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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抱着地主家一只洗衣的木盆,才大难未死!当年秋,她只身流浪到沂蒙山投身
革命,后来当过团卫生队的卫生员、护土长、“地下医院”的指导员,师卫生科长
……再后来她随大军打济南,战淮海,长驱南下……妈妈参加过上百次战斗,满满
一手帕勋章闪耀着她光挥的历程。她那九死一生的传奇经历,能写一部比砖头还厚
的书啊!……
而我,只不过刚刚参加了一次战斗!
我感到心中燥热难挨,便摘下了军帽。
“天!这……这是怎的?”妈妈发现了我额角上的伤疤,“是……是枪伤?”
“不是。是被手榴弹片儿划了一下。”
“天呀!一点点……只差那么一点点就……”妈妈的声音在打抖,“疼,还疼
吗?”
我摇了摇头。
望着不时拭泪的妈妈,我心中象打翻了个五味瓶。妈妈是那样宠我,疼我,爱
我,到眼下还把我当成小伢儿一般!我也曾为有这样的妈妈,感到无比自豪、幸福、
温暖!可眼下,妈妈的一举一动,竟使我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就连戴在妈妈手腕上
那块“欧米格”坤表,和那熠熠生辉的表链,过去我觉得那样受看,眼下却觉得有
些刺眼了。
“蒙生呀,咱不穿军装往回调啦,省得央这个,求那个!”妈妈擦干泪说,
“血,你也为祖国流了,问心,咱也无愧了!边境线上看来还安稳不了,干脆就脱
了军装转业吧!”
我摇了摇头。
妈妈吃惊地望着我:“怎么?你……”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妈妈。
此时,我只是觉得:母爱是神圣的,也是自私的!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我妈妈来队的第二天傍晚。
我正和妈妈一起在宿舍里吃晚饭,段雨国急匆匆地闯进来:“指导员,快,连
长的一家来队了!”
我扔下碗筷,赶忙跟着段雨国来到接待烈士亲属住的房子里。
战上们正你出他进地忙乎着。见我进来,梁大娘和韩玉秀站了起来。床上睡着
那刚出生三个多月的女娃。
段雨国对梁大娘说:“大娘,这是我们指导员!”
老人直朝我点头:“唔,唔。让你们操心了……”
梁大娘看上去年近七十岁了。穿一身自织自染的土布衣裳,褂子上几处打着补
丁。老人高高的个,背驼了,鬓发完全苍白,面孔干瘦瘦的,前额、眼角、鼻翼,
全镶满了密麻麻的皱纹。象是曾患过眼疾,老人的眼角红红的,眼窝深深塌陷,流
露出善良、衰弱、接近迟钝的柔光,里面象藏着许多苦涩的东西。如果是在别的地
方偶然遇上,我怎会相信这就是连长的母亲啊!
我连忙双手扶着老人:“大娘,您快坐下吧。”
我把大娘扶到床沿坐下,转脸对韩玉秀:“小韩,您也坐下。”
玉秀刚坐下,床上的孩子醒了,哇哇直哭。玉秀忙转过身去给孩子喂奶,轻声
哄着啥事还不知的孩子:“盼盼,好闺女,莫哭,莫哭……”
“大娘,听说你们上路十几天了。怎么才到……”
没待我说完,段雨国贴着我的耳报告诉我,大娘她们下了火车,是步行赶来连
队的!
“啥?!”我心里打了个寒悸。
从火车站到连队驻地一百六十多华里,难道这祖孙三代是翻山越岭,一步一步
挪来的? 这时,我发现大娘和玉秀的鞋上、裤角上全沾满了南国殷红色的泥巴。昨
天刚落过一场雨,路该是多难走哇! 段雨国对梁大娘说:“大娘,下了火车站不远
就是汽车站,汽车能直接开到我们连的山脚下。怎么?你们没打听着有长途汽车站!”
玉秀小声说:“打听着了。”
大娘接过话:“庄稼人走点路,不碍事。”
“你们在路上走了几天呀?”段雨国又问。
“四天带一过晌。”玉秀边给孩子喂奶边说,“要不是老打听路,走得兴许还
快些。”
我忙结段雨国递个眼色,不让他再问了。
在邀请烈士亲属来队时,团里已寄去了足够用的路费。这祖孙三代下了火车步
行而来,是将路费用在别的事上了,还是为了省出几块钱?!粱三喜留下的那六百
二十元的欠帐单,足以使我晓得梁大娘一家的日子过得该是有多难……
炊事班长带着几个战土,端着刚出锅的面条和四碟儿菜走进来。他们把面条盛
进婉里,让大娘和玉秀坐到桌前吃饭。
这时,大娘从床上摸过一个包干粮的包袱。包袱是用做蚊帐用的那种纱布缝的,
沾满了旅途上的尘埃。大娘解开快空了的包袱,我一看,里面包着的是些黑乎乎的
碎片儿,还有几个咸萝卜头。大娘用手抓着那些碎片儿,朝面条碗里放……
炊事班长上前抓住大娘的手:“大娘!别吃这烂瓜干做的煎饼了!瞧,都挤成
碎碴碴了……”
“带在路上吃没吃完。孩子,吃了不疼撒了疼,用汤泡泡还能吃。”大娘说着,
又把那煎饼碴儿往碗里捧……
我眼里湿了。此时,只有此时,我才真正明白,粱三喜生前为啥因我扔掉那一
个半馒头而大动肝火啊!
