的有钱人,这一点朱庇特大帝已经给了我诚恳的承诺。另外一条道路,我不希望你前行,继承紫曜花,跟第四位家主一样,有可能为了罗桐柴尔德,死在战场上。你的母亲,她也希望你能够平静地生活。我更是如此。”
那一天,奥古斯丁才知道自己的父亲竟然是帝国清道夫之一,一个从未穿上重铠骑马作战的诗人男人,却是帝国暗流中温和保守党的领头人,与激进派领袖的澳狄斯亲王成为邻居,很“幽默”地安排。与激进派保守党的雄鹰不同,在朱庇特大帝眼中,温和的鸽子们,更能给他的划时代战略带来难堪,因为这批大贵族,太熟稔贵族游戏法则,深知帝国的底线,在不触犯对手的底线前提下,给帝国的发展带来巨大的阻碍,例如身为地方军团长、郡省行政长官、高等法院大庭长、宫廷财务秘书等各个阶层各个位置的他们,从不明面上反对皇帝陛下的旨意,但很乐意出于保护自己家族切身利益的光荣前提下,为帝国改革制造一点“不作为”的消极怠工,太多原本可以为帝国带来丰盛硕果的措施都被驳回,最终不得不尘封在帝国档案馆,对于激进派的抵触,拥有深远眼光和铁血手腕的皇帝可以直接动用武力和阴谋去扼杀蚕食,澳狄斯亲王的黑玫瑰骑士团,之所以凋零,如果没有帝国王宫主人的授意,那些个对亲王殿下无比惧怕的大军团长,怎么可能敢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战争之子碾碎那朵无比耀眼的黑玫瑰?澳狄斯是谁?年轻时代数次把昔日皇太子如今皇帝陛下揍趴下的傲慢武夫,动手调戏并且弄哭过现任皇后的皇室成员,是一个强大到让泰坦付出数位最高阶亡灵师生命代价施予诅咒的男人,他当年根本不屑神圣帝国的王座,这个帝国六大圣棺骑士中唯一不穿上一具伟大铠甲的骑士,对继位的朱庇特大帝说了一句猖狂至极的疯话:“这破烂位置,我送给你。但是战争王冠,归我。”
在肖像走廊,当公爵得到儿子的答复后,感伤道:“这里只有一位父亲和一个儿子,我可以告诉你,皇帝陛下并不是一个表面上那么宽容的君王,他当然很英明,但眼中容不下一粒沙子,当你交出我写的一大摞举报信后,就意味着罗桐柴尔德家族不仅被贵族中除名,还树立了二十四个都拥有古老渊源的敌人,今天他们还是罗桐柴尔德家族无话不说的盟友,但明天,就可能在暴怒中刺杀你,老丕平,紫曜花扈从骑士,甚至是每一个跟罗桐柴尔德家族沾边的人。而且皇帝只会给予你少量的庇护权,确保你初期不至于夭折,等到他想到你成为怎样的棋子,他有限的承诺就自动终止,你活下去,等于为帝国奉献,在皇帝陛下开辟出来的战场上为他作战,你死了,皇帝同样完成了对罗桐柴尔德家族的交易。而且你一旦强大到出乎他的预料,一样会有危险,我相信只要皇帝有能力,一定愿意把最不听话的圣事部铲平,换一批更温顺乖巧的傀儡,所以很遗憾地说,以后,奥古斯丁,你真正的敌人,是皇帝陛下。”
奥古斯丁轻声道:“我会代替您继续跟帝国作战,跟皇帝联盟。但是,我会忠诚于养育紫曜花的帝国,绝不会忠诚于皇帝。”
公爵嗓音沙哑,缓缓道:“小奥古斯丁,是真的长大了。”
奥古斯丁红着眼睛问道:“父亲,您后悔当初跟皇帝做朋友吗?”
