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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无垠。啊,一些精神失常的人,你们还自以为是男人,意大言不惭地谈论爱情!你们看见过爱情没有,竟然谈论起它?你们没有见过它,只是感觉到了它。你们同一个从面前走过的陌生人互相看了一眼,于是乎,突然从你们身上飞走了一种我也说不清的什么东西。你们便落地生根,就像草丛中的谷粒,感觉到生命在拱动着它,感觉到它将变成一种收获物。
我俩单独呆在一起,窗户敞开着。花园顶头有一个小喷泉,泉水丁冬,传了过来。啊,上帝!当我俩坐在那儿,她说我应的时候,我真想一滴一滴地去数那滴落的泉水。正是在这一刻,我痴迷着她,竟至失却了理智。
据说,没有什么比厌恶之感来得更快的了!但我却认为,当人们相互理解,马上就会相爱的时候,那份情却来得是最快的。此时此刻,一句不起眼的话语都是多么宝贵的啊!当人们心灵相通的时候,嘴巴说些什么又有什么要紧的呢?在一个吸引你的女人身旁,相互间最初的眉目传情是多么地甜蜜啊!首先,你俩当面所说的一切似乎都像是一种怯生生的试探,都像是一些小小的考验。很快,一种奇异的快乐便油然而生:你会觉得听到了心灵的回声,你像是一身具有着两个生命。多么喜人的接触!多么迷人的亲近!而当你们确信在相爱,当你在你的心上人身上发觉你所寻觅的真情,你的心灵之中是何等地愉快!此时此刻,言语已失去作用,你们都知道互相会说些什么,所谓心心相印,灵犀相通,无须用语言表达。啊!多么寂静啊!周围的一切全都忘到脑后去了!
尽管我对皮尔逊太太的爱自第一天相见时起便产生了,并迅猛地发展到了极限,可是,因为我尊敬她,所以我一直闭口不谈。如果她不是这么轻易地就视我为知己的话,我也许会更大胆一些,因为她在我身上产生了一种极其强烈的感觉,使我每次离开她的时候,心里总是激荡着爱的激情。但是,正是在她的坦诚以及她对我的信任中,有着某种东西使我不敢造次。此外,她是因为我父亲的关系才把我当成朋友看待的。这使我更加地敬重她,我不能有辱父亲的名声。
有人说:“谈情说爱,就是做爱。”我俩却很少谈情说爱。每次,当我偶然地顺带接触到这一问题的时候,皮尔逊太太总是不太接茬儿,而且顾左右而言他。我总弄不明白是什么缘故,因为她绝不是假装正经。但是,我有时觉得,每到这种时候,、她的脸便微微地变得严肃起来,甚至有种痛苦的表情。由于我从没问过她过去的情况,而且我压根儿也不想打听,所以我也就没有追问。
每逢星期天,村里有跳舞,她几乎每次不落下。在这种时候,她的穿着打扮尽管依然朴素,但却更讲究点,头上别上一朵花,结上一条色彩更鲜艳的发带什么的,都是些小玩艺儿,但是,她整个人一下子变得更年轻,更潇洒了。她对跳舞情有独钟,坦率地说,她把它当成是一种有益的锻炼,能给她带来极大的快乐。她在舞会小乐队下面有自己的位置,她连跑带跳地来到那里,同乡下姑娘们一起爆笑。她们差不多全都认识她。一旦跳起来,她就没有停过。这时候,我感觉她同我说话比平时更随便些,此外,还有着一种罕见的亲切。我因为尚在丧期,所以没有跳舞,但我呆在她的身后,看见她兴致这么高,我不止一次地忍不住想向她倾吐我对她的爱。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一想到这一点,便感到一种无法战胜的恐惧。想对她说我爱她的念头一起,即使谈话最快活的当儿,我也会突然间变得一本正经起来。我有时候想到给她写信,但每每写到一半,我便把信给烧了。
那天晚上,我在她家吃晚饭,看着她家中这份宁静,不禁想到我这段日子过得多么平静,想到自从认识她之后,我有多么幸福,便琢磨开来:“为什么还要求更多的呢?难道这你还觉得不够吗?谁知道呢?也许上帝就没有给你安排更多的幸福。如果我对她说我爱她,会出现什么后果呢?她也许会不许我再去见她。即使我对她说我爱她,我能使她比今天更加幸福吗?我自己是否比现在更加幸福?”
