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蜕-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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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个人没觉得什么不好意思,更无须劝让,都围集到六凳附近来。吃与喝并没给他们任何安慰,可也没感到污辱,于不知不觉中他们的心镇定了许多,渐渐的把眼都转向院中;巡警们并没把门关好。院中的晴光,引起他们一些渺茫之感,不是思家忧国,也不是气忿焦急,也不是完全平静;他们那未能蜕净的天真的儿气,又渐渐活动,使他们要跳到院中,得到空气,日光,与自由。自由与快乐是他们理应享有的;可是困难与挣扎都无情的加到身上来;青春与秋景分占着他们的心灵,他们茫然。

 第四

他们回到流亡学生的住所——一座破庙里。由教育局局长的话里,他们知道大家曾经营救他们;或者大家还去慰问过他们,而被巡警们挡了回去,他们猜想。想到了这个,他们三步当作一步走的,急快回到庙中,好把热泪,委屈,和一切要说的话,都尽情的向大家倾倒出来,仿佛大家都是他们的亲手足似的。他们没有钱,没有铺盖,可是准知道一见着大家就都不成问题,大家有主意,有同情,至少会给他们一些吃食,和找一些干草给他们垫在身底下。一块锅饼,一碗水,一束干草,只须与大家在一处,便是天堂;青年与青年间的同情会把苦难变作欢笑与甜美。

高高兴兴的,他们进了那座破庙,仿佛是往金碧辉煌的宫殿里走呢;破墙头上的秋草,在夕照下,发着些金光,使他们感到痛快爽朗。

院里,破殿里,不见一个人,莫非大家都搬走了么?搬到个更好的地方去了么?

更好的地方?有什么地方能比这座破庙更好呢?不知是怎的,他们这样的喜爱这破庙;假如大家真是搬到个更好的住所去,那只足以使他们五个人失望。他们几乎是狂暴的,倔强的,到各处去搜索。他们决不相信,大家会这样抛弃了他们,至少他们也必须找到一两个人。他们用意志强迫着自己这么相信。这么搜索;必须见到一两个熟识的脸,把这两天心中所积储的话先象暴雨似的倾泻出来,不管别的,不管别的!

把破庙的每一角落都找到了,找不着一个人。他们默默的,极慢的,往外走。谁也不敢出声,连咳嗽都不敢,倒好象这是座极高的雪山,一个嚏喷就会崩裂毁灭!在门口,他们遇见了看守破庙的老人。

“他们?”老人想了好一会儿,似乎是想着相隔很久的一件事:“呕,他们哪?今天晌午都上了火车;听说是上南京,还是汉口,记不清了!”

拨给流亡学生的车,他们知道,一星期只有一次,而且这一次还不完全可靠。大家不肯放过这次车去,是当然的,谁愿久停在阴城呢。他们知道这个,当然也就不怨恨大家的急忙南下。他们对大家没有什么不可谅解的,可是他们自己怎么办呢?没办法!因自己没有办法,便不由的把对别人的原谅勾销,他们觉得世间并没有同情,没有义气,他们是流亡到一座荒岛上,连共患难的朋友们也弃舍了他们。他们坐在了庙门外的破石阶上。

 第五

他们五个人之中,要算金山的思想最激烈。正象曲时人所说的,他什么也不学,什么也都会。在学校里,同学们呼他为才子,教师们不敢惹他。他知道自己聪明,所以讲堂上的功课,他不大去听,不管那些功课对他有用与否。他专念讲堂上不讲的新书;把新书读厌,或是该不通了,他便去读些冷僻的书,作为消遣。这些冷僻书的阅读差不多是使他成为才子的主要原因。那些书并不奇,而冷僻没人肯去念;他并不渊博,但能利用这些冷书突击教授们,使教授们没法开口,惶愧的自认学疏才浅。金山便成了才子。至于他读的那些新书,别人也曾读过,并且别人读得或者比他还仔细还清楚。因此,他只能在举止行动上表现得更放荡不羁,比别的同学都多着一股“新气”,假若不能比他们多着些新知识与新思想。

他并决无意取巧,用最小的劳力取得最大的成功。不,他不是这样的人。他只是沿着青年好胜好奇的心,把自己的聪明老挂在最明显的地方;慢慢的,自己想改变态度也无从转过弯子来,只好就那么一直的下去,于是不能不自信自负,聪明的上面涂饰上一道狂傲的颜色。

可是,他看见了。他看见了城头的太阳旗,看见了路旁的死尸,看见了学校变成敌人的军营。他那些新书,经解除了武装的保安警察的劝告,都一把火烧完。图书馆那些冷书,再也不给他以摸住书皮上的尘土的机会;图书馆已全关了门,而善本的图书已被日本强盗用卡车拉了走。什么都没有了,他成了亡国奴!新思想么,新姿态么,才子么,革命青年么,都是废话;要救国,得简单得象个赳赳武夫;血肉是真的,只有牺牲了血肉才能保住江山,别的都是瞎扯。是的,他一时不能完全改变了他那狂傲的态度;可是,在心里,他不能不把爱国的热气代替了空洞的自负。