公爵摇了摇头,拍拍奥古斯丁的肩膀,“你母亲还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奥古斯丁转头看着安静站在走廊尽头的母亲,快步走过去,公爵夫人拉起已经长高到可以平视的儿子,一脸欣慰笑容,两人就很没有礼仪地坐在阶梯上,夫人帮奥古斯丁的位置抹去其实并不存在的灰尘,但天底下的母亲们就是这样,很多看似无意义的小事情都愿意不厌其烦地去做,不求任何回报,母子肩挨着肩坐在铺在阶梯的华贵地毯上,她转头仔细凝视着儿子脸上每一个细节,在脉代奥拉修道院将近十年,整整十年啊,期间只见了数次,她怎么能够看得够呢,总觉得自己的心爱儿子是偷偷地就长大了,瞧,都长胡子了,可是身为母亲的她却没有做到很多少女时代就渴望着的琐碎小事情,比如那时候总想象着要给将来的儿子刮胡子,带着他去见一见外公外婆,亲眼看着他为了某个女孩患得患失,偷看儿子写给姑娘的情书,哈哈,想着就觉得有趣,可是,似乎都来不及了,她轻柔道:“奥古斯丁,就像宗教史上的大异端往往才是对上帝最虔诚的信徒,将会被戴上叛国罪恶名的罗桐柴尔德家族才是对帝国最忠诚的家族,别埋怨你父亲,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对这个帝国的热爱,因为紫曜花的根,在这里。鲁道夫家族是皇帝陛下的清道夫,罗桐柴尔德并不是,所以将来某一天真相浮出水面,如果有人嘲笑紫曜花是皇帝陛下的走狗,我希望你能反驳这些人。你父亲可能刚才跟你说了很多,但是有一句话肯定会忘了,那就是他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个能让儿子感到自豪的父亲。”
奥古斯丁抿起嘴唇,没有说话。
公爵夫人陷入追思,轻轻微笑道:“我出生在一个屠龙的家族,但也许是见了太多手染鲜血的勇士,并不希望找一个这样的丈夫,因为再勇敢,也不会超过你的外公了。我第一次与你父亲见面,是在一条初春的奥古迦梧桐树街道,我遇到一个囊中羞涩的年轻男人,他瞧见了一位坐在街边乞讨的目盲人,当他看到无数路人都不愿帮助老人,这个年轻人便找来一块木板,拿起炭笔在上面写下一句‘冬天刚走,我感受得到;春天来了,我却看不到’,然后,无数人自愿为这句话付出金钱,而那个善良的男人却悄悄离开了,我当时就相信,这就是我的丈夫了,哪怕将来他潦倒到成为乞丐,我也愿意与他一起乞讨。这些年,你父亲一直说当初是如何追求我,其实不是这样的,那时候是我追求他,你看,他就是这样温柔,记得第一次他正式跟你外公见面,你那位骄傲的外公很轻蔑地问他,你凭什么娶我的女儿,你父亲就拉着我的手,平静说我虽然只有一根鹅毛笔,但不止会写诗歌。来到神圣帝国,你所在的家族肯定不是最富裕的,但肯定是对仆人最乐意付出尊重的,你是没有见过以前你父亲卷起袖管给农奴家的幼马接生的样子,那时候的他,真是英俊极了,奥古斯丁,你以后也要成为这样的男人,好吗?不管你如何困苦或者荣耀,都不能丧失对这个世界充满敬意的心,头顶的星空,脚下的大地,和内心的道德,这三样最容易被人忽视的东西,都值得我们去由衷敬重。”
奥古斯丁沉重点头。
她摸着儿子的脑袋,微笑道:“你父亲说了,以后我们的墓志铭由你来写,他一直坚信,你如果做一名诗人,会比他更优秀。”
奥古斯丁低着头。
公爵夫人搂着儿子,叹息道:“好好活着,不管如何,都要活下去,不需要为了父母和家族,更不需要为了帝国,只为你自己。这是一个母亲对儿子的最大愿望。”
那天黎明将至,奥古斯丁在管家老丕平的带领下走入密道一起去了趟亲王府邸,在德古拉之牙占星楼看到了轮椅上的潘多拉,和扶着轮椅的伛偻老亲王,而潘多拉的父亲,澳狄斯亲王作为激进派领袖,已经被秘密拘捕,为此帝国动用了六名圣棺骑士的两名,外加两名圣莫尔石剑圣和数位魔法贤者,驼背的老亲王见到奥古斯丁,并没有流露出太多的孤僻,只是将轮椅推到奥古斯丁手中,说道:“潘多拉以后就交给你保护,我也不会给你任何报酬,但这是命令!”
奥古斯丁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只是坚定说道:“好。”
黎明,奥古斯丁带着《教诲》和举报信第一次前往朱庇特城,那是个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对他憎恶到极点的帝国心脏。
接下来,罗桐柴尔德家族的叛国被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