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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摸七十五码。下车去,把它打来。
“干吗不让我在这儿开枪。”
“你不能在汽车上开枪打它们,”他听到威尔逊在他耳边说“下车去。它不会整天待在那儿。”
麦康伯从前座边的半圆形的缺口里跨出来,站在踏级上,然后跨到地面上。那头狮子仍然站着,威武而沉着地向它的眼睛只能侧面看到的那个东西望过来,这东西模样儿象一头特别大的犀牛。没有人味儿吹到它那儿去;它望着这东西,大脑袋一会儿向这面转一点儿,一会儿向那面转一点儿。接着,它望着这东西,并不害怕,但是有这样一个东西面对着它,在走下河岸去喝水以前,它感到犹豫;它看到一个人影儿从那个东西中出来,就扭过它那颗沉重的大脑袋,大摇大摆地向长着树的地方走去,这当儿,只听到砰的一声,它感到一颗.30—06—220谷⑦的实心子弹打进它的胁腹,打穿了它的胃,使它突然感到火烧似的疼痛,胃里直想呕吐。它迈开大步,沉重地小跑起来,由于肚子受了重伤,身子有点摇晃,它穿过树丛,向高高的野草丛和隐蔽的所在跑去;紧接着,又是砰的一响,从它身旁擦过,撕裂了空气。接着,又是砰的一响,它感到子弹打中了它的下肋,而且一直穿进去,嘴里突然涌出热呼呼的、尽是泡沫的血;它飞似的向高高的野草丛跑去,它可以蹲在那儿,不被人看到,让他们带着那砰砰会响的东西走近,只要一够得上,它就可以向带着那个东西的人扑过去,把他逮住——
⑦谷是英美最小的重量单位,等于六四·八毫克。
麦康伯跨下汽车的时候,倒没有想到狮子会有什么感觉。
他只知道自己的手在嗦嗦发抖,他从车上走下来的时候,两条腿几乎挪不动了。他的大腿僵直了,但是他感觉得到肌肉在颤动。他举起来复枪,瞄准狮子的脑袋和肩膀连接的地方,扳动枪机。尽管他扳得自己感到手指头都要弄破了,但是一点声音也没有。接着,他才想到上着保险,于是放下枪,拉开保险,直僵僵地向前迈了一步;现在那头狮子看到他的侧影从汽车的侧影里呈现出来,转过身去,迈开大步走开去了;麦康伯开枪的时候,他听到砰的一响,这就是说,子弹打中了;但是狮子还在跑。麦康伯再开一枪;人人看到那颗子弹在小跑的狮子前面场起一阵尘土。他记起了枪口向下瞄准目标,又开了一枪,他们都听到子弹打中了;那头狮子飞似的跑起来,在他推上枪栓以前,钻进了高高的野草丛。
麦康伯站在那儿,胃里感到难受,他握着斯普林菲尔德枪的双手仍然准备着射击,在哆嗦发抖;他的妻子和罗伯特·威尔逊站在他身旁。在他旁边的还有两个扛枪的人,在用瓦卡姆巴语⑧说话——
⑧瓦卡姆巴语:东非班图人的一种语言。
“我打中了它,”麦康伯说,“我打中它两枪。”
“你打中了它的胃,还打中了它前身的什么地方,”威尔逊不起劲地说。两个扛枪人脸色显得非常阴沉。他们现在一声不吭了。
“你原可能打死它的,”威尔逊接着说,“咱们得待一会儿,才能进去把它找到。”
“你这是什么意思?”
“咱们得等它不行了,才能顺着它的血迹一路走去找到它。”
“啊,”麦康伯说。
“它是一头呱呱叫的狮子,”威尔逊高兴地说,“可是它跑进了一个糟糕的地方。”
“干吗糟糕呢?”
“你要走到它身旁才能够看到它。”
“啊,”麦康伯说。
“走吧,”威尔逊说,“你太太可以坐在汽车里。咱们去看一看血迹。”
“待在这儿,玛戈,”麦康伯对他的妻子说。他的嘴很干,说话都感到困难。
“为什么?”
“威尔逊说的。”
“我们去看一下,”威尔逊说,“你待在这儿。你在这儿甚至可以看得更清楚。”
“好吧。”
威尔逊用斯瓦希里语对驾驶员说话。他点点头,说:“是,先生。”
接着,他们从陡峭的岸上走下去,穿过小河,在圆石上弯弯曲曲地往上走,走到对岸,一路拉住突出的树根往上爬,直到他们找到麦康伯开头一枪、那头狮子逃跑的地方。扛枪的人用草茎指出长着矮矮的青草的地面上深红的血迹,血迹一直伸展到沿河岸的树林里去。
“咱们怎么办?”麦康伯问。
“没有别的办法,”威尔逊说,“咱们没法把汽车弄过来。
河岸太陡。咱们只得等它变得僵硬一点,然后你跟我一起进去看一看它。”
“咱们不能放火烧草吗?”麦康伯问。
“草太青。”
“咱们不能派赶野兽的人去吗?”
威尔逊带着估量的眼光向他望着。“咱们当然能够罗,”他说,“可是这有点象叫人去送命。你瞧,咱们明知道这头狮子是受了伤的。你可以去撵一头没受伤的狮子——它一听到闹声,就会往前跑——可是一头受了伤的狮子就会扑上来。你看不到它,除非你走到了它的身旁。它会煞平地趴着,把自己隐蔽在一个地方,你会认为那儿连一只兔子也藏不了哪。你怎么能派那些手下人到那儿去冒这种险呢。准有人会受伤。”
“那么,扛枪的人呢?”