在平日,他必定会和洗桂秋这样的人红了脖筋的驳辩,或变成顶好的朋友;今天,他简单的凡庸的问洗桂秋:“假若明天敌人来到这里,你怎么办呢?”因为他看见了亡国的事实,尝到了亡国奴的滋味。

他决不想和洗桂秋交朋友,他愿意急快的离开洗家。

 第六

经过空袭,阴城的官吏不便于再稳稳当当的坐着了。地位高的,早已把家眷送走,开始盘算自己的安全。中级官儿之中还有没把家属安置好的,觉得太粗心大胆,怪对不住父子兄弟,所以急急的计划,而且要把计划马上实现。低等的官员看到上司们这样对家庭负责,这样紧张,自然觉得惭愧,假若不热心给家人和自己的安全想一想的话。可是他们无权无钱,怎能走动呢?于是有的去求签,有的去问卜,算算阴城有无极大的危险;假若没有全家死灭的灾患,那就暂且不动,也不算对不起一家大小。

阴城的神仙与卜家几乎一致的断定,阴城绝对没有大险,而且一入冬还要有些好消息。这种预言使许多人放了心,暂且不用慌急。可是也不妨相机而动,若是能走,总以不十分迷信为是。

火车,汽车,马车,电报局,旅行社,转运公司,银行钱号……几乎完全被官员们和官员们派去的人占领,忙成一团,简直没有人民挤上前去的机会。因此,人民就特别的着慌,看火车与公众汽车上不去,便雇驴或独轮的小车,往山中或乡下去避难。那实在想不出办法的,只好看着别人忙乱,而把自己的命无可如何的交予老天。政府不给他们任何指示,任何便利,他们只有等着炸弹落下来——但求别落在自己的头上。他们既不想向政府说什么,也不去想敌人为何这样欺侮他们,因为政府一向不许他们开口;口闭惯了,心中也就不会活动;他们认为炸弹的投落是劫数,谁也不负责任。

他们听到一个消息:阴城的政府一定会抱着保境安民的苦心,不去招惹小日本。就是不幸而日本兵来到——不,根本就不会来到!即使是非来不可吧,也绝对不会杀人放火,因为日本与阴城政府很有些交情。这次的空袭,据说,是日本飞机看错了地方——也难怪呀,飞在半天云里,哪能看得那么准呢!以后,飞机是不会再来的,敢保险!这个消息和神签等一对证,正好天心人心相合,惊恐自然的减去一大半。

在这种纷乱,关切,恐慌,自慰之中,大家几乎忘了城西刚被炸过的那回事。在那里整整齐齐的房屋,老老实实的人民,突然几声响,一阵烟,房子塌倒,东西烧毁,吃奶的小儿忽然失了母亲,新结婚的少妇失掉了丈夫;在二里以外,一只胳臂落在街心,不晓得是谁的。死的,有的炸成粉末,有的被砸成血饼。活着的,没了家,没了父母或手足,没了衣服,没了饮食,他们随着那几声巨响,一头便落在地狱中。他们想不出任何方法,只有啼哭与咒骂。哀痛迷乱了他们的心,没工夫去想这祸患的所由来;冲口就骂出来了,不知道骂的是什么,骂的是谁。有的呢,抱着半片尸身,或一条炸断的腿,哭得死去活来,哭得不能移动,四肢冰凉。

他们叫骂嚎啕,并没有人来安慰;阴城的良民是不敢来到不祥之地看一看的。在轰炸后两三点钟,来了几个巡警,安详地问他们的姓名,籍贯,性别,职业,年岁,似乎是来调查户口。

只有一个人同情于他们,而且想向他们说明:这就是战争,残暴,灭亡。为保全自己的性命,逃到哪里也没有用,飞机比人腿跑得快,快得多。把眼睛睁开,心放大,从这片血腥与瓦砾想到全城全国,而迎杀上去,才是聪明的办法。啼哭没用,要愤怒,要报仇。他想告诉他们这些好话,可是他知道一个个的泪人儿,决不会听任何人的言语。他必须先给他们做些什么:不要再哭哇,里边还许有人,一齐动手来挖呀!他首先动了手,拾起一根房椽当作铁锨。大家止住了泪,找来家伙,拼命的,疯狂的工作。两个小姑娘,一个中年的男人,被掘了出来,都只受了些微伤,两个小姑娘是在一张八仙桌底下,而几根椽柱恰好在桌面上交插起来。她俩爬出来就找妈妈,可是她们的妈妈连骨头也碎了。这个,引下大家的新泪。大家此时是静静的悲泣,已不再疯了似的狂嚎。那个人——就是曲时人——想到,这是可以讲话的时候了。

 第七

易风在街上看见一张政治工作训练班的招生广告。刚看到一半,身后来了好几个青年,都象高中的学生。他们围上来,他想走开。可是他们的话吸引住了他。他们似乎已经在别处看过这广告,而要指点着字句从新再讨论一遍。他们都愿去报名,可是有的说只怕训练太严,不大好受;有的说受训之后,恐怕出路还成问题。易风咽了口气,没敢再看他们,极快的走开。

他并不小看那些学生。即使他们显着怯懦,他想,也不过是一时的;到时候,他们必会鼓起勇气,不顾一切的去舍身报国。这一时的怯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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