…………
大娘和玉秀安歇后,我打电话报告团政治处值班室,说梁三喜烈士一家已来到
连队。
接电话的是搞报道的高干事。他告诉我,一个月前,团政治处已给梁大娘和韩
玉秀去过两次信,让她们来队时一定带上梁三喜生前的照片和写的家信。高干事让
我务必抓紧时间问一向照片和家信带来了没有。因为军区举办的“英雄事迹展览会”
即将开馆展出,梁三喜烈士的照片和遗物都太少,军、师政治部已多次来电话催问
此事……
次日早饭后,我又去看望大娘和玉秀。
屋内已坐着几位战士和几位班、排长。玉秀去年( 七八年) 三月间曾来过连队,
他们跟她早就认识。
玉秀显得很是年轻,中上等的个儿,身段很匀称。脸面的确跟靳开来生前说的
一样,酷似在《霓虹灯下的哨兵》中扮演春妮的陶玉玲。秀长的眉眼,细白的面皮,
要不是挂着哀思和泪痕的话,她一定会给人留下一种特别温柔和恬静的印象。她上
身穿件月白布褂,下身是青黑色的布裤,褂边和裤角都用白线镶起边儿,鞋上还裱
了两绺白布( 后来我才知道,她是按古老的沂蒙风俗,为丈夫服重孝) ……
见我进屋,她站起来点了点头,脸上闪出一丝笑容,算是打招呼。然而,那丝
笑就象在暴风雨中开放的鲜花一样,转眼便枯萎了,凋谢了,令人格外伤感。
大家都默默地抽烟,好象都不知该对烈土的老母和遗妻说啥才好。
昨天晚上,我已对全连讲过,关于粱三喜留下‘欠帐单”的事,谁要是有意无
意地透露给烈士亲属知道,没二话都要受处分!大家含泪拥护我定的“干法令”…
…
此时,我琢磨着该怎样把话题引出来。我想应该先向大娘和玉秀介绍连长在战
场上的英维壮举,然后再问及照片和家信的事。但一看见床上躺着的那才三个多月
的女娃和低头不语的玉秀,我的心就隐隐绞痛。
如果不是我下到九连搞“曲线调动”,上级派别的指导员来九连的话,粱三喜
怎会休不成假啊!那样即使他在战场上牺牲了,他与妻子不也能最后见一面吗?再
说,战场上粱三喜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他也不会……
“秀哪,队伍上不是打信说要三喜的照片啥的。”大娘对玉秀说,“你还不赶
紧找出来。”
玉秀忙站起身,从床上拿过个蓝底上印着白点点的布包袱,从衣服里面找出半
截旧信封递给我:“指导员,别的没有啥。他就留下过这两张照片。一张是他五岁
那年照的,一张是他参军后照的。”
我接过半截信封,先摸出一张照片,一看是梁三喜的二吋免冠照,这和从他的
干部履历表中找到的照片,无疑是一个底版。
当我取出第二张照片看时,那变得发黄的照片使我一怔:照片上有位三十五、
六岁的农家妇女,墨黑的头发,绾着发髻,慈祥的笑脸,健康丰满。在她的怀前,
偎依着两个一般大的小男孩。照片上方有行字:大猫小猫和母亲合影留念 1953 年
5 月于上海“啊!”我象触了电一样惊叫一声。这照片我不也有一张吗?就夹在我
上高小时用的那本相册里……
我脑子嗡嗡响,转身对着粱大娘:“大娘,这照片上……”
大娘探过身来,用手指着照片:“这边这个孩子叫大猫,就是俺那三喜。那边
那个孩子叫小猫,是队伍上的孩子。这照片,是大娘俺有一年到上海去送小猫时,
抱着两个孩子照的……”
霎时,我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周身象处在飘悠悠的云端里!呵,命运之神,你
安排过芸芸众生多少幕悲欢离合啊……
在我十几岁之前,妈妈不止一次对我讲过:那是一九四七年夏,国民党向山东
沂蒙山区发动了重点进攻。孟良崮战役之后,为彻底粉碎敌人的进攻,我主力部队
外线出击去了。
这时,我出生了。妈妈生下我第三天,池患了“摆子病”( 沂蒙土话:即疟疾
) ,一点奶水也没有。我饿得哇哇直哭。地方政府派人把妈妈和我送到蒙山①脚下
的一个山村里。村中有位妇救会长,是当时鲁中军区的“支前模范”。她也生了个
小男孩,那男孩比我大十天。就这样,那位妇救会长用两个奶头喂着两个孩子。为
躲过还乡团的搜查,她把她的孩子取名大猫,叫我是小猫,说大猫小猫是她生的一
对双胞胎……
妈妈也曾多次对我说过,那妇救会长待人可好啦,有奶水先尽我这小猫咂,宁
肯让大猫饿得哭。妈妈在那妇救会长家中过了满月,治好了“摆子病”,接着又随
军南下了……
直到我将近五岁时,那妇救会长才把我送到上海,送到爸妈身旁。当那妇救会
长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