“啊,他们要跟咱俩一起去。这是他们的份内事。你瞧,他们订的合同上写明着要干这件事。可是他们看上去不太高兴,是不?”
“我可不愿到那儿去,”麦康伯说。他自己还不觉得,话已经说出口了。
“我也不愿去,”威尔逊非常干脆地说,“可是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嘛。”接着,他想到了一个主意,向麦康伯看了一眼,突然发现他在嗦嗦发抖,脸上还露出一副可怜相。
“当然啦,你不一定进去,”他说“你知道,雇我来就是干这种事的。所以我的价钱这么贵“你是说,你独自个儿进去吗?把它撂在那儿难道就不行吗?”
罗伯特·威尔逊的整个工作就是考虑狮子和有关狮子的问题;他一直没有想到麦康伯有什么不对头,只是注意到这个人有点心惊肉跳,他突然感到好象自己在旅馆里开错了一扇房门,看到了一件丑事似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
“把它撂下难道不行吗?”
“你是说,咱们装作没有打中它吗?”
“不。只是撇下别去管它。”
“这不行。”
“干吗不行?”
“第一,它得受痛苦。第二,别人也许会碰到它。”
“我明白了。”
“不过你不一定跟它打交道。”
“我倒喜欢跟它打交道,”麦康伯说,“我就是有点儿心慌,你知道。”
“咱俩进去,我走在头里,”威尔逊说,“让康戈⑨佬跟着——
⑨非洲班图族的一支,住在下刚果南面。
你待在我后面,靠边一点儿。碰巧咱们会听到它吼叫。咱们要是看到的话,两个人就一起开枪。什么也不用担心。我会给你撑腰的。事实上,你知道,也许你不去的好。也许不去好得多。干吗你不过河去跟你太太待在一起,让我去了结这件事?”
“不,我要去。”
“好吧,”威尔逊说,“不过,你要是不想去的话,就别去。
现在这是我的份内事了,你知道。”
“我要去,”麦康伯说。
他们坐在一棵树底下抽烟。
“要走回去,跟你太太说一声吗?咱们反正得等一会儿,”
威尔逊问。
“不要。”
“那么,我走回去,告诉她耐心点儿。”
“行,”麦康伯说。他坐在那里,胳肢窝里在出汗,他嘴干,胃里感到空洞洞的,想要找到勇气去告诉威尔逊,别同他一起去干掉那头狮子。他没法知道,威尔逊在发火,因为他没有早一点儿注意到他的处境,所以才打发他回到他的妻子那儿去。他坐在那里,威尔逊来了。“我把你的大枪带来了,”
他说,“拿着,咱们已经让它等了一段时间了,我想。走吧。”
麦康伯接过那支大枪;威尔逊说:“走在我后面,约摸偏右五码,我叫你怎么做就怎么做。”
接着他用斯瓦希里语同那两个扛枪的人说话,他们脸色阴郁。
“咱们走吧,”他说。
“我能喝一点水吗?”麦康伯问。威尔逊同那个皮带上挂着一个水壶、年纪大一点儿的扛枪的人说了几句,那个人解下水壶,拧开盖子,递给麦康伯,他接过去,发觉水壶好象是真沉啊,那个毡制的水壶套在他手里多么毛茸茸和粗糙啊。
他举起水壶喝水,望着前面高高的野草丛和草丛后面的平顶的树丛。一阵微风向他们吹来,野草在风中轻轻摇动。他向那个扛枪的人望一望;他看得出扛枪的人也在经受恐惧的痛苦。
野草丛里三十五码地方,那头大狮子煞平地趴在地面上。
他的耳朵向后;它的唯一的动作是微微地上下摇动它那条长着黑毛的长尾巴。它一到这个隐蔽的所在,就准备拚一个你死我活了;打穿它圆滚滚的肚子的那一处枪伤使它不好受;穿透它肺的那一处枪伤使它每呼吸一次,嘴里就冒出稀薄的、有泡沫的血,它越来越衰弱了。它的两胁湿漉漉、热呼呼;苍蝇停在实心子弹在它褐色的皮毛上打开的小窟窿上;它那双黄色的大眼睛带着仇恨眯成一条缝,向前望着,只有在它呼吸的时候感到痛苦,才眨巴一下;它的爪子刨进松软的干土。
它全身疼痛、难受、充满仇恨,它全身残余的体力都调动起来了,完全集中着准备发动突然袭击。它能够听到那几个人在说话;它等着,积聚全身力量准备着,只等那些人走进野草丛,就拚命一扑。它听着他们说话,它那条尾巴变硬起来,上下摇动;他们一走进野草丛边缘,它就发出一声咳嗽似的咕噜,猛扑上去。
康戈人,那个上了年纪的扛枪的人,在领头查看血迹;威尔逊注意着野草丛中的任何动静,他那支大枪准备着;另一个扛枪的人眼睛向前望,留神听着;麦康伯靠近威尔逊,他那支来复枪准备着射击;他们刚跨进野草丛,麦康伯就听到被血哽住的咳嗽似的咕噜,看到野草丛里有