我倚在钢琴旁,心里在这么思前想后的时候,不觉有一股忧伤涌了上来。天黑下来了,她点了一支蜡烛。她走回来坐下的当儿,看见我眼里有一颗泪珠滚落。“您怎么啦?”她问道。我把头钮向一边。
我在找寻一个辩词,但却未能找到。我害怕与她的目光相遇。我站起身来,走到窗旁。空气清新,月亮从菩提树甫道后面升起。我第一次看见她时就是在那条市道上。我陷入深思,甚至都忘了她的在场,我双臂伸向天空,一声呜咽从心中迸发出来。
她也站起身来,呆在了我的身后。“您到底是怎么啦?’她又问了一遍。我回答她说,看见那个空谷,便不由得想起了父亲的死。我连忙向她告别,走出她家。
我为什么决定不向她吐露我对她的爱呢?对此我也弄不明白。然而,我并没有回家,而是像个疯子似的在村子里、在树林中乱逛。我在发现了一条长椅的地方坐了下来,然后又急匆匆地站了起来。将近午夜时分,我走近皮尔逊太太家门前。她正在窗前。我一看见她,便觉得身子在发抖,我想折返回去,但却像是受了定身法似的。我慢腾腾地,忧伤悲苦地在她窗下坐了下来。
我不知道她是否认出我来了。我在那儿坐了有一会儿了,突然她用她那温柔甜润的声音唱起一首抒情歌曲,而几乎与此同时,一朵花掉落在我的肩头。那是一条玫瑰花,当天晚上,我见她戴在胸前来着。我捡起花来,放在了唇边。
“这么晚了,是谁在那儿?”她问道,“是您吗?”她唤着我的名字又问。
花园的栅栏门虚掩着,我站起身来,没有答话便走了进去。我走到草坪中间停住了;我像个梦游者似的走着,不知道自己是在干什么。
突然间,我看见她出现在楼梯前的门口。她好像疑疑惑惑的,凝神注视着月光下。她朝我走了几步,我也迎了过去。我说不出话来,我跪倒在她的面前,抓住了她的手。
“您听我说,”她说道,“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如果到了这一步了,奥克塔夫,那您应该走了。您每天都来这儿,难道您没受欢迎?难道这还不够?我还能为您做什么?您已经获得我的友情了,我原指望您有勇气把您对我的友情保持得更长远一些的。”
第07章
皮尔逊太太这么说了之后,便没有吭声了,好像是在等着我回答。我当时已悲痛欲绝,她便轻轻地抽回自己的手,向后退了几步,又停了下来,然后便慢慢地回到屋里去了。
我呆在草地上。我早就料到她会对我说出这种话来的,我立即狠下心来,决定离去。我心痛欲裂,但却把心一横,站起身来,在花园中绕了一圈。我看了看那座房子,看了看她房间的窗户,我走了出来,把栅栏门带上。我把栅栏门关好之后,用嘴吻了一下门锁。
回到家来之后,我便让拉里夫收抬好一应物品,告诉他我天一亮就走。可怜的仆人对此很惊讶,但我示意他照我说的办,不必多问。他拎来一只大箱子,我俩便开始收拾起来。
清晨五点钟的时候,天开始亮了,我这才在问自己将去往何方。对于这么简单的问题,因为未曾考虑过,所以一提出来,我便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我望着田野,看见远方地平线。我突然感到一阵虚脱。我已经是疲惫不堪了。我坐进一把扶手椅里,脑子渐渐地乱了起来。我手抚额头,额头上汗津津的。我在发高烧,浑身哆喀。我在拉里夫的搀扶下,勉勉强强地挪到床上。我脑子似一团浆糊,对所发生的事情几乎一点也记不清了。白天过去了,将近晚上的时候,我听见了乐器声。这是星期天舞会开始了,我让拉里夫前去看一看,皮尔逊太太是否参加舞会了。他在舞会上没有找见她,我便派他到她家去看一看。她家窗户全都关上了,她家女佣告诉他说,女主人同她姑妈出门了,要在离此挺远的小城——N城住些日子。同时,拉里夫给我带回女佣交给他的一封信。信是这么写的:
三个月前我见到了您,一个月前,我看出来您对我怀着一种您这种年龄的人称之为爱情的情感。我早就认为我已看出您决心把这一点向我瞒着,您在尽力克制着自己。我对您原已很敬重,这就更加使我敬重您。对于所发生的一切以及您的意志不坚,我丝毫也不责怪您。您所认为的爱情只不过是一种情欲。我知道,有不少的女人在想方设法地挑动这种情欲。她们可能会有更加自尊自重的办法来讨接近她们的男人的欢心的,无须去挑动这种情欲。但是,这种虚荣……本身就是危险的,因为我同您在一起就是有这种虚荣心,所以我是不对的。我比您要大几岁,我请您别再见我了。您试图忘掉一时的感情脆弱可能是徒劳的;我俩之间发生的事不可能再有第二次,也不可能完全被忘掉。我离开您也是很伤心的。我要离去几天。在我回来的时候,如果我在这儿见不到您了,我将很感激您这最后的友情表示和您对我敬重的表示。
布里吉特·皮尔逊
第08章
高烧使我卧了一个星期病榻。身体稍好,能写信时,我便立即给皮尔逊太太复信,说我谨听钧命,即将离去。我真心实意地在写,毫无骗她的意思,但我却远未能信守诺言。我刚走了两法里,便喝令停车,走下车来。我在路上散起了步。我的目光无法从尚能远远望见的那个村子移开。最后,经过一番可怕的犹豫之后,我感到我不可能继续赶路,我宁可死在这儿,也不愿再登上马车。我叫车夫把车赶回去,而我则没像开始所说的那样前往巴黎,而是直奔皮尔逊太太所在的N城。
我于晚上十点到达那儿。我刚在客栈住下,便让待应告诉我皮尔逊太太的亲戚家在什么地方,然